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這和你沒關系。”青年咬牙道。
他是葉椿的弟弟,也莫家族長莫戰天唯一的兒子——莫無畏。當莫太極聽聞葉椿在刺殺任務中與陳木生同歸于盡的消息后,作為對葉椿的懲罰,莫無畏的雙臂就被莫太極命人砍斷,成為了一個徹底的廢人。
對于向來心狠毒辣的莫太極而言,這已經是莫大的仁慈。
只是對于年輕的莫無畏來說,這是一段灰暗人生的開始。
“姐會幫你報仇的,非殺了莫太極不可。”葉椿咬著雪白的牙齒,昨夜有諸云的掩護,營救娘親和弟弟的行動非常順利,可是當事隔一年多見到弟弟時,望著莫無畏空蕩蕩的袖管,她被徹底驚呆了。
“椿兒,算了,算了。”老太太拉住葉椿的胳膊,近乎哀求道:“我們斗不過那個奸詐小人。椿兒,多為你自己考慮考慮,你苦了這么多年,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娘親已經失去了你爹,不想再讓你,因為仇恨過的那么苦……”
“娘,別說了。你和弟弟在艇艙里休息,等一下飛艇就啟程了。女兒出去看看……”葉椿埋頭走出艇艙。
“哎……椿兒啊。”老太太苦笑著搖頭,滿臉淚痕,帶著莫無畏走進艇艙內。
葉椿一路向外走去,等走到階梯前時,她忍不住蹲了下來,嬌軀微顫著,用力的抽泣了起來。
弟弟被莫太極變成了廢人。給她帶來的痛,似乎要比莫無畏自己的痛要多上幾倍。
十五年的堅持和努力,僅僅只為了換來娘親和弟弟的安然生活。卻因為自己的一次失誤,毀了弟弟的一生。巨大的愧疚之心,讓年輕的女殺手近乎要崩潰。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讓你付出代價,莫、太、極……”梗咽中,葉椿咬著貝齒,一字一句的說道。
“葉椿小姐。不好了,我們飛艇被人包圍了,是不是立即起航。”獵人公會的一名年輕的機關師,匆匆而來。
“什么?”葉椿猛的抬頭,顧不得擦拭眼角的淚痕。
機關師后怕的道:“好像是莫家的殺手……”
“我去看看。你去準備飛艇起航。”葉椿鎮定了下來。
“是!”機關師連忙點頭。
當葉椿快步走出飛艇艙門,站在階梯上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飛艇下方的山坡上,黑壓壓的站立著一千多人,每人都是全副武裝,身上充滿了彪悍的殺伐之氣。
這些都是殺手島上被訓練中的眾多莫家殺手。莫家殘酷的殺手訓練計劃,就是自相殘殺式的實戰訓練,一千多名殺手,互相博弈和廝殺一年時間,最后剩下的幾百人,才會是真正的精英。
“葉椿姐。謝謝你回來殺了那幾個老匹夫。”一名黑色夜行衣的年輕少女提著短刀走出,埋頭鄭重道:“葉椿姐,帶上我們吧。”
“小七。”葉椿瞪大了美目。
作為殺手島出去的一員,這里的一些舊識,她自然認得,甚至有些人還承蒙過她的照顧。
“看的出來,葉椿姐武功突飛猛進。能招來那樣的高手屠盡了三個老匹夫,肯定是找了好的靠山。葉椿姐,帶我們走吧。這座天殺的浮島,殘害了多少人性命,再呆下去,能活下來的不會有多少。我們愿意跟隨著葉椿姐。”小七鄭重的說道。
“葉椿姐,帶我們走吧。”并不整齊,但極為嘹亮的聲音,響徹了漫山遍野,顯得氣勢如虹。
所有年輕的殺手,都用期許的目光望著葉椿。
這是他們脫離莫太極的魔爪,擁有新人生的唯一希望。
“我明白了。”葉椿點了點頭,張開雙臂:“各位曾經的師弟師妹們!如果你們痛恨莫太極,如果你們愿意為了死去的家人報仇,就到飛艇上來。我會帶著你們離開。但,跟隨著我,就意味著永遠成為莫太極的敵人!莫太極一日不死,你們一日是我葉椿的部下,是希望空賊團的部下。”
“誓死追隨!”
“誓死追隨!”
