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可有點曖昧味道了,這樣一句情挑的話,被這么一個海棠春睡初醒,頰酡如桃方綻的美人兒,用這樣嬌膩膩軟綿綿的腔調(diào)兒說出來,那眉梢眼角還滿是冶艷靈動的神氣,怎不叫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夏潯想想自己方才俯身榻前的姿勢的確曖昧了一些,不由臉上一熱,便打個哈哈,強做大方地玩笑道:“其實還想偷個香吻來著,可惜,你太警醒了些,所以不曾得手。”
謝雨霏本是有意調(diào)逗他,被他這樣一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輕啐一口道:“油腔滑調(diào),一如既往。”
夏潯就勢在榻旁錦墩上坐下來,收了笑容,關(guān)切地道:“在山上待了一夜,不曾著涼吧?”
謝雨霏身上本就穿著類似燕居常服的浴袍,順手又扯過一件衣裳來又披在身上,說道:“沒有,虧得天氣還不算太涼,洗了個澡,又吃了些東西,喝口姜湯,就沒事了。你莫看我不懂武藝,身子卻也沒有嬌弱成那般模樣。”
夏潯欣慰地點點頭,道:“沒事就好,看你還有些疲乏的樣子,是我吵醒了你,你再休息一下吧,過大半個時辰,咱們一起用餐。”
他起身欲走,忽又想起件事來,忍不住問道:“對了,我一直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脫險的?”
謝雨霏眨眨眼道:“我呀……,我會縮骨功啊,先騙他離開,身子縮如貍貓,自然就逃出來了。”
夏潯哼了一聲,他去陳摶洞中看過,捆綁謝雨霏的繩索非常柔韌結(jié)實,但是上面有一道斷口,很平滑的斷口,是用利器削斷的,根本不可能是她說的甚么縮骨功。他有些無趣地站起身道:“不愿說就算了,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先上樓。”
“噯……”
夏潯站住腳步,回頭道:“嗯?”
謝雨霏眨眨眼,輕笑道:“生氣啦?”
夏潯道:“沒有啊,我又沒有理由,一定得知道。”
謝雨霏撇撇嘴道:“小氣的男人,算啦,那我告訴你好了,我這樣本事,本來師傅交待過的,絕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否則,難免會對自己不利。”
夏潯這才想起古時候江湖人的規(guī)矩特別多,不是人家不肯告訴自己,而是自己太唐突了些,問了不該問的事情,心中些許不悅登時煙消云散,忙道:“啊,是我忘了,既然是令師的吩咐,不便相告,那不說也罷。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不要亂了你們的規(guī)矩。”
“沒有關(guān)系。”
謝雨霏向著他嫣然而笑,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的潤玉粉靨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羞紅,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的,所以……這就不算違背師傅的吩咐,壞了規(guī)矩吧。”
夏潯覺得有些不妥,說道:“我看……還是算了吧……”
謝雨霏向他杏眼一瞪,嗔道:“是你非要知道的好不好?”
夏潯摸摸鼻子,干笑道:“那……好吧,我一定為你守秘。”
謝雨霏綻顏一笑道:“好!喏,你看清楚喔,這就是我籍以脫身的法寶。”
夏潯定睛看去,未見謝雨霏拿出什么東西,卻只是向自己吐了吐舌頭,舌尖飛快地探出,剛剛看到一抹嫩紅,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夏潯茫然道:“什么法寶?”
謝雨霏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沒有看清楚么?喏,這回我慢一些,你仔細(xì)看著。”
謝雨霏又吐了吐舌頭,這回雖說是有意放慢了動作,仍然比普通人的速度快得多,虧得夏潯已經(jīng)有了防備,看得非常仔細(xì),才看見她粉紅色的舌頭探出口來,舌頭靈活地一卷一揚,舌頭上便出現(xiàn)了一枚鋒利的刀片,很小的一枚刀片,狹長如嫩柳葉,刀刃非常的鋒利,閃著幽冷的寒光。
謝雨霏舌尖只是一顫,夏潯還沒看清楚,那刀片又驀然不見了。
夏潯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原來是舌下藏刀,這功夫我聽說過的。”
夏潯所在的時代,的確有些技藝高超的小偷可以舌下藏刀,平時喝水說話全然不受影響,用這柄小刀,他就可以悄無聲息地切割別人的包包,竊取財物。可是想來這個時代會這門技藝的人還不太多,又或者謝雨霏的舌下藏刀功夫比一般人要高明多多,見自己炫耀了絕技,夏潯并未驚奇,反而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頗不服氣。
她哼了一聲道:“這門功夫,會的人當(dāng)然不少,不過能練到我這樣境界的,卻是少之又少。你看著!”
