“不過,何家先前原是請了同仁堂的老陳,可老陳去了顧家看病,所以這才跑來找的我。”蔣大夫有些不忿,想當年,他可是與圣手劉齊名的,只不過姓劉的卑劣,從中作梗,才害得他從一流名醫淪落為三流大夫,所幸錦繡慧眼識英才,跟在錦繡身邊,平時候用心觀摩著,他的醫術不降反精進不少,如今金陵城好些大富都愛請他,唯獨這總兵府太沒眼光了。
錦繡笑了笑,開導他,“病人想請誰就請誰,那是別人的權利。我們開門做生意,哪能把所有的錢都賺到腰包的道理。”如今,錦繡藥鋪的生意已上了軌道,大有后來之上的氣勢,如今已惹得同行側目,若再不收斂些行為,恐怕真要受排濟了。
蔣大夫也明白這個道理,于就順口說:“也只是說說而已。其實,做大夫的,大家都靠手藝吃飯,同行之間也沒必要相互打壓,與其弄得烏煙障氣,還不如大家團結一致,共同增進醫術,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剛開始他對錦繡拉攏齊家陳家周家的行為很是不以為然,但現在他卻有不同的看法了,每個月月底的杏林交流會,大家都受益匪淺。大家雖是同行,卻沒有翻臉,反而擰成了一條繩,不但醫術略有增進,收益也大有上漲。
……
下午,鋪子里病人少了許多,陳仲銘來到錦繡藥鋪,蔣大夫大吃一驚,連忙問怎么了,好端端的臉上這么大塊的傷痕?
陳仲銘摸了臉上的傷痕,苦笑,哀聲嘆氣,“還不是顧家那個紈绔子,病成那樣了,還不肯讓我醫治,嫌我的醫術不夠好,死活不肯讓我看病。末了還踹我一腳,差點沒把我鼻梁給踹斷。”
蔣大夫氣忿不已,“這些勛貴子弟,一個個目中無人。”
陳仲銘苦笑不已,“是呀,都不是善與之輩。”
蔣大夫也曾聽說過那顧家小霸王的威名,感嘆地說:“那小霸王還只有我們東家能夠治得住。”
陳仲銘雙眼一亮,“當真?王大夫真能治住他?”
蔣大夫笑了笑,沒有多說,顧東臨的心思,整個錦繡藥鋪的人都知道了,為了東家的閨譽,他自然得三緘其口。
陳仲銘也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見狀也也就不再多問,只是問錦繡是否在鋪子里,他有事需要請教。
“可是遇上什么疑難雜證?”
“也不瞞蔣老兄,前陣子,靠著王大夫給的藥方,治好了顧侯爺的那個腎結石,顧侯爺高興之下,又給介紹了幾個病人來,我按著原來的藥方開藥,可吃下去卻不怎么頂事,如今被病人質問,心頭慌了神,只好厚著臉皮過來請教王大夫。”
蔣大夫一聽,感嘆道:“我們東家年紀輕輕,可這一身醫術確是驚天地泣鬼神了。上回成老王爺的頭痛頑疾,還有顧侯爺的腰痛頑疾,你我行醫也有幾十年了,都看不出什么病因,可東家就是這么的厲害,可讓你我沒個老臉了。”
陳仲銘哈哈一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呵呵。”
錦繡聽了陳仲銘的來意,蹙眉,“也是后腰疼痛?”
“并非劇烈疼痛,而是酸痛。《備急千金要方》述凡腰痛有五:一曰少陰,少陰腎也。十月萬物陽氣皆衰,是以腰痛。二曰風脾,風寒著腰,是以腰痛。三曰腎虛,役用傷腎,是以腰痛。四曰暨腰,墜墮傷腰,是以腰痛。五曰取寒眠地,為地氣所傷,是以腰痛。痛下止,引牽腰脊,皆痛。老朽按著冶腎虛的藥方再加上王大夫先前的藥方兩者結合,仍是不見好轉,看來實是老朽技藝淺薄,只好再厚著臉皮來請教王大夫。”
錦繡說:“可經得起重壓?”
