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庫如今雖然已經見了底,但是知府運籌有方,將本城士紳請到衙中,籌措半日,申明大義,曉以厲害。一筆欽差接待特別支出款,已經籌措到手,比當初籌措軍餉都要方便。那些士紳也有很多是見過世面的,在一旁獻計獻策,程儀特產、醇酒佳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便是美人!
洛陽有清樓不假,但是欽差是何等樣人,能去那地方么?這事,得準備良家啊。
初時知府也曾派了衙役下去,滿大街的尋訪良家美女,以做特產進獻。自河南八營兵變以來,義軍所到之處,必與百姓成魚水之情。這些趟將亂兵古道熱腸,最喜解人困厄。尤其年輕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以及寡婦,都是重點幫扶對象。往往成群結隊,多人幫助一人。便是那些士紳家的千金小姐,往日里長在閨閣之中,輕易不見外人,這回也不得不送往迎來,以寡御眾。
在亂兵這種良好的紀律氛圍下,百姓們大為感動,往往只聽說叛軍將至,不等見了隊伍蹤跡,就攜家帶口自覺自愿遠走他方,決不成為義軍的拖累。走時連家門都不曾關,水缸里還存著水,桌椅板凳一應俱全,皆方便義軍歇兵所用。。
至于說走不及的百姓,感念義軍恩德,男子甘為前驅,沖鋒陷陣,親冒矢石;老弱自請鼎鑊,愿充軍糧;更有的獻牛羊、獻金寶,乃至兒獻母、夫獻妻、兄獻妹,皆屬尋常。至于朝廷方面說這些是督戰隊鋼刀所致純屬污蔑!至于那些受了義軍幫扶后或舉身赴清池。或自掛東南枝的良家婦女,只因她們長期受程朱理學毒害而不自知。是村姑愚婦。夏蟲不可語冰,實在有傷風景。
在義軍這等良好軍紀下。那些走的及的百姓,全都前往洛陽、開封這種大城,去吃朱家的糧食,為義軍減少負擔。如今的洛陽城內,街巷里到處是難民,要找幾個好出身的漂亮姑娘,倒不是什么難事。即使是秀才、舉人家的姑娘、或是某些大紳家的媳婦,也不為難。
不過衙役們這種倒行逆施的行為,第一時間就遭到了王元霸王老英雄的堅決抵制。他闖進府衙后,義正詞嚴的指責知府道:“你怎能強索民女,去伺候欽差,我的孫女難道不是佳麗?自古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胳膊肘向外彎?”
知府吳忠孝聞聽,急忙道:“這怎么成?您孫女,不是我的兒媳婦?你我兩家已經過了帖,難道王翁還要賴婚?”
王元霸面對對方的親情攻勢。亦是堅守立場,寸土不讓。“你當真是糊涂到家,你兒媳婦又怎樣?那可是欽差,是國舅。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大人物。咱們的前程,全都著落在他身上。若是你兒媳婦將來能生下他的兒子,這是咱的福分。你不要拎不清了,接待的事。我來做,你不用管。”
整個河南自兵變發生后。富翁士紳或逃亡乞活,或獻金求命,但也有宗族子弟眾多,地方上廣有基業者,募勇立營,結營自守。他們又利用這個混亂的時候,或買或搶,從軍衛手上搞到軍械,擴充實力,擴大地盤。現在整個河南大小營頭有五十多個,臺面上的兵力已經多達十五萬,斬首數字看,八營變兵集體死上四回都不夠。
朝廷不可能認領這么龐大的部隊,欽差的另一項重要工作,就是裁軍。五十幾個營頭,樂觀估計也就剩十幾個,內中還要有一個標營以及朝廷編練的新軍四營搶名額。留給外人的編制不到十個,若是不巴結好欽差,自己家好不容易掙來的官身前程,就又變成不值錢的空銜了。
王元霸號稱金刀孟嘗,以金刀門這種三流門派,卻能坐住洛陽這塊風水寶地,場面上的事,自是十分擅長。國舅大隊一進洛陽境內,便有洛陽知府吳忠孝、王元霸、新任參將王伯奮為首,帶領洛陽文武,出城跪迎欽差大駕。
