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起這“飛花樓”,那可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乃銷金窩,錦繡窟。
此乃美人的汪洋,男人的天堂。
此乃華麗麗的,天下第一大青樓楚館是也。
飛花樓的樓主陌優曇,據說是個美得驚爲天人的絕代佳麗。
飛花樓的四大花魁,據說美如冠玉、國色天香、靡顏膩理,風情各異。
飛花樓中隨便挑出來個粗使丫鬟,那都是長得玲瓏剔透,仍在大街上回頭率百分之百的美人。
而我,很不幸得,一頭穿進了百花叢中,從此,一支狗尾巴草,再也不見天日……
要說我現在尊姓大名,那還頗爲傳奇。
有人叫我“小紅”。
有人稱我爲“豆豆”。
還有人……
正巧,此時對面迎面而來兩位年紀極輕卻姿色絕美,花枝招展且相貌一模一樣的女孩。
其中一個熱絡得打招呼,“哎呀,是鳳姐啊~”
(三妖飄過:讓我們膜拜鳳姐——信鳳姐,有自信~宇宙無敵超級第一自信~)
我全身骨頭一酥,一步踉蹌差點沒載到。
勉強調整出一個倉促驚悚的微笑,“兩位妹妹好,去見客呀?”
另外一個女孩也淺淺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鳳姐你又替薛姨買了香料回來?記得給我們姐妹留封龍涎呀。”
“好的好的。”我十分和藹得笑,對著兩位年紀輕輕就墮落紅塵卻墮落得幸福美滿的小盆友揮了揮手,轉身提著裙角上樓找薛姨。
剛一轉彎,我立刻換上猙獰的面孔暗暗咬牙詛咒。
好了,筒子們知道我的名字了嗎?
紅。豆。鳳。三個血淋淋的大字隨機排列組合一下。
猜到了吧?
對,我狗血血得大名正是——天雷勾地火,雷公撲電母——鳳紅豆……
我說怎麼這邊一聲“小紅姐姐”,那邊一句“豆豆”,鬧了半天原來我的名字叫“紅豆”!
臥槽啊,怎麼不去姓御手洗!
御手洗?紅豆!
這纔夠霸氣!
這麼****的名字!虧某人能想得出來!
我正想著,懷著滿心怨念推門進了薛姨的房間。
飛花樓和普通青樓一樣,有兩種女人——賣身的和賣藝的。
我本是個藝妓,身懷一手琵琶絕技,十三歲便出道,十六歲便令多少高手摺服,多少前輩自嘆不如,可堪稱是琵琶國手。可惜,這發育都還沒完全的小妹妹不知咋的了,竟然情竇初開迷上了個窮酸書生,說什麼都要人家替她贖身然後一起遠走高飛。可想而知,這小姑娘慘遭拒絕,於是毅然絕然踏上了懸樑自盡的不歸路,非常有捨身爲我的精神,把靈魂給了上帝,把留給了我……
薛姨是專收樂妓的“紫竹苑”的管事,那天我悽悽切切聲淚俱下向薛姨訴說自己失憶的全經過,楚楚可憐哭訴我現在忘了怎麼彈琴了……
她老人家沉默了半晌,最後突然一躍而起,差點氣得當場脫了鞋底來抽我……
然後,萬惡的姨婆說,不勞動者不得食。
於是,這兩天把我當個跑腿的來使喚。
總之,薛姨啊,是個典型的唯利是圖型專剝削我這樣的苦命女主的老鴇形象。
“豆兒啊,你回來了?”薛姨正趴在桌前,瞇起眼睛,拿著個小金鉤子一粒一粒細細得數著一盒豌豆大小的金珠。
“嗯,香料我給你擱桌子上了。”我瞥她一眼,嘆,老財迷啊……想當年……豬頭大的金磚擺在老孃面前,老孃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手腕上戴的鐲子那都值一座金陵城……
淚……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我四十五度哀傷了一會兒,試探著問,“薛姨啊,那個武林大會上的事您幫我打聽了沒有……”
“武林大會關我們姑娘家什麼事?不該你管的你就別管!真不知道你這小丫頭片子腦子裡裝得都是些什麼破事!”薛姨擡頭,丟給我一記火辣辣的白眼。
“是是是……我錯了……”
我點頭哈腰,一邊悄悄向門外退,我都已經一隻腳偷偷踏出了門檻,忽然,薛姨自言自語嘟囔了一句,“據說樓主的相好,從京城來了,近日就要到……”
我頓時臉色一變,眼睛裡閃出萬丈光芒,“就是那個傳說中帥得人神共憤的天潢貴胄小王爺?”
我說著,不由雙手捧胸,作花癡狀遙想……
結果,薛姨蘭凌厲的目光一閃,花指一翹,一粒金豆子“嗖”得一聲,不偏不倚正正彈中了我的腦袋。
彈得我這廂一聲哀嚎如殺豬。
黃臉婆大喝,“樓主的相好哪是你能覬覦噠?快點給我專心跑腿去!”
