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靚爽約不成仙,自然讓張昭成、盧老神仙與陸老神仙,以及其他的天師道師君的如意算盤落了空,這些人在外面散布風言風語,本來鮑靚是不打算理會的,畢竟除個了陸老神仙,其他的老神仙早晚要各回各家,江東僅剩陸老神仙,些許流言還動搖不了他的根基。
但壞就壞在天降了流星雨,那幾位老神仙將舉辦一場盛大的齋醮科儀為朝庭與天下萬民祈福,于除夕這天在城北雞籠山腳舉行。
以那幾位老神仙的功力,場面必然浩大無比,又打著祈福的名頭,聲勢必大漲,這是真正對鮑靚構成威脅了,完全可以想象,陸老神仙在齋醮科儀之后,或有可能徹底壓倒鮑靚,逐漸奪走鮑靚的弟子信徒,乃至家產家業,江東天師道,陸老神仙將一家獨大。
而盧老神仙又在江北活動,與江東僅一江之隔,二者互相策應,久而久之,在天師道內部,就沒鮑靚什么事了。
葛洪等人心里焦急,跟著來京看看可有補救之法,其實也沒人指望楊彥能出謀劃策,畢竟這是天師道內部的事情,只是來了京不看望楊彥不大好,所以先尋去荀府,得荀灌告之楊彥贏了所大宅子,又匆匆趕了過來。
‘哎~~“
許遜嘆了口氣:”江東你若是呆不下去,便隨老夫往廬山修道好了,或許不染塵俗,把心定下,反能得證大逍遙、大自在、大圓滿與大解脫之境啊,老夫年后回山,就不打算再出來了。“
鮑靚現出了蕭索之色。
確實,在修心上,鮑靚比不上許遜,否則也不會去當什么南海太守,他還是有功利心的,因此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在丹陽的基業漸漸衰敗,心里總是難以接受。
楊彥看了看鮑靚的神色,便沉吟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滾滾紅塵看似污濁,卻如洪爐錘煉心性,以酒色財氣捶之,去蕪存菁,煉就一顆清凈琉璃心,待得他日看破世情之時,便是得證大逍遙、大自在、大圓滿與大解脫之日,羽化飛升,享天地同壽。
若彥之沒有猜錯,鮑老神仙修的該是紅塵煉心之法,強入山林修行,只怕與道心有礙,此為小子淺見,請許老神仙明鑒。“
許遜目中射出奇光望向了楊彥,捋須嘆道:”視天地如洪爐,好一份氣魄,楊郎非我道門中人,但這份見解,連老夫也自慚不如啊。“
楊彥拱手道:”說來慚愧,小子修的便是紅塵煉心之法,須歷遍世情冷暖,嘗盡酒色財氣,方能證得無上大道,亦如放下,不曾擁有,何言放下?“
”妙,楊郎高見!“
許杰大聲叫好:”大父,這紅塵煉心法最適合孫兒,孫兒愿拜入楊郎座下,修習紅塵煉心之法!“
楊彥的話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吃喝玩樂,無所忌諱,一朝得悟,立地成道,至于能不能悟得大道那是后話,先逍遙快活再說。
許杰悟出了這層意思,顯而易見,楊彥的修行之法與大父奉行的躲在山林中苦修相比,更加適合自己啊!
許杰年齡和楊彥差不多,到底是少年心性,天天鉆深山老林哪能吃得消,如果沒來過江東倒也罷了,可是見識過了江東的繁華,哪還愿再回到豫章那煙瘴之地?
“去!”
許遜袖子一揮:“楊郎所言雖有理,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的緣在山中,此間事了,便隨為父回山,永不出世。“
許杰的臉苦了下來,向楊彥投來求救的眼神。
楊彥微微一笑,又道:”這事可留待年后再說,現在先把除夕的難關渡了方是正理,不知兩位老神仙可有腹案?“
”這……“
鮑靚和許遜相視一眼,頗為無奈。
還是許杰苦笑道:”楊郎,其實我和大父提過,與鮑老神仙一起,也在對面辦一場齋醮科儀,可是……天師道師君之間知根知底,我們會的,他們也會,況且先機已被奪去,外面又有不利用鮑老神仙的流言,若是不能壓倒對方,恐怕名聲就從此毀了,所以遲遲拿不定主意。“
楊彥倒是理解,這是一步險棋,也相當于孤注一擲,但問題是,孤注一擲也未必有用,關鍵就是鮑靚該成仙不成仙已經傷了人氣,再如果齋醮科儀被比下去,在句容也別混了。
那么,不與陸老神仙擺檑臺行不行呢?
