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我的身子慢慢恢復了些。于是我便入宮去探望皇叔。我心中知曉,雖然皇叔近些年脾氣暴虐,但這些也不過是因為先皇后,我的姨母薨逝的緣故。
早些年姨母還在的時候,皇叔分明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君王。如今卻變成了這番模樣。深嘆一口氣,我還是踏進了海龍居的門。果然,皇叔正拿著一壺酒,大口大口地往口中送去。
我擺擺手,讓殿中的侍女全數退下。“魚魚,替我拿把琴來,我要撫琴。”我對魚魚說。
魚魚很快替我拿了把琴來。我對皇叔說:“這酒雖然很香,但喝多了必然也是傷身。訾蕓最近新練了一支曲兒。皇叔若是無事,倒是可以聽一聽。”
“新的曲兒,好,好,皇族貴女里數你的琴技最為高超。你彈著,若可吸引到朕,朕自是會聽的。”皇叔一邊說,一邊還醉醺醺地打著酒嗝。
見皇叔這般,我再不多言,只默默挑了琴弦,彈起那首《行行重行行》來。
“這曲子,‘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哎,慈商去了,這世間再不會有令朕思念的人。”
我靜默答到:“只要皇叔仍念著姨母,那么姨母也一定不會忘了皇叔。即使姨母一直不肯原諒您,但姨母也只是一時無法接受那西狄王的薨逝罷了。”
“她既不能接受那西狄蠻夷的死,就是心里還對那蠻夷有著情。訾蕓,你先下去,讓朕一個人靜一靜。”皇叔惆悵道。
“那訾蕓先告退了。”我不再打擾皇叔,驀然退下了。
看到我出來,魚魚迎上前:“皇上沒說什么吧!”
“沒說什么,不過是又想起來姨母而已。對了,我想去看看姜氏。”我對魚魚說。
魚魚很驚訝,說到:“郡主難道忘了,正是姜氏害得您的生身母親心夫人剛誕下您便撒手而寰的嗎。您竟還要去看她?”
“不,我恨她。去看她也不過是因為想了解母親歿逝的真相。你放心,有些事我不會忘的。”
我沉默一會兒,道:“你先準備下,幫本郡主備一份合適的大禮送給姜氏。本郡主明日就要去見見這個姜氏。”
“是,郡主。奴婢這就去準備。”魚魚軟聲說到。
想到母親,我心底有些悶悶的。姨母心情郁結,年紀輕輕便去了。其實姨母的身子不好,與當年母親的過早歿逝也有一定關系。母親自幼和姨母一同長大,感情自是很濃厚的。母親的早歿也就成為了姨母的一個心結。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母親是如何歿逝的,這樣才能更好的勸慰皇叔,讓皇叔不要再為姨母的薨逝而難過了。”姜氏,我的母親和姨母都因你而死。我,我又該如何面對你?輕嘆一口氣,我不再去想這些事。上了馬車后,我也沒心思去其它地方,就徑直回了鸞虞閣。
這日,我來到皇叔囚禁著姜氏的素綾軒。在門口站定,見素綾軒雖是冷清得很,但院子里的蒼松古木依然挺立,小徑兩旁的苜蓿花零零星星的綻著花朵兒。心下不快,我冷哼道:“姜夫人倒是清閑得很。只可惜,你這么些年用盡心機,也不過是徒勞。你曾經還是身份高貴的北疆王后,可到頭來也不過是階下囚。”
一陣冷清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訾蕓郡主當真貴客。罪婦不知郡主前來,還請郡主不要怪罪。”
“訾蕓又如何敢怪罪姜夫人,訾蕓不過是希望夫人給訾蕓一個交代罷了。”我拿出昨晚魚魚給我的那張藥方,大力地甩到姜氏腳邊。
姜氏從地上拾起那張藥方,看了看后道:“沒錯,的確是當初徐太醫為商皇后所開的藥方。”
“哦,那為什么這藥方會在當年您的寢宮里找到?”我憤然問到。
“這,罪婦年紀大了,當年的事有點記不起了。”姜氏淡淡地說。
我早料想到她是這態度,也不有多氣憤。我早已留了后招兒,魚魚打探到,當年的和淵派掌門宣長真人與姨母交好。關于母親和姨母的事,這位宣長真人或許會知道吧。
于是我走進素綾軒,道:“訾蕓平素不大來這素綾軒的,今日來了,難道姜夫人不請訾蕓喝杯茶?”