堅定的聲音,響徹了這座山頭。
當晚,殺手島上一千零七十名年輕的殺手登上了飛艇。
曾經的葉椿姐,成為了他們新的領導者,誓死效忠的對象。
隨著這艘飛艇的離去,一片昏暗的殺手島上留下了一片死寂之聲,還有那滾滾而起的濃煙……
慶陽島。
午后時分,陽光漸漸開始毒辣起來。繁華的洛陽城內熱鬧非凡,城門前進城出城的百姓排成了一道成龍,熙熙攘攘的吵鬧聲、抱怨聲、還有呵斥聲交織在一起,顯得非常的雜亂,人聲鼎沸,加上烈日的直射,城門前簡直是一座大蒸籠。
陳木生此時正站在城門前,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來慶陽島,洛陽古城傳說是上古時代就存在的古老城池,處于公孫家的空域范圍內,數千年來也不曾有過什么大的變化。
因為兇獸作亂的關系,如今的局勢不比從前,不管是進城還是出城,都必須經過公孫家侍衛的嚴格檢查。雖然這座浮島現今已經是兇獸與人類戰場的大后方,理所應當是絕對安全的。
但公孫家族與另外三大世家的聯軍并沒有放松一絲警惕,兇獸中的某些特殊獸類,擁有的能力千奇百怪,甚至可以化作人形,口吐人言混跡進城池中,等到兇獸發動襲擊時,再里外接應,給人類一方帶來巨大損失。所以,現在任何一座公孫家族旗下的浮島,都處于嚴厲的戒嚴狀態。
見在城門前的人流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混亂,陳木生忍不住搖了搖頭,他自然不必與這些人攪和在一起,略微走的遠一些,找了一處無人的城墻段,一個縱身躍起,翻身騰空到了城頭,準備進城找武者公會去搭乘飛艇。
如今他身上的武士令牌還是千鈞令牌,尚未來得及去更換,卻是有資格乘坐飛艇的,實在不行,最多額外花上幾兩銀子而已。
意料之外的是,在這段冷清的城墻上,一個帶著斗笠的身影,已經恭候許久了。
“我就猜到你想離開這座浮島,必經之路一定是這里。”許樂緊握手中的獵刀,迎風而立站在城頭,呼嘯來的風勁,將他的衣衫吹的“啪啪作響”。
“是暴風空賊團的讓你找我?”陳木生停下腳步,微微一笑。
“那幫人和我沒關系。”許樂無比冷漠的道:“陳木生!你我之前的恩怨,今日就做一個了解!”
陳木生知道這一架是逃不掉的,攤手微笑:“看來不把你打的心服口服,你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狂妄。”許樂冷哼一聲,緩緩拔刀,用那森然的刀鋒對準了陳木生的面門:“你往日給我帶來的恥辱和痛苦。今日我便要十倍的還給你。”
許樂出聲的同時,全身上下突然爆發出無盡殺機,整個人殺氣凜然,處于一種隨時有可能暴起出招的狀態。作為殺手公會中新晉崛起的一顆新星,短短兩年多的時間晉身為十大金牌殺手之一,許樂可謂是當之無愧。
“去沒人的地方。”陳木生撇頭望著城下熱鬧的人群,一個縱身騰空而已,跳下了城樓。
“哼!看你能耍什么花樣。”許樂在心中暗忖,將屬于殺手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同樣自十幾米高的城墻上縱掠而下。
兩道人影幾乎同時落地,快速絕倫,隨即飛竄而出,消失在了城門前眾多百姓目瞪口呆的表情中。
飛馳出大概三十幾里地。陳木生在一處幽靜的密林中停下了腳步。
周圍都是參天大樹,龐大的樹冠交織糾結在一起,遮天蔽日的。
“就是這里了。”陳木生五指張開,銀光閃閃的百兵之王漸漸化作了斬魂獵刀的模樣。當年的自己,就是用斬魂獵刀在禁地島上搏殺,創造了禁地試煉史上最彪悍的戰績。
“我不會留情的。”許樂將手中的獵刀反握,刀鋒沖著地面,隨手將頭上的斗笠解下扔在地上,露出的他那張嚇人的面容,與一雙如孤鷹般凌厲的眼睛。自己的容貌,是許樂這些年來最大的自卑來源,萬不得已,他是不會摘下斗笠的,但是這一戰,太重要,兩年多來就是為了這一天而活著,他必須輕裝上陣,一切可以影響他速度的外物都會被除去。
“但我會的。當做感謝你曾在仲裁團面前幫我解圍。”陳木生表情很篤定,雙眼中黑色的瞳孔化作了金黃色,一股極為澎湃的天蠶真氣,開始瘋狂的自他體內蔓延、升騰而出,隨著一陣骨骼移位的脆響聲,他迅速進入了極限化身狀態,身形迅速暴漲而起。
“你會后悔的。”許樂眼中布滿了血絲和最后的癲狂,他自腿側拔出一柄短刀,用牙齒咬住,刀鋒沖外,同時雙手握刀,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略微下蹲。
“唿!”
