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曜當(dāng)堂書寫,一絲不茍,這副字將來多半會懸在洛陽太極殿上,形同于楊彥打發(fā)他去守陵的補(bǔ)償,有這副字在,他劉家,不,是屠氏,未必就沒有顯達(dá)的一天。
劉曜世子劉熙也捧了本書冊上前,恭恭敬敬道:”大王,此乃我屠氏宗族與長安原官吏大族的資財清單,此錢財取自于晉,得之不義,不敢據(jù)為私有,愿悉數(shù)獻(xiàn)與大王。“
“哦?”
楊彥微微一怔,他還打算學(xué)李自成拷餉呢,卻沒料到,劉曜如此的知情識趣,于是接來大致翻看。
長安城內(nèi),近百戶權(quán)貴的財產(chǎn)歷歷在目,包括金、銀、布帛以及府宅,都以蠅頭小楷記的清清楚楚,其中最多的是他老劉家,共有黃金近五千金,白銀以一斤鑄成銀餅,有近兩萬錠,各類布帛超過了萬匹,另有珠寶首飾十余箱,占了大約一成,其他各戶的資財瓜分了剩下的九成。
劉曜暗中打量楊彥,他讓劉熙向楊彥獻(xiàn)財,是存有嫡子在楊彥跟前露個臉的心思,想那李驤何德何能,都被任為尚書左仆射,如果劉熙被楊彥看順眼了,未必就沒有出仕的可能。
想到這,他不由暗恨自己沒有適齡的女兒,李雄、姚弋仲與蒲洪都向楊彥獻(xiàn)了女,效果還不錯,可惜他待字閨中的女兒里,年齡最長的安定公主也才十歲,要是十三四歲倒也罷了,哪有把十歲女兒獻(xiàn)上去的道理?
只能再等幾年。
劉曜暗嘆一聲。
楊彥倒沒注意到劉曜,只是暗暗計算著收獲,從這份清單來看,破關(guān)中的收獲比攻滅成國更加豐盛,畢竟成國的財富只來自于蜀中一地,而劉曜的財富是多年東征西討而來,就這還只是私產(chǎn),沒算上趙國的府庫。
即便有人偷偷漏了點(diǎn)下來,又能有多少呢?楊彥不準(zhǔn)備計較,劉曜既然識趣,他也不會把事情做絕。
楊彥又看了眼劉曜,劉曜有些緊張,也帶著期待,這讓他理解了劉曜的心態(tài)。
匈奴人自從東漢中葉南遷內(nèi)附以來。逐漸接受了華夏文明,甚至如劉淵、劉聰、劉曜等佼佼者,經(jīng)學(xué)造詣不遜于江東大豪,這三人如專心于著書立學(xué),或能為一代大儒,可惜走上了爭霸之路。
雖說匈奴人深受華夏文明影響,卻向來恃強(qiáng)凌弱,內(nèi)附兩百年從未改變,他們的思維方式仍是大草原上赤果果的叢林法則,臣服強(qiáng)者,欺凌弱者,曹魏、司馬氏強(qiáng)大之時,卑躬屈膝,伏低做小,甘為爪牙,可一旦天下有變,就會由狗變成狼!
而楊彥的強(qiáng)勢有目共睹,是匈奴人心目中不折不扣的強(qiáng)者,他們也不傻,仰人鼻息,卻占有令人垂涎的巨額財富,這是自取滅亡之道,與其等著楊彥巧取豪奪,倒不如乖乖奉上,作為買命錢,贖買曾經(jīng)犯下的滔天殺孽,以待天下再次有變,奮發(fā)雄起!
楊彥嘴角微撇,匈奴人落他手上,別想再搖著尾巴擺出一副狼狗的偽裝了,他就不信馴不成毛茸茸的泰迪,至不濟(jì)也是萌萌的哈士奇!
于是點(diǎn)頭笑道:“既如此,孤不與你客套,收下便是!”說著,把簿冊遞給了身后的柳蘭子,荀灌好奇的湊上了腦袋。
見楊彥收了錢,劉曜心頭大定,巨額財富拱手相讓,不心疼根本不可能,但身為梟雄人物,自有取舍之道,不至于抱著錢財死不放手,保存族群,緩緩恢復(fù)元?dú)猓攀亲钪饕摹?
殿內(nèi)的氣氛還算融洽,自始至終一直小心謹(jǐn)慎的小劉后也難得的現(xiàn)出了笑容,如她這類士家女郎,其實是不愿入宮為后,宮中規(guī)矩大,哪有嫁得如意郎君逍遙自在?
更何況天下時局不穩(wěn),國破家未必亡,在家比在國安全,現(xiàn)今國破了,她擔(dān)心的被亂兵凌辱沒有發(fā)生,又見楊彥對自家夫郎還算和善,倒也放下了心。
這時,一名女千牛衛(wèi)尋來,捧著個普普通通的木匣,奉上道:“大王,此物為傳國璽!”