剛說完這話,她便引我走至方桌旁坐下。“素綾軒許久未有人來,罪婦都差不多忘了這待客之道,煩請郡主見諒。粗茶陋桌,郡主也不要嫌棄。”邊說著她邊為我添了一杯新茶。
“謝謝姜夫人了。”我淡然而笑,抿一抿唇,杯子邊留下一道淡淡的淺粉色唇印。看了下那淺粉色唇脂給她的杯子留下的記號,我彎一彎唇角,對魚魚說:“在這耽擱的夠久了,走吧,魚魚。”
上了馬車后,我對跟在車旁的魚魚說:“原以為她是有什么苦衷,才會害死了我母親和姨母,如今看她這態度,倒是像故意的了。”
“郡主且放寬心,姜氏是否故意妨害商皇后和心夫人。待咱們問過了宣長真人,一切事情也都明了了。”魚魚勸慰我道。
我輕嘆一口氣:“或許吧,不過我也真的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依現在的情況看,也只能寄希望于宣長真人了。”
馬車往驪山去了,盡管知道很快就能見到那和淵派掌門宣長真人了,但我心里還是有隱隱的一絲害怕。我不知道那種不安究竟來自哪里,只是憑著直覺,心下總有一種莫名的悸動。惶惶中,已經到了那和淵派。
看那門前書著“和淵堂”三字,我道:“去通報一聲,當朝訾蕓郡主明璇琴有要事相詢,煩請掌門出來相見。”
不一會兒,有小廝走出來為我引路。那小廝邊走邊道:“郡主請,掌門在和風亭等著您,您這邊請。”
“嗯,有勞了。”我微微頷首,對那小廝說道。
“不敢,郡主,就是這了,穿過回廊就是和風亭了。掌門就在和風亭呢。”
我對魚魚道:“看來掌門喜靜,魚魚,你就別進去了。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魚魚乖順應到:“是,那奴婢就在這等著你。”
我走到和風亭,竟見到那鐵面男子。心下一驚,莫非他就是宣長真人?他著一襲藍色衫子,外罩烏紗,手中仍拿著那把九竹真絲折扇。一眼看去,竟讓我有些許恍然。
他回過身子,也看見了我:“郡主,在下早說過咱們有再見的緣分。果然,那么快我們又見到了。”
“公子,你就是宣長真人么?”心底有一絲疑惑,我不禁問出了聲。
“郡主是說我師父,師父他老人家在幾年前就已圓寂了。”他緩緩地說到。
我沒有料想到是這結果,遲疑了一下:“這,可是,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請教宣長真人。”
他只搖了搖手中折扇:“只怕我也愛莫能助了,師父有許多事,我也不甚了解。”
我垂下眼瞼,半晌才道:“罷了罷了,我想問的事。莫說是公子,恐怕宣長真人也不大能記清楚。不過公子既稱宣長真人為師父,想必公子應是和淵派新的掌門吧!”
“正是,在下乃是和淵派第二十六任掌門柳昭。”鐵面男子淡淡答到。他的聲音不悲不喜,不摻雜一點情緒,仿佛這掌門之位理所應當就該是他的。我心中驚道:他也太高潔傲岸了吧,這堂堂和淵派,他年紀輕輕,卻已成為一大門派的掌門了。他又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帶著滿心疑惑,我向他笑了笑:“公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成就,這般風骨更著實令小女子刮目相看呢!”
許是客套吧,他甩了折扇,將折扇收了起來,略略拱手道:“不敢不敢,在下能得訾蕓郡主的賞識,亦是在下的榮幸。”
“別這般生分好嗎,好歹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吶!你便喚我璇兒姑娘吧。”
“訾蕓郡主,雖說我救了你,可是畢竟咱們倆身份有別。一個是皇親貴戚,一個是江湖人士。這該有的尊稱還是不能少。”他微微笑著說。
沉思一會他才道:“不如這般可好,我字軒逸,日后郡主喚我柳軒逸便好。而我喚您璇郡主吧。這樣倒是方便些。”
點一點頭,我表示贊同。“既如此,軒逸公子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回府了。”
“如此,璇郡主慢走。”邊說他邊親自送我出了和風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