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怪王爺。”蘇宛愣了一瞬,便笑著道:“再英明神武的人,也會被身邊口腹蜜劍的小人所迷惑,王爺不過是不小心著了小人的道而已。”
她這番聽似恭維的話,卻令魏王原本還帶著點笑意的臉微微一沉。目光沉沉的望向蘇宛。
蘇宛仿若不覺,“幸而王爺及時發(fā)現(xiàn)了小人的陰謀詭計,將小人就地正法。我在京城時也有所耳聞,皇上對王爺?shù)淖龇ê苁亲撡p呢。”
她先是拿魏王寵信夏言說事,讓人聽不出她是真的遺憾,還是藉此諷刺魏王的“特殊愛好”,因爲(wèi)她的表情實在太過誠懇。後又對他透露,皇帝很滿意他的做法,很有幾分暗示皇帝並未完全放棄魏王的意思。這話可不就是說到了魏王的心坎坎上了麼,他先前的那麼點子不悅,也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給砸的無影無蹤了。
魏王最怕的是什麼,不是打敗了仗。而是被皇帝徹底的放棄了。他如何不清楚皇帝讓他來邊城的用意,白送軍功的差事,他卻偏偏沒有做好,原以爲(wèi)他的父皇定然已經(jīng)對他心灰意冷,也早就放棄了他。就連他自己也都差點放棄了自己。
魏王想著,不由又燃起了希望來。那個金碧輝煌的象徵著最高地位最大權(quán)利的椅子彷彿正在衝他招手,他在心裡發(fā)誓,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贏一場漂漂亮亮的仗,讓皇帝對他刮目相看,讓滿朝文武都爲(wèi)他爭相喝彩!
蘇宛笑吟吟的低頭喝茶,彷彿沒有發(fā)覺魏王那突然綻放出耀眼光芒的眼睛一樣。
“父皇當(dāng)真對我的做法很是讚賞?”
“我怎麼敢欺瞞王爺?”蘇宛見魏王毫不猶豫的咬了她拋下的魚餌,心中一笑,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的編道:“前段時間太后娘娘鳳體違和,我與楚神醫(yī)一道進宮給太后她老人家瞧病,還看見了賢貴妃娘娘,娘娘顏色極好,陪著皇上在賞花,遠遠瞧著,兩人有說有笑的,十分高興呢。”
毫不遲疑就信了她的話。魏王會是這樣輕信之人?想來也是因爲(wèi)他對那皇位並沒有真正死心的緣故!
雖然他現(xiàn)在看似頹廢不振。很有些因爲(wèi)對皇位感到無望而沉迷於花天酒地自我放逐的意思,但對於皇帝曾經(jīng)十分看好的,當(dāng)成準(zhǔn)繼承人來親自栽培的人,離皇位曾經(jīng)那樣的近過,他真的甘心皇位旁落他人?反正蘇宛是不信的,果然不過一個小小的試探,就什麼都試出來了。
魏王一聽,果然更是高興。依他對皇帝的瞭解,倘若他真的對他失望至極,那麼對他的母妃,必然也會遷怒,就算不遷怒,只怕也不願再多看一眼,更何況還陪著母妃賞花,與母妃有說有笑!
但他也是個極好的演員,聽蘇宛說起太后鳳體違和。連忙關(guān)切的詢問道:“皇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可痊癒了?沒什麼大問題吧?”
蘇宛便回道:“太后擅於保養(yǎng),因此只是一點小恙,有楚神醫(yī)在,自然是藥到病除的。”
她話音一落,就見魏王臉上極快的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很顯然,這位魏王殿下是巴不得太后一病不起吧。蘇宛一想也就明白了,太后對嚴(yán)錦那般愛護的態(tài)度,這位魏王殿下肯定從來沒有享受到過。說不定太后更是堅定的保太子黨,魏王對她老人家懷恨在心也是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魏王不倫不類的唸了句佛,還雙手合十看似十分虔誠與感激的拜了拜,而後神色頗是慚愧與期盼的說道:“不瞞孟將軍,自從來到這邊城後,今天是本王最開心的一天。讓本王開心的消息,都是孟將軍給本王帶來的。今日本王想請孟將軍在府上用飯,不知孟將軍可賞臉?”
蘇宛欣然同意:“這是孟某的榮幸。”
她如此爽快的同意,令魏王臉上的笑容更耀眼了些,“好,好,孟將軍果然是爽快之人!”
他說完,立刻喚了人來,吩咐他們務(wù)必整頓出一頓豐盛的午飯來招待蘇宛等人。
“來人。”魏王想了想,又喚了人進來,“去桂香坊買幾罈子上好的桂花釀,本王記得,孟將軍可是好酒之人!”
幹坐了半天的林奇峰見縫插針道:“王爺,孟將軍可不好那桂花釀,燒刀子纔是他的心頭好呢。”
蘇宛瞥他一眼,嘴角含著笑,沒有說話。
魏王見狀,連忙吩咐僕人道:“那就買幾罈子上好的燒刀子,今日本王要與孟將軍一醉方休!”
