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殊死之戰(zhàn)
軍醫(yī)束手無策,朱棣也皺著眉頭,朱顏血一直緊緊的閉著眼睛,我一摸額頭,燒的厲害了。軍醫(yī)道,“沒法子了,再不治,她臉上要爛的更厲害,以後別讓她照鏡子就是了。”
說著,便拿起一壺藥酒,對著朱顏血的臉開始清洗,朱顏血臉上吃痛,立刻扭動起來,我不敢再看,只得扭過頭去,朱棣將我的頭捧在懷裡,等到軍醫(yī)全部清理完纔將我放了出來,軍醫(yī)道,“現(xiàn)在可以了,儘快把她帶回營地讓她歇著吧。”
依舊是我和朱顏血一騎,朱棣和軍醫(yī)一人一騎前後夾著我,緩慢的往前走著,待我們到營地的時候,整個營地一片肅殺,很多戰(zhàn)士都在噬血舔傷,我正準備勸朱棣歇息一會,他卻紅著眼睛告訴我,不歇息了,天一亮,便帶著大軍再殺過去。我大驚道,“王爺,您瘋了嗎?這是不理智的啊!戰(zhàn)士們戰(zhàn)了一晚又行了一夜,一點也沒有休息,這樣透支他們,只會……”
“只會什麼?”朱棣冷冷的看著我,頓了頓,才一字一句的說道,“李景隆自從任命以來,一直都含含糊糊的和我對戰(zhàn),一直到昨天晚上,他拉了平安來做副將,他那六十萬大軍才真的顯示出應有的能耐來,我們這邊如果不一鼓作氣除了他們,等他們準備充分,再養(yǎng)的人壯馬肥,那我們便是活脫脫的等死了!”
朱棣一向穩(wěn)重,即使勝敗乃十兵家常事,我也從沒見過他這麼不安過,也是嚇得不敢再說話,只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邊,看著他用手不斷的敲著桌子想事情,良久,他纔跟我說道,“阿漪,你可能從沒有見過今晚這樣的我,有些害怕。可是這麼多人,誰也不知道我的真實處境,誰也不能真的去理解我。如果我戰(zhàn)敗了,他們了不起收拾傢伙四處逃竄做個流民,可是我能往哪裡躲呢?
從那天我在王府中詢問大家是反是忍開始,也許大家不過是一時意氣,可是我便已經(jīng)想到了今天這一幕。對我而言,每一次戰(zhàn)鬥都是決戰(zhàn),從我們起兵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背上了反賊的罪名。除了王府裡我的妻小跟著我沒有辦法之外,三保,道衍,張玉,越龍城,你,天下還有誰是真正的支持我?今晚這些爲我浴血奮戰(zhàn)的部下真的信得過嗎,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在另一個夜晚把我的腦袋拿去找允炆求一個官位?我的鐵蹄曾踏遍蒙古,縱橫千里,但我並不是皇帝,我可以擊敗朱允炆十次,他依然是皇帝,但朱允炆只要擊敗我一次,我就可能永不翻身,淪爲死囚!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每一戰(zhàn)都可能是最後一戰(zhàn),我只能用性命去博,所有人都輸?shù)闷穑斄丝梢曰丶遥梢酝督担遥灰斠淮危却业闹挥兴劳龊颓琛!?
我看著朱棣憔悴的臉,終於明白,這場權(quán)利的角逐,對於他來說,根本就是一場不能輸?shù)倪[戲。後人只記得他登上皇位那一刻的光榮,卻沒有幾個人能理解他在爭奪那殊榮的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痛苦和折磨。對他來說,獲得勝利根本不僅僅是爲了奪取皇位,而是爲了活下去。
我沉默無言,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朱棣停了一會,才低聲對我說道,“對不起,阿漪,我的戰(zhàn)士們,就在今晚失去了很多,我心裡實在不好受。跟你說這麼多不該說的話,徒增了你的煩惱,於我也沒有什麼好處。我嚴令禁止你隨軍前來,可是自從出發(fā)那一天起,又無時無刻不在盼望你的到來,你看……我是不是矛盾得很?”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他,“我來了,我來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半步!你上前線,我就陪你去,你叫人給我準備一件鎧甲,明日我和你一起!”
朱棣本也緊緊的抱著我,聽完我的話,卻將我推開,“不,不行,你在這裡等我就夠了,你絕不能跟我一起去涉險,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求你們能得一個安寧,維持從前的日子罷了,如果你跟著我一起擔驚受怕,那我做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呢?”
“朱棣!萬里江山不是你一個人便能打下來的,我陪你,將來纔有資格享受你許諾我的生活。”
朱棣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兩隻玄黑的眼眸水汪汪的,不時地顫動,“好!你便隨我一起!有我朱棣在的地方,就有你的一片土地!”