“哦?”
眾人動容,這可是個寶貝啊!
楊彥接過木匣,打開一看,一方青白色,背螭鈕玉璽赫然呈現(xiàn)。
傳國璽自宋朝崖山戰(zhàn)后失去了蹤跡,世人猜測毀于蒙元之手,因蒙元曾收繳各國歷代印璽磨平,分發(fā)給王公大臣刻制私人印章,傳國璽很可能就此遭了不測,及至明清,假璽層出不窮。
但楊彥認(rèn)為手中的璽為真璽,約方圓四寸,晶亮透徹,散發(fā)出瑩瑩幽光,神秘而又莊重,邊角鑲了一小塊黃金,因王莽向姑母孝元太后強(qiáng)索,太后不從,怒摔于地,缺了一角,莽以黃金鑲補(bǔ)。
荀灌拿了過來,把玩了片刻,瞥了眼劉曜,輕笑一聲:“沒想到這方寶璽竟在護(hù)陵候手里,真是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啊。”
劉曜頓時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暗罵自己該死,竟忘了這茬。
楊彥擺擺手道:“在永明手里才正常,當(dāng)年懷帝被俘,與傳國璽一道被押向平陽,璽歸劉聰,靳準(zhǔn)作亂,曾命胡嵩將璽歸還建康,胡嵩寧死不敢受,此事作罷,后靳準(zhǔn)被殺,其弟靳明降了永明,傳國璽便為永明所有。
小劉后連忙施了一禮:“大王所言甚是,夫郎得了傳國璽,藏于府庫,從未用過,夫郎畢竟不是華夏正朔,不明白傳國璽的意義,請大王勿要見怪,夫郎并非有意不獻(xiàn),實是沒放在心上。”
楊彥淡淡道:“此物前身為和氏壁,卞和得之,失雙腿,后入趙惠文王之手,雖有藺相如完壁歸趙之美談,但長平戰(zhàn)敗,趙國危矣,不得不向秦國奉上,徒令人感慨。
及秦王政九年,以和氏壁制璽,書受命于天,即壽永昌,可惜啊,天不容秦,二世而亡,既便是始皇本人,亦算不得高壽,再及王莽奪璽,一世即終,往后璽歸孫堅,死于黃祖之手,又歸袁術(shù),術(shù)嘔血而死,曹魏所得,司馬篡之,太康之治余韻未消,八王之亂接踵而至,江山半傾。
后璽歸劉聰,盛年暴斃,身后族滅,再歸永明,呵呵~~“
楊彥看了眼劉曜,搖搖頭道:”除兩漢外,得此璽者,皆不得好死,可見傳國璽乃一不詳之物。”
眾人均是心頭凜然,本沒想這么多,但聽楊彥一說,真是細(xì)極思恐,甚至劉曜的眼里都有了些神色蕩漾。
偏偏傳國璽是正統(tǒng)王朝的象征,與王朝氣運(yùn)相聯(lián),毀又毀不得。
劉岳卻是拱手道:“大王,社稷重器,有德者居之,漢高帝得璽,國祚五百,德不配位者,則必遭橫禍,大王自起兵以來,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興農(nóng)耕,施仁政,天下士庶皆誦之,功超漢高,豈是魑魅魍魎所能相比,大王得此璽,必國祚綿長。”
“哈哈~~”
楊彥哈哈大笑起來:“說的也是,欲戴王冠,先承其重,想孤自郯城起兵,南征北戰(zhàn),滅蘇峻劉遐、破曹嶷,大敗王敦,兩敗石虎,收蜀中,得隴右,今又得關(guān)中,若說孤配不上傳國璽,天下何人可持?”
這刻,楊彥虎視端倪,豪氣四溢,荀灌美眸中異芒連閃,劉曜、劉岳、游子遠(yuǎn)、李驤等人也暗暗嘆了口氣,不管他們?nèi)绾慰创龡顝睦镞€是欽佩的,一時之間,不免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慨。
好一會兒,楊彥收了笑聲,向劉岳道:“你兩次與孤作戰(zhàn),皆得以逃脫,也算老成持重,今孤任你為未央宮監(jiān),替孤打理好宮室。”
劉岳一震,未央宮監(jiān)品秩不高,形同于管家,可這個管家,是楊彥的管家啊,現(xiàn)今的大王,將來的皇帝,試問天下有幾人能給皇帝當(dāng)管家?
這是求都求不來的福份啊。
而且身為皇帝管家,哪怕是雍州刺史當(dāng)面都要客客氣氣,是典型的職卑位尊。
“臣屠岳多謝大王!”
劉岳深施一禮,還不望瞥了眼劉曜。
劉曜暗中氣結(jié),可如今的他,還得看劉岳眼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