魏王當(dāng)然不會僅僅因爲(wèi)蘇宛給他帶來了所謂的好消息而對她如此盛情與熱情,他深知,要挽回如今的敗勢,再得皇帝的親眼,漂亮的打個翻身仗,唯有靠著這戰(zhàn)功赫赫的孟黎川才行。拉攏了孟黎川,到時候?qū)⑺膽?zhàn)功據(jù)爲(wèi)己有,他再給他一些實質(zhì)性的好處,相信他也不會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可不行。”蘇宛忙忙搖手道:“營裡事情不少,我纔回來,正要與林大人商量著接手過來,萬一真的醉了,又要林大人繼續(xù)擔(dān)著我該做的事,豈不是太對不住他了?”
如今軍營裡的主事者就是林奇峰,於大人鄒大人雖然大小也是個頭頭,可卻一直被林奇峰壓著,能管的事兒少的可憐。雖然林奇峰還算不得孟家軍裡的一言堂,卻也差不多就快是了——如果蘇宛沒有來的話!
果然林奇峰的嘴角抽了抽,面上的笑容看起來格外僵硬:“孟將軍一路勞頓,多休息一陣也無礙。營裡的事情,林某自信還是看得過來的。”
果然是不願意將權(quán)利還回來。蘇宛心中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就聽趙全說道:“林大人的能力營裡的兄弟們當(dāng)然最是清楚,不過將軍不在的這些日子,咱們孟家軍幸虧有林大人一力看管著,纔沒出什麼大事,這麼多年也實在太過辛苦林大人了。將軍您可千萬別想著偷懶,將自己的事情推給林大人,否則林大人心中該有怨言了。”
蘇宛心中那叫一個暢快,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當(dāng)然這強將不是指她,而是偉大的孟黎川先生。
林奇峰眉頭一皺,沒忍住朝趙全恨恨的飛去了一個眼刀,想跟他計較吧,人家只是個傳令兵,傳出去他林奇峰竟然連個傳令兵都容忍不了,沒度量!不想跟他計較吧,他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他,當(dāng)真以爲(wèi)沒有代價嗎?
蘇宛欣賞了林奇峰糾結(jié)而煩躁的表情半晌,才施施然衝趙全斥道:“你這臭小子,凡事就是愛較真。有林大人幫我看著營裡的兄弟們,我省了多少事兒?你偏要來拆我的臺,就是見不得我太省心是不是?”叉麗團劃。
趙全一本正經(jīng)的道:“將軍,老將軍時常告誡你,該是自己的責(zé)任,不能往旁人身上推卸,您可是都忘了?”
蘇宛便是一怔,臉上恰到好處的流露出悲痛之色來,默默垂頭不說話了。
魏王見狀,連忙打圓場道:“孟老將軍爲(wèi)人最是忠耿,本王亦十分欽佩他的爲(wèi)人。孟將軍,本王託大得說你一說,你可千萬別生本王的氣。”
蘇宛就道:“王爺請說。”
“孟老將軍說的沒錯,你這位忠心的小兵所言也有道理,林大人辛苦的幫將軍守了這麼幾年孟家軍,功勞苦勞自不必說,你除了該好好感謝林大人,更應(yīng)該早日接過林大人手中的重?fù)?dān)。畢竟,孟家軍的將軍可是你啊!”魏王哪裡看不出蘇宛與趙全二人是在唱哪一齣,他看出來了,還不能夠裝傻呆在一邊看好戲。他將來有求於蘇宛,自然就得順著蘇宛的意思來幫腔,奪權(quán)!
林奇峰此人,胃口太大,又太過奸猾,他幾次與他周旋,要他出動孟家軍痛宰南蠻子,都被他以這樣那樣的藉口回絕了。他這樣的身份,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不說面子上過不去,就是自己身爲(wèi)親王的尊嚴(yán)也過不去!
現(xiàn)在來了個孟黎川,要將林奇峰手中的權(quán)利奪回去,他若在此時出手助了孟黎川,也算是得了個天大的人情。日後要說動他與自己合作,想來也要容易許多。更何況,如果孟黎川沒有要與他合作的意思,又怎麼會在自己面前議論此事?分明就是要借他的勢,來壓一壓這林奇峰。
林奇峰這才明白過來,這就是孟黎川將自己誘騙過來的目的!只可惜,他現(xiàn)在明白,已經(jīng)晚了。可憐他方纔爲(wèi)旁的事?lián)@受怕著,全然沒料到孟黎川是在這裡等著他!
孟家軍本來就姓孟,如今孟黎川又是孟家軍名正言順的將軍,再有魏王從旁施壓,做這個讓他放權(quán)的見證人,他除了忍氣放權(quán),還能怎樣?當(dāng)面鬧翻?說不定這孟黎川等的就是自己沉不住氣呢!
林奇峰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壓住心裡頭熊熊怒火,勉強擠出個笑臉來,並不主動接話——就算已經(jīng)知道了孟黎川此行的目的,他也絕對不會自己親口提出交還權(quán)力的話來!
蘇宛對林奇峰的爲(wèi)人再度失望的搖了搖頭,若是她,被人逼到這個份上,早就先開口提出還權(quán)之事,畢竟自己開口,就算再難看也比被人擠兌著逼迫著要他交還權(quán)利來的有尊嚴(yán)多了。她都給了他臺階,他卻偏要跟她作對,連假裝都不肯假裝的灑脫一點,也就只好被人看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