我又投入他的懷抱,久久不願分離,天色剛亮,朱棣已經(jīng)率著大軍趕到河邊,對岸便是李景隆的大軍。李景隆的手下有平安和翟能兩員經(jīng)驗老道的大將,再加上六十萬的兵力,他有足夠的實力將朱棣一舉擊敗,可是我卻總是想著我去找他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話,朱允炆說過,千萬不能讓他背上弒殺親叔的罪名。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朱棣的生命安全至少是可以保障的。
我不管什麼榮譽,什麼面子,我要的只是他平平安安罷了。
兩軍一開戰(zhàn),便殺的不可開交,平安親自帶軍殺入燕軍的後翼,勢不可擋,朱棣並沒有因此亂了方寸,他又派手下大將邱福去直擊李景隆的中軍,沒想到邱福也失利而回,而朱棣自己,卻帶著一隊人馬去包抄李景隆的左翼,如此突擊,本來是朱棣絕妙的謀劃,可是無奈燕軍只有十餘萬人,而李景隆手上卻是六十萬大軍,他們有足夠的人跟我們耗。
我一直緊緊的跟在朱棣身後,從沒有如此近距離的見過他舉槍殺敵。
今天的朱棣彷彿殺紅了燕軍,親自拿著長矛橫掃過去,頃刻間已經(jīng)殺了數(shù)十人,而我,便拿著繡春刀不斷地幫他清掃前來偷襲的小兵,我也殺紅了眼睛,誰敢動我的朱棣,殺無赦!殺無赦!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謅狗,何苦要我去憐憫!
就在此時,卻有人前來報,“報~~~~~!不好了王爺!不好了王爺!”
我回身呼道,“什麼事?”
“李景隆也多於我們幾倍的兵力包抄了咱們的左翼,咱們的後方已經(jīng)全面被包圍,再也不能前來接應王爺了!”那人說著,幾乎要哭出來嗎,而我纔是真的傻眼了!
後軍全部被困住,那朱棣和我便是孤軍深入敵境,孤軍奮戰(zhàn)!我們現(xiàn)在是衆(zhòng)矢之的,所有的南軍全都蠢蠢欲動,誰都想捉拿了朱棣前去邀功。如果殺不出去,就是一人一刀子,也能把朱棣割得骨頭都不剩!
我墊在朱棣身後,朝四周看著,一面問道,“現(xiàn)在怎麼辦?!”
朱棣冷哼一聲,“等人來救看來是不可能的,等人救不如自救,如若殺不出去,漪兒今日便和我戰(zhàn)死在這裡,咱們生不能同被,死而同穴吧!”
說罷,朱棣已經(jīng)如困獸一般廝殺起來,他將箭筒子裡所有的弓箭都抽了出來,連環(huán)射擊出去,箭無虛發(fā),箭箭傷人,而他自己的戰(zhàn)馬,也不斷的被南軍的弓箭射傷,已經(jīng)和部下?lián)Q了三匹戰(zhàn)馬了!
看著他幾乎發(fā)癲的衝勢,我才知道他每一次出征面對的都是什麼,不由得熱淚盈眶,也發(fā)狠的殺了起來。箭用光了,朱棣又抽出腰間的寶劍,見人就砍。我們一路殺,一路退,終於退到了河堤邊,總算逃離了李景隆大軍的腹地,而此時平安翟能全都彙集過來,他們?nèi)€衝殺過來。
而我們手上還剩下的兵力幾乎已經(jīng)可以數(shù)的出來了。朱棣退到我身邊,萬念俱灰的說道,“阿漪,不料你我今日葬身河堤處。將來不知道是萬人唾棄,還是有人會給我們燒兩把紙錢。”
我牽住他的手哭著說道,“別這麼說,會有轉(zhuǎn)機的。”
可是我自己也完全沒有了信心,難道歷史記載錯誤了嗎?朱棣就是手眼通天,如有神助,也不可能僅憑著自己所剩無幾的那一點點兵力從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啊!
朱棣的寶劍早就因爲砍殺無度,斷了刃,他突然對我說道,“阿漪,把你的繡春刀給我。”
我大驚,“你要做什麼?”
“壯士終有一死,如若不能敵,與其在他們手上屈辱而死,弗如我自己了結(jié)了自己。”
我緊緊地抱住了劍柄,搖著頭道,“不!不!你答應我的,不可能是這樣的,再想想辦法,我們一定能突圍出去的。”
朱棣皺著眉頭,看了看身邊的將士,又看了看我,突然眼前一亮,我朝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是一個高坡,也不知道他有什麼想法,卻見他突然斬斷燕軍的軍旗,用手持著,往那高坡上跑去,站在坡上,一邊搖著旗幟,一邊對著坡下不斷呼喊,“這裡!這裡!”
所有人都驚住了,想不到朱棣還留了這麼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