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的時候,蕭東離抬頭看了看天,天色有些灰暗,大抵要下雨的。這時候走。街上人少,便于出行。
“三爺,不再等等嗎?”青墨道,“上官姑娘不知道您今兒走。”
“走吧!”蕭東離上了車,深吸一口氣放下車簾。卻下意識的抬了手挑開車窗簾子。外頭竟下起了雨,雨點(diǎn)砸在車頂上。發(fā)出重重的悶響。
馬車徐徐遠(yuǎn)去,他放了手,心卻疼得如若凌遲。
行李早已備下,如今這一走,最短兩月,最多三月,可跟她分開的每一天,他都覺得是煎熬。煎熬了那么久,卻……
下著雨,街上的人都少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往外駛?cè)ィ豁敭嬛p枝薔薇花的雨傘出現(xiàn)在城頭,她定定的望著那輛馬車駛出東都城。視線有些模糊,不知是不是雨霧騰起的緣故,竟越發(fā)看不清不遠(yuǎn)處的馬車。
雨水瓢潑而下。冬日里的雨本就冷得凍人,如今站在雨里,身冷心寒,眼眶里卻是熱的,滾燙得教人難以承受。
素顏遠(yuǎn)遠(yuǎn)站著,望著上官靖羽一身淺色的廣袖流仙裙,冷風(fēng)掠過她的披肩,上頭的薔薇宛若逆風(fēng)而綻,嬌艷得足以迷了雙眼。
上官靖羽就那么定定的站著,一直站著,直到馬車終于消失在雨幕的盡頭。
我會等你回來。
可是,你別讓我等得太久,我怕自己。等不了那么久。
“阿靖,回去吧。”素顏上前,若不是青墨的飛鴿傳書,也許她連送一程的機(jī)會都沒有。如今,也算是相送一場。布央陣扛。
他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他的心疼。
上官靖羽低頭,分不清臉上的是雨還是淚,冷熱交加,泛著難忍的酸澀。她深吸一口氣,握傘的手,早已凍得發(fā)紫,?尖也被凍得通紅。
哈出一口白霧,她勉強(qiáng)一笑。“回去。”
素顏放了心,“對了,海潤說有要事找你,如今就在食為天。你若是心情不好,我們就先回去,凡事……”
“去食為天吧!”上官靖羽一笑,“我不難過,他答應(yīng)過,會回來。我信他,我等。”
“好。”素顏沒有多言,便與上官靖羽驅(qū)車去了食為天。
食為天的雅內(nèi),海潤與上官致遠(yuǎn)早就等在了那里。
見著上官靖羽進(jìn)門,上官致遠(yuǎn)第一個站起身來,眼睛發(fā)著亮,“姐姐,你來了。”
上官靖羽一笑,“坐吧。不知這么急急忙忙的找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聞言,上官致遠(yuǎn)看了海潤一眼,而后含笑望著上官靖羽。
海潤道,“是這樣的,皇陵那頭耽誤了一些工期,皇上下令讓工部加緊進(jìn)程。尚書大人讓我去監(jiān)工,但據(jù)我所知工部的修建皇陵銀子,根本沒有到位,才會導(dǎo)致工期延誤。不但如此,工部尚書之子何書成,在玉龍山那邊仗著修陵的名義,侵占良田欺壓百姓,儼然是那里的小霸王。可惜山高皇帝遠(yuǎn),此事……”
話未完,海潤看了上官靖羽一眼,意思自然就不必多說了。
海潤雖然是工部侍郎,可那是尚書之子,何況……海潤剛剛?cè)肼毑痪茫胍邪甯畹俟痰纳袝芍^蚍蜉撼樹。
“想借助丞相府的力量?”上官靖羽面色平靜。
海潤一笑,“是你說的,要為民請命,就不得不放下自己心里的道德操守。”
“可是你該明白,工部尚書不敢明目張膽的侵吞朝廷的修陵銀子,這背后必定有人。”上官靖羽不是傻子。
“聽說尚書與太子相交甚密。”海潤道,“此事只怕皇上也清楚,但至于為何不說,倒是匪夷所思。”
“太子畢竟是太子,若是貪腐,也不足以廢去太子之位。”上官靖羽蹙眉,“這事怕是沒那么簡單。”
聞言,海潤一怔,“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積小成多,滴水穿石。”她輕嘆一聲,“老子算計兒子,倒也是好看得很。”
海潤瞬時起身,“你說皇帝有心縱然,是為了讓太子露出更大的破綻。”
“這問心庵一事,難道還不夠清楚嗎?太子爺現(xiàn)在安分守己,那么接下來,皇上就該開始收盤了吧。”上官靖羽握緊了手中的杯盞。
上官致遠(yuǎn)心頭微涼,“父子之間還要如此算計,真是自古無情帝王家。”
“無情的,何止是帝王家。只不過帝王家死得人多罷了!”上官靖羽抿一口香茗,“距離除夕還有一段時日,先生還有的是時間去處置。這段時間,朝中朝外必定忙碌,我爹也肯定顧不上我,若是可能,我隨你走一趟。”
“你?”上官致遠(yuǎn)瞬時起身,“不行!姐姐怎么能去皇陵,那里都是施工的男子,又不太安全,姐姐多有不便。”
上官靖羽搖頭,“不知道上官家嫡女的身份,在玉龍山夠不夠分量。”
海潤倒是平靜,“分量是夠了,就怕手段不夠。”
“倒也是。”她笑道,“那就要看先生的,正所謂,姜還是老的辣。”
聞言,海潤朗笑兩聲,“你這鬼丫頭。不過致遠(yuǎn)所說,并非沒有道理,那里確實(shí)不適合你去。”
他不知道,沒有蕭東離的東都,她一刻都不想呆。
府內(nèi)不寧,府外難安,她有些心頭煩躁,正好借空出去走走。長在丞相府這么多年,她基本不曾離開過東都,除了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算了,不想了。
上官靖羽輕嘆一聲,“我是去那里,探望一位故人。”
“故人?”上官致遠(yuǎn)蹙眉,“姐姐在那里何時有了故人?”他不曾看見過上官靖羽出門,怎的在玉龍山也有故人?