我淚眼婆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撿起那粒金豆,淚奔而逃……
背後黃臉婆的聲音餘音嫋嫋:“快點給我好好練琴,快點給我想起來來來來來……”
????
我出了薛姨的房間,拐道去了趟廚房拿了幾個饅頭一碟小菜,最後回了房間。
房間簡單得很,也不見有任何華麗元素。一張梨花木大牀,一個妝鏡臺一張桌子一張椅子,還有一個極其開闊的大窗戶。這屋裡我最中意的就是這窗戶。
原因嘛,我這裡要細細說起。
話說,那飛花樓后街有條暗巷。
暗巷日日都不曾平靜,每夜都有數場打架鬥毆事件輪流上演。
誰叫飛花樓是個風水寶地呢?當地地頭蛇們爲了爭奪此暗巷制巷權,掙來搶去,曠日持久,持之以恆。
另外,飛花樓又是個吸引江湖俠客天下異士的地方,那暗巷自然也成了高手切磋的地方。
於是,一邊啃饅頭,一邊嚼著小菜,一邊觀賞械鬥,成了我的每日休閒。
見得最多得就是羣架。
本地幫派,什麼猛虎幫、威龍幫、斧頭幫、丐幫之類的隨機組合對戰,每一個名字都是狗血淋淋……
我作壁上觀,角度極佳。看羣架看久了,也看出了點門道。
看其中,赤手空拳、肌肉爆炸刀傷猙獰者——那些都是專業肉盾+裝B者,一般最先被人圍攻,不出半刻,而GAMEOVER;
要說那,衣冠楚楚、長髮飄飄手握長劍的——這些啊,都是外圍職業湊數者,通常架沒打完,就先腳底抹油溜得不見蹤影;
再去瞧,那形如屠夫,高舉菜刀,刀法嫺熟,一看就知道有多年殺豬割肉經驗的——這些人其貌不揚,但絕對是戰鬥主力——殺豬刀,具有傷口深、出血多、殺傷性強、物美價廉、便於攜帶等特點,誠爲殺人滅口居家羣毆必備之物也……
至於今天嘛,夜黑風高,一輪圓月沉於半空,冷霜一般的月光洋洋灑灑鋪陳了暗箱滿地。
而那高聳的飛花樓牆頭上,立著一個道士打扮頭戴斗笠的男子,儼然一副武當派俠士裝。他的對面,另一堵青石高牆投下的陰影裡,立著一個黑衣的男子。他的臉隱沒在陰影中,讓人看不真切,但是那修長的腿和細直的腰讓他顯露出疑似爲帥哥的極大潛力。
哎呦喂,看來今兒老孃我運氣不錯耶,有高手對決可以看~
我非常開心得跪在椅子上,手肘撐在窗臺上撐著下巴
轉瞬之間,廢話不多說,惡鬥開始。
斗笠男從高處躍下,出劍,寒劍罩著冷光,只聽他大喝一聲,“妖人,納命來!”
接著,那陰影裡的男子,身形一晃……
我眼睛一花……
緊接著一聲慘叫,血濺三丈高。
我眨了眨眼睛,不至於吧,我蝦米都還沒看到就結束了?!
只見,滿地蒼涼月光中,那斗笠男和黑衣人已經換了位置——黑衣男子立於高牆之上,衣襬輕揚。
只見他左手負於背後,閒閒而立,右手指尖捻著一柄飛刀。
纖指執白刃,如持鮮花枝。風輕雲淡,雁過無痕。
殺人於頃刻之間,淺笑依舊。
我看見他轉過頭來……
OMG!妖孽!!妖孽啊!!!
我這廂雞凍得難以自己,結果手一滑,手裡那半個鬆鬆軟軟的大白饅頭,竟然跌出了窗子!!
這妖孽立刻有所發覺,眸中冷光一閃,潔白皓腕那麼一顫,又是一柄精巧飛刀破空而出。
我眼睜睜看著飛刀襲來,但是,那飛刀不是飛向我,而是飛向了饅頭……
更離譜的是,飛刀穿透了饅頭之後並沒有停下,反而在空中劃了個詭異的弧線,最後竟然回到了妖孽的手中。
我目瞪口呆下巴呈脫落狀——那美男拿著饅頭,仔仔細細觀察了一圈,然後……
一口咬了下去……
囧TZ!!上面還殘留著我未乾的唾液……
不知爲何,在這時這刻,我腦中不由浮現了一副唯美而應景的畫面——
那是當年,謝霆鋒握著一個饅頭,在滿天飛花的背景中,怨念得對張柏芝說,“是你,讓我失去一個做好人的機會!”
思量至此,我毅然決定,對於饅頭我不再追究……
《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的教訓還歷歷在目……
妖孽啃著饅頭,擡眸,隔著夜風蕭蕭,隔著月光如練,對我微微一笑。
哇靠,那叫一個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