“喜按揉拒重壓,初步診斷為腎虛,可按腎虛和結石的方子開藥,仍然不頂事。”
錦繡輕敲桌面,“頭暈、頭痛、食欲不佳,腰部酸痛,對了,尿液可否渾濁,帶血,眼部是否浮腫?”
陳仲銘怔了下,“確如姑娘所說。”
“若都有這些癥狀的話,可以確診為腎炎。”
“腎炎?”
腎炎是現代西醫術語,中醫里還沒有這個名稱,統稱腎虛罷了。
“是的,腎炎。腎炎分慢性和急性,這種病,可大可小,但若不及時醫治,便容易釀成絕癥,無藥可治。所以,陳大夫還是趕緊給病人好生確診一下。”
陳仲銘面色一整,連忙拱手問:“慚愧,老朽學藝不精,還真未聽說過這種病癥,再厚著臉皮請教王大夫,若真確診為腎炎,當如何用藥?”
錦繡沉吟片刻,說,“腎炎也分好多種,得仔細分辯是什么病癥,才能對癥下藥。”
陳仲銘倒吸口氣,沉吟片刻,說:“要不,老朽把那位病人舉薦到王大夫這兒來。由王大夫醫治,可好?”
“好是好。只是不知病人是否會親自登門。”
陳仲銘一時無言,那位病人也是有錢的主,還頗有些勢力,一般都是他們這些大夫上門診治,若要他們登門看病,還真有些難度。
“不管如何,我盡力一試吧。”陳仲銘說,又有一臉的欲言又止,“那個……”正要開口,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嚷嚷聲,眾人望向門口,只見一大群婆子媳婦擁簇著一位華貴婦人進來。
錦繡定眼一瞧,居然是顧夫人。她身后還有幾個人抬著擔架,上頭躺著個人,不是顧東臨是誰?
“夫人,這是怎么了?”
顧夫人被扶著進來,身上穿著大紅掐金絲的帶帽貂皮氅子,因戴著帽子的緣故,頭發倒是有些亂了,更是襯得一臉白玉般的臉越發陰沉。
“臨兒病了,勞煩王大夫瞧瞧。”顧夫人看到錦繡就一肚子火,很想一股惱地把胸口的惡氣全噴出來,但兒子病成這樣了,卻仍是不肯讓別的大夫醫治,只好忍著心頭的怒火,不得不來找錦繡了。
一大群人七手八腳地把顧東臨抬了進來,被撂置在落地屏風后的一張床上,在放上去之前,已有丫環拿著厚厚的猩紅羊絨毯子鋪在上頭,緊接著,又有人棄掉原來的被子,給他蓋上從顧府拿出來的挑金線刺繡大紅被褥,并移來幾個火爐子,爐子這時候正燒得旺勵,里頭的銀絲炭無煙無味,卻散發著熊熊的熱度,瞬間便把方圓五尺寬的地兒薰得暖和起來。
不愧為侯府,顧東臨被侍候得周周到到,無微不至。
顧東臨臉色潮紅,盡管身體虛弱,但仍是睜著明亮的雙眼盯著錦繡,“我病了,快給我看病。”
錦繡一臉無耐,昨天這家伙都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成這樣了?
她拿著自制的用竹筒和水晶管子制作的聽診器,對一旁的人吩咐道:“解開他的前襟。”
顧府的丫環愣住了,看病還要解開衣裳?她們倒是第一次聽說。
顧夫人也瞇起了雙眼,冷冷地盯著錦繡,“我兒病下,你不把脈,解他的前襟做甚?”