“是啊,故人。”她若是沒有記錯,自己的奶娘應(yīng)該還有親人在世,“你還記得我的奶娘劉氏嗎?”
上官致遠(yuǎn)這才恍然大悟,“是她。記得。”
“玉龍山是奶娘的故居,自我長大后,奶娘就回去了。如今趁著除夕將至,正好去看看她。”她清淺的吐出一口氣。
“你這是公私兼顧啊!”海潤談笑。
她莞爾,“自然是要公私兼顧的。因公忘私太無情;因私忘公是無德。”
出了食為天的時候,上官致遠(yuǎn)道,“姐姐,我與你一道回家。”
海潤擺了擺手,顧自撐傘離開。
外頭下著大雨,上官靖羽嬌眉微蹙,“那便同輦而回吧!”說著,與上官致遠(yuǎn)一道上了馬車。
上官致遠(yuǎn)大喜,“多謝姐姐。”
上了車,她道,“致遠(yuǎn)在六部衙門可學(xué)得什么?”
“師父教授,委實(shí)感觸良多。”上官致遠(yuǎn)一本正經(jīng),宛若受教的學(xué)生,畢恭畢敬的朝著上官靖羽道,“六部衙門皆資歷年長之輩,先生與我如履薄冰,生怕有失。不過這段時間,先生將六部衙門庫房里的資料書籍悉數(shù)閱覽了一遍,大抵知曉了衙門內(nèi)部的安排與一些早年的案件。”
頓了頓,上官致遠(yuǎn)好似想起了什么,“不過,先生好似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她問。
“先生一直在找刑部的資料,似乎不單單只是感興趣。”上官致遠(yuǎn)煞有其事,“好似多年前的一樁血案。”
“什么血案?”上官靖羽蹙眉。
他搖頭,“不知,先生也不教我知道,只是自顧自的去找。我是因為有一次撞見先生被刑部的人為難,出手相助后才隱約得知的。”
血案?
她不曾聽說過海潤身上有什么血案啊?
哪兒來的血案?
與誰有關(guān)?
這海潤的身上,難不成也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按理說海潤個性耿直,將來也必定是忠臣良將,一心為民請命,不該有什么為非作歹之念。那么海潤閉口不談,甚至于對所有人都只字不提,是不是怕牽連身邊的人?若是如此,想必這案子必定牽連甚廣,極有可能禍及身家性命。
思及此處,上官靖羽倒吸一口冷氣,不由的將眉頭蹙得越發(fā)生緊。
“姐姐,你怎么了?”上官致遠(yuǎn)見其不語,心下有些慌亂,“可是哪里不舒服?姐姐身子弱,這玉龍山一行,還是莫要去吧!”
“不去不行。”她回過神,挽唇輕笑,“這事你就別管了,先生那頭他自然有打算,你平素多留意一些,別教先生為難。”
上官致遠(yuǎn)頷首,“姐姐說的,致遠(yuǎn)一直銘記在心,不敢忘記。”
她一笑,笑得溫和。
將她展露笑顏,上官致遠(yuǎn)也跟著笑,像個孩子般笑得格外干凈無瑕。
半道上,上官靖羽去了一趟云水,那兒盛產(chǎn)胭脂水粉,皆是全東都最好的。馬車先行送上官致遠(yuǎn)回去,少時返程接她。
“怎的想起要買胭脂水粉?”素顏不解,“平素也不見你用。”
“不是給我自己買的。”上官靖羽含笑入門,“我不是說了么,要去看奶娘。”
素顏撇撇嘴,“你奶娘好歹也年過四旬了吧,還用得著……”
她白了素顏一眼,“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是送給奶娘的女兒,那姑娘比我大兩個月,生得清清秀秀的。”
“原來如此。”素顏掃一眼云水,“好香。”
剛進(jìn)門,便能嗅到內(nèi)迷人的馨香。
各式各樣的胭脂水粉,應(yīng)有盡有。
店家見著是衣著華貴的女子,心道定是大主顧,忙不迭迎上來,“這位姑娘,云水剛剛新進(jìn)了一批胭脂,可都是上好的紅藍(lán)花制作,你絕對喜歡,要不要看看?”
“好。”上官靖羽挽唇輕笑。
“店家這隨風(fēng)轉(zhuǎn)舵的本事真是了不得,敢情是瞧不起我。哼,我看你這云水的生意干脆別做了?”內(nèi)堂突然走出一個人來。
素顏眉目一震,隨即冷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