王元霸又將城里的飽學宿儒,全都請來,為國舅歌功頌德,贊美一番。如叛軍攻勢正盛,忽自陜境方向一道紅云升騰,忽而化為猛虎之形,撲向亂軍陣中。賊兵膽裂,紛紛跪倒,其陣自潰。又有人說,洛陽圍困正急時,百姓夜得一夢,金甲神人夢中言道,今有太白金星下凡,不日便至洛陽,妖魔邪祟怎敢與正神接戰,不久必退。次日,王翁登城酣戰,賊兵一鼓而潰,正應此夢。
鄭國寶見那王元霸已有七十來歲,滿面紅光,顎下一叢長長的白須飄在胸前,精神矍鑠,左手托著兩枚鵝蛋大小的金膽。武林中人手玩鐵膽,甚是尋常,但均是鑌鐵或純鋼所鑄,王元霸手中所握的卻是兩枚黃澄澄的金膽,比之鐵膽固重了一倍有余,而且大顯華貴之氣。這玩意倒是少見的很,不過也看的出,此老的膂力倒是不弱。
等到進了城中,先安排隨員住處,又準備飲食金銀、犒勞欽差衛隊。接著就是備辦酒席為欽差接風洗塵。夢兒見了這許多官吏前來跪拜,大感別扭。她這些時日與鄭國寶混的熟了,也不拘禮,大聲問道:“到底幾時才能吃飯?我都餓了。”
鄭國寶笑道:“這是我姐姐,從小缺乏管束,散漫慣了,大家還請多多諒解。”
大家看他二人情形,心說:要信是姐弟,那就是我們自己傻。聽說京師里的勛貴們向來混帳,有的是法子玩樂。這女子看模樣,似乎神智有點不大清楚?難道京師里流行玩這種?
可是心里不管怎么想,嘴上還得奉承。吳忠孝道:“不敢,不敢。令妹天真率直,正是赤子之心,我輩佩服還佩服不過來,哪敢提諒解二字?國舅多慮了。在下的夫人雖然在家侍奉老母,不過幾個妾室都在,就由她們幾個接待令姐,保證不失了禮數。”
鄭國寶說了句有勞,便讓夢兒到內宅用飯,又特意吩咐,不必做精雕細作,只要份大量足肉多即可。
夢兒道:“這些人我看過了,都不是好人。但是對你沒有殺心,我也就放心了。”說完自去內宅不提。鄭國寶與洛陽文武議起河南軍情,時而三星照,時而五魁首,想必都是叛賊首領的名號,氣氛倒也熱鬧的很。
酒過三巡,王元霸道:“欽差說來,不只是我河南百姓的大恩人,與我王某還有私人恩惠。我那可憐的女兒女婿,這一回死中得活,多虧國舅援手,這份恩情,小老兒沒齒難忘,銘感五內。”
鄭國寶也想起來,林震南夫妻的事情,便問道:“怎么,林大俠夫妻已經得救了?”
王元霸這才說起,林平之告狀之后,大得陳省贊賞,把他收為關門弟子,于武夷山苦讀文章,準備過幾年去考取功名。陳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他本人更是名動天下的大人物,林平之參加科舉,得中已是必然。
如果說之前陳省的追查福威鏢局滅門案,算是給青城派沉重一擊,那么林平之拜入陳省門下,則就算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青城派弟子門徒加起來過百人,內中不乏弓刀健兒,若是林平之去學了什么上乘武功,大不了打群架,總不可能一個人打的贏百多人。
但是他偏生是去學文,自來文能勝武,尤其在大明朝,這文人更是比武夫可怕的多。“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話不是說著玩的,天知道林平之高中之后,會有多少同門、同榜、同年等等為他幫腔吆喝。只要有二三子放到四川為官,就能把青城派折騰個天翻地覆,人仰馬翻。在這種背景下,余滄海要么放人,要么就等著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由弟子宣布他的暴斃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