錦繡也冷冷地望過去,“脈也是要把的,但還要望聞問切一番,方可確診病因。”
顧夫人身邊的一位女子輕哼,“不是說,錦繡藥鋪的女大夫醫術超群,隔墻診脈,懸線診脈自是不在話下,今日里本想見識一番。如今卻讓我失望了。”
錦繡望向說話之人,微怔,此人身上披著大紅色狐貍毛披風,眉宇間有股傲氣,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望著自己的神色略帶著不屑與挑釁,心里好笑,淡淡地道:“抱歉,小女子醫術有限,隔線把脈這些高深的技藝,確實不曾學過,倒讓小姐失望了。”
那女子大加失望,“果然,盛名之下,很難名副其實。”
錦繡笑了笑,“是呀,小女子醫術有限,倒讓小姐失望了。”她把聽診器收了,只淡淡地望著顧夫人:“顧夫人,您也要小女子懸線診脈?不怕您笑,我確是不會。”
顧夫人看了那女子一眼,說:“王大夫年紀甚輕,如何會那么高深的技藝?你就別為難她了。王大夫,不好意思,我這世侄女就是愛開玩笑,請不要放心上。”
錦繡當然不會放心上,身為大夫,什么樣的病人沒遇到過呀?早已習慣了,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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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拿出聽診器,讓丫環解開顧東臨的衣襟,那丫環遲疑了下,仍是照做了。
倒是顧東臨卻高興不已,雙眼晶亮亮地望著錦繡。
錦繡拿著聽診器放到他的左胸上,仔細聽了起來,一會兒后又放到左胸,然后收起了器具,說:“肺上無礙,氣管有雜音,記下,急性支氣管炎。對了,什么時候病下的?”
“昨兒晚上公子回來后就開始打噴涕,奴婢讓人熬了姜湯給公子喝下,可半夜里卻開始發起燒來,還伴隨著咳嗽。”
“嗯,好,記下,急性支氣管炎,咳嗽,流涕,高熱,病史為一天。”然后又讓人把燭火移近,拿了一個削得扁平的木枝,“張嘴。”
顧東臨聽話地張嘴,錦繡拿著燭火,靠近他的嘴巴,木枝伸進他嘴里,壓下他的舌頭,“扁桃體紅腫。”
然后又給他把了會兒脈,又摸了下額頭,說:“好了,唐成,記下藥方。”然后說了一串藥名,讓他們拿去熬了。
錦繡收了聽診器,看過唐成寫好的藥單子,拿了筆在上頭簽了自己的大名,再遞給伙計去熬藥。
賬房顧安早已離去,錦繡親自算了賬,然后對顧夫人道:“顧夫人,時侯也不早了,我們先去吃飯,等藥熬好后就給顧公子吃下。我在藥里頭加了退燒的藥,吃下藥后,藥摸著一個時辰內就能煺燒,到時候記得把里衣換了,以免著涼。”她把藥單收好:“一共1兩四錢銀子。”
顧夫人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么,身邊的婆子早已從懷中掏出一綻五兩銀子的元寶遞了過去,
“不必找了,剩下的就賞你吧。”顧夫人說。
錦繡收過銀子,丟進抽屜里,鎖上,“多謝顧夫人。”然后又交代了一翻事宜,“不好意思,我們先進去吃飯了。”然后對還沒有離開的陳仲銘道:“陳大夫,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你自便吧。”
顧夫人這時候也才發現他,略有意外,“陳大夫,你也在這兒呀?”
陳仲銘連忙拱手道:“見過顧夫人。”
顧夫人目光銳利地望著他,又望了錦繡一眼,“你不是在同仁堂嗎?跑到這兒做甚?”
“說來慚愧,老朽醫術不精,最近接到幾位病情復雜的病人,一時無法診斷病癥,特意前來請教王大夫的。”
顧夫人怔住,聲音略有尖銳,“陳大夫好歹也是一方名醫,怎可自滅威風長他人志氣?”在錦繡地盤上說這樣的話,卻是有些無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