無非是速死和鈍刀子慢慢剮死的區別,還反而看著信徒一點一點的流失,心里更加難受。
雖說這只是天師道內部的糾紛,但政權和教派,向來都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憑著陸老神仙這塊金字招牌,吳郡陸氏怎么也要捧起來,以陸氏之力打壓丹陽鮑氏,甚至還能借力顧朱張及他三姓,怎么看鮑靚都是必輸的結局,有鑒于此,許遜才會勸鮑靚去深山老林里修煉,索性兩耳不聞窗外事。
楊彥看了眼鮑靚,鮑靚雖面容平靜,但眸中隱現不甘,于是略一尋思,問道:“能否與我講一下齋醮科儀是怎么回事?”
“楊家郎君,我和你說吧……”
葛慧娘向楊彥解釋起來。
楊彥的頭腦里裝著全本《道藏》,載有各流派的詳細齋醮科儀,與葛慧娘所說兩相對比,楊彥有數了,當時的齋醮科儀非常原始,帶著很多野蠻的儀式,這倒是讓他的想法成熟起來。
楊彥問道:“鮑老神仙身體如何?”
鮑靚點了點頭:“已無大礙。“
楊彥也點了點頭:“彥之認為許郎之法未必不可行,無非還須詳加謀劃,小子恰好懂得些齋醮儀式,尚有十幾日的時間足夠安排,就請鮑老神仙與許老神仙聯手,在雞籠山腳殺一殺那些野道士的威風,讓士庶公卿看看清楚,誰才是天師道嫡傳正宗……”
……
一行人臉面的憂色隨著楊彥的訴說,已漸漸消散,在引過見裴妃之后,葛洪一家三口回了自己的青磚小院,畢竟慧娘與楊彥的名份已經定了,婚前應盡量避免見面,而許遜祖孫和鮑靚留于宅中,裴妃向兩個老道請教道法,倒也是相談甚歡。
從次日開始,鮑老神仙與許老神仙將于除夕之日在雞籠山腳為祈福法會助興的消息傳開,建康民眾奔走相告,幾個老神仙難得聚首,這可是百年不遇的盛事啊,都期盼著除夕早日到來。
不過也有明白人,聯系有近日有關于鮑老神仙的流言,大概猜出了這是一場生死搏斗,贏者通吃,敗者將失去在江東的根基。
”哼!“
陸老神仙望著天空的飄雪,冷哼道:”鮑老匹夫狗急跳墻,老夫念在同道之誼,本欲留他一碗粥,也罷,既然那兩匹老犬不識好歹,老夫就成全他!“
時光匆匆,楊彥忙于齋醮科儀,荀灌則忙于開鏡子鋪和車馬鋪,由于楊彥只帶回了車軸,馬車包括車輪、車架等部件全部要打造,初步估計,要在次年人日后才能開張,不過鏡子是現成的,僅僅準備數日,就在荀氏文房的邊上盤下了一間店面,用以售賣鏡子和玻璃首飾。
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差,平均每天能賣掉十面鏡子,玻璃首飾數件,按楊彥要求,不收錢幣,只折算成糧食、布帛或金銀,平均下來,日進錢在三百到四百萬之間。
這已經很驚人了,待將來名氣漸漸打出,顧客還會更多,畢竟鏡子在當時,除了實用,還是妥妥的奢侈品,你家有,我家沒有,怎么行?又不是買不起。
而且私人房間里,對團面鏡和半身鏡也會有一定的需求,楊彥不急。
至于不收錢,除了錢的品質過劣,還有在未來廢除銅錢的想法,中國自古缺銅,工業上又需要大量的銅,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楊彥打算以高價值的金銀作為主貨幣流通,逐漸把銅擠出貨市市場。
不知不覺中,,除夕終于到來。
連續飄灑了好幾日的小雪已于昨夜停了,天空云開日現,清冷的陽光照下,雖不能驅走冬日的寒冷,但沒法讓人不與神仙法會聯系在一起,紛紛贊頌三官帝君顯靈。
天剛亮,就有民眾向著雞籠山匯聚,雞籠山就是今天的北極閣,高約百米,因山勢渾圓,形似雞籠,故名雞籠山。
山腳下,搭建了兩座祭壇,一座屬許遜和鮑靚陣營,另一座將由陸老神仙和盧老神仙主持,沿著后者靠山一角,還有數十座曖棚。
張昭成是李雄的國師,公開場合不便出面,只是陪著陸曄,陸曄已端坐于一座曖棚中,中周顧朱張皆已來人,還有沈家,周家、紀家等諸多吳姓士族。
其實陸曄對自己這個擅于裝神弄鬼的族弟沒太多好感,對張昭成也不冷不熱,畢竟身為當世大儒,與尋常的鄉夫鄙民不同,對神鬼之道是不大信的,但是今天這種場合,無論如何也要為族弟撐個臉面。
“大伯,王門來了!”
陸納望向前方,小聲提醒道。
自從把宅子輸給了楊彥,陸納搬回了族中公宅居住,腰桿子也軟了不少。
陸納略微點了點頭,望了過去,陸老神仙與盧老神仙也起身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