謝雨霏有意在心上人面前賣弄,檀口微張,再次吐出了粉紅色薄而靈活的舌頭,讓夏潯看清楚頂在舌尖的鋒利刀片,然后,夏潯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一條會跳舞的舌頭。
謝雨霏做出了各種人所不能的動作,舌頭忽而像一條吞蟲子的蟾蜍探出好長,忽爾如一條蜿蜒前行的蛇,蛇身狀的舌頭有規(guī)律地扭動,忽而舌頭又像沙灘上
的波浪,涌動著撲上來,而且是直正如潮水一般,一波波地涌動著,永無止歇,忽而又平攤開來,然后向上合攏起來,就像捕撲到了小蟲子的食人草……
夏潯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他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想過,一個人的舌頭可以做出如此之多高難度的動作,而且那柄鋒利的刀子時見時不見的,始終在她口內(nèi),居然沒有劃傷舌頭,她的控制力和舌頭肌肉的靈活程度真是不可想象。眼看著那舌頭擰成麻花狀,好象一把粉色的鉆頭,一環(huán)環(huán)地向外旋動著,夏潯心中忽然浮起一個讓他怦然心動的念頭,如果……
謝雨霏突然把舌頭打了一個對折,舌頭仿佛一張紙似的,整個兒向后一折,對疊起來,然后才合起嘴巴,得意洋洋地笑道:“怎么樣,厲害吧?”
夏潯忙不迭點頭:“厲害,厲害。”
“哼哼,你見過別人也有這樣的功夫么?”
夏潯忙不迭搖頭:“沒有,沒有。”
謝雨霏淺淺一笑,淡淡地道:“行走江湖,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能一帆風(fēng)順,這枚刀片,是我最后的手段,殺人,或者自殺。”
夏潯聽得心中嗵地一震,頓時旖念全消,謝雨霏說的雖然平淡,可是其中多少辛酸、多少委曲、多少承受……
夏潯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鄭重地道:“我只希望,你以后永遠(yuǎn)也不會再用到這枚刀片,尤其是對你自己。”
謝雨霏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他,漸漸讀出了他眼中的意味,禁不住又是歡喜、又是幸福,她輕輕抽回手,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好……好呀,我也希望……希望以后能安頓下來,再也不用……不用日日夜夜在口中藏著一枚刀片……”
說到后來,幾近于表白心跡了,她已羞得低下頭去。
夏潯咳嗽一聲,語重心長地道:“不過嘛,一技傍身,總不是壞事,你還得……繼續(xù)練吶。”
“嗯?”
謝雨霏心里一沉,方才夏潯的意思,分明是要她托付終身了,怎么還要她練這藏刀的舌技,莫非他還不想娶自己為妻?幽怨地望去,看到的卻是夏潯詭譎的目光,唔……,好熟悉,謝雨霏突然覺得這目光似曾相識,似乎……她行走江湖的時候,曾經(jīng)在不少對她心懷邪念的男人眼中看到過,好猥瑣……
奇怪,同樣猥瑣的目光,為什么從別人眼中看到,只是讓她從心眼里感到厭惡,從夏潯眼里看到,卻讓她耳熱心跳,小鹿亂撞呢?
三天過去,彭大小姐該回門兒了。
今日回門之后,她就要隨丈夫回云南去。彭家的勢力僅及于淮西一線,子弟們很少難越長江一步,而彭梓祺去的卻是云南,這一去山水相隔,再想相見實在不易,彭家上下實在都有些舍不得,一大早,彭家就打掃庭院,鋪設(shè)準(zhǔn)備,等著迎接新娘子和新姑爺。
車子從海岱樓出來,剛一出西城,彭家莊就已收到了消息,等到車隊到了村口,彭家眾兄弟和平輩的表姐妹、還有各房的嫂子們就已擁到了大門口,彭莊主和周氏也穿著一新,早早地趕到了大廳里,等著姑爺和女兒進來敬茶。
車子到了,轎簾兒一掀,夏潯穿新衣、戴新帽,打扮得花團錦簇,一身喜氣地出現(xiàn)在彭家人面前,歡聲笑語戛然而止,迎上前來的彭家男女齊齊怔在那里,驚愕片刻,彭子期才怒道:“楊旭,你來干什么?”
“哥哥!”
穿著紅衣裳的彭梓祺也從車子里彎腰走了出來,下了車子,含羞帶喜地向哥哥打聲招呼,又向自家的兄弟、姐妹、嫂嫂們打聲招呼,緊接著就拿出一個裝糖的小藍(lán)子,一把一把地抓糖,塞給彭家那些小孩子。
彭子期的臉頰猛地抽搐了幾下,指指正喜氣洋洋分發(fā)喜糖的妹子彭梓祺,又指向夏潯,口吃地道:“你……你們這是……這是做甚么?”
夏潯向他揖了一揖,笑容可拘地道:“舅兄,小弟楊旭攜娘子今日回門兒,勞駕舅兄親迎,辛苦,辛苦啦。”
“舅兄?”
彭子期怪叫一聲道:“甚么舅兄,誰是你的舅兄?”
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不禁驚怒道:“楊旭,你搞鬼!你竟敢騙婚!”
夏潯道:“舅兄,這話怎么說的,楊旭有婚書在此,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怎么是騙婚了,喏,你瞧瞧,你瞧瞧!”
夏潯從懷里掏出一份婚書,往彭子期手里一塞,然后轉(zhuǎn)過身去,對彭梓祺渾若無事地笑道:“娘子,丈人家里人丁好生興旺,你還不快給為夫介紹一下,這都是哪位親戚吶。”
彭梓祺走過來牽住他的手,款款走去,指著一個呆若木雞的大胡子,嫣然笑道:“郎君,這一位呢,是我大堂兄。”
夏潯兜頭一揖:“楊旭見過大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