一股由無比精純真氣凝結的黑色霧氣,突然自許樂體內暴嘭而出,迅速將周邊十丈之地掩蓋。
這種級別的戰斗,試探都是毫無必要的,所以二人不約而同的進入了化身狀態。
很快的,彷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大霧,將陳木生籠罩其中,周圍頓時靜謐下來,任何聲音都無法穿透這片濃烈的黑霧。
“陳木生,你太自負了。如果一開始你就想辦法脫離我的“殺霧”,你未必會死。但現在,你已經已經被“殺霧”包圍,這里是我的領域,我就是這黑暗領域中的殺神,你必死無疑!”許樂冷漠的聲音,隱隱約約通過一種奇怪的波動傳入了陳木生的耳中。
“確實是非常厲害的一招啊。”陳木生心中暗嘆。被這片“殺霧”籠罩后,任何聲音觸感都不會存在,只能被動的接受許樂的宰殺。
就算實力超出許樂很多的高手,只要被“殺霧”籠罩,那恐怕也要被宰,很難會有還手之力。
“認輸吧,對我下跪、求我、臣服與我。我就破例不殺你。”許樂癲狂的笑聲,接連不斷的傳進陳木生的耳中。
“有病。”陳木生撇了撇嘴,將獵刀揚起。
“死!”許樂怒吼聲響起,在無盡的黑暗中,鋒利的刀鋒劃過陳木生的脖頸。
陳木生閉上了雙眼,豁然一刀斜斬而出,與許樂的獵刀狠狠摩擦在一起,擦出了耀眼的火星,巨大的力道,將許樂掀翻了出去。
因為處于一片漆黑的“殺霧”中,周圍從始至終都是靜謐萬分,漆黑的一片,但許樂卻有些狼狽的連退數步,瞪著一雙血絲密布的眼睛,望著一片血紅空間內的陳木生。
“殺霧”的作用,無論是對敵人還是自己都是有效果的。但許樂化身后,一雙眼瞳因為真氣的作用,進入了詭異的透視狀態,他眼中的一切都是血紅色的,血紅色的空間里,自然能看到陳木生的身影。
“這家伙,怎么可能感覺的到我?”許樂暗暗心驚,邁著輕盈的腳步,靠近了陳木生身側。
歷來與人交戰中,哪怕是許樂走到對手身旁,都不會被感覺到。他需要做的,往往是輕輕的揮刀將目標的頭顱割下。
“去死!”許樂心中恨恨道,咬緊了嘴上的刀刃,一刀揮向陳木生的脖子。
他興奮的全身都微顫起來。
兩年前,仇恨的種子在他心底發芽生根,他用搏命的修行去灌溉,如今終于即將長成參天大樹。
好像已經暈頭轉向的陳木生卻突然動了,冰冷的刀鋒忽然撩起,一刀架住了許樂的獵刀,同時灌注滿真氣的一腳,狠狠踢中了許樂的肚子。
“唔!”許樂痛苦的眼珠子幾乎要爆出,口吐白沫,身子如蝦米一般的弓起,他仰脖怒嚎著,用力的扭動脖子,緊咬在嘴上的彎刀的刀鋒,劃出凌厲的弧度,眼見要切開陳木生的氣管。
無盡的黑暗中,陳木生身形豁然一轉,斬魂獵刀化作了那面銀光閃閃的巨盾,轟然拍在了許樂的臉上,
許樂痛苦的表情扭曲,臉上血肉模糊的后退了數丈遠。
“你,你能看到我?”他愕然質問。
“當然。”陳木生自始自終都閉著眼,表情卻很篤定,眉心處的氣海中龐大的神力千絲萬縷的蔓延而出,早已將周圍填的滿滿的。
他的眼睛看不到,但輻射在周圍的千千萬萬只眼睛,卻將一切都洞察的分外清楚。
“不可能!你又沒有修煉“血瞳術”,怎么可能看到我?”許樂臉上的血還在一直流著,他怒吼著。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陳木生笑著一伸手,手中的巨盾又化作了獵刀的模樣。現在該輪到自己主動出擊了。
陳木生身形豁然暴射而出,來到了許樂身前。
許樂怒聲大吼,揮刀去擋!
殊不知,陳木生這是虛晃一招,陰狠的膝蓋狠狠上頂,再次命中他的肚子。同時,陳木生用刀柄迅速敲擊了一下許樂握刀的手腕,頓時讓其手中的獵刀落地。
“蓬!”
一聲悶響!
周圍無盡的黑霧迅速褪去,陳木生又一巴掌掄圓,狠抽中了許樂的臉。
許樂高瘦的身軀如光影般倒飛出去,連續撞斷了七顆參天大樹,在一陣轟然巨響中終于落地。
“失去了“殺霧”的幫助,你也不過是比普通的巔峰期擎天武士強那么一點而已。”陳木生搖頭道。如今的他,經歷了天蠶第四變,實力的爆發性增長是難以想象的,雖然依舊是擎天武士,但絕對比初階大地武士要強悍的多了。
“為什么?為什么!”許樂趴在地上努力的想爬起,卻又重重的摔倒在地。他最后倔強的揚起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聲嘶力竭的怒吼著:“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陳木生搖頭道:“沒有為什么,武道一途永無止盡,只要努力下去,一切都有可能。”
“可我還是輸了,還是輸了。”許樂嘶吼著,他已徹底陷入了絕望,兩年多的瘋狂修行,一次次在黑夜中的搏殺,在**裸的敗北面前,一切都顯得如此的蒼白和無力。
“當初在仲裁團面前,你能幫助我解圍,我很感激你。你三番四次想殺我,我也銘記在心。換做別人,我剛才一刀就砍下你的頭。今日我不殺你,放過你。往日的恩怨一筆扯平,他日你再來犯我,我一定砍下的你頭!”陳木生眉毛擰起,口氣凝重的說完,將獵刀收起,轉身大步而去。
“閉嘴!殺了我,殺我!我不用你可憐我。”許樂趴在地上,用力扯住陳木生的褲腳,歇斯底里的怒吼著。
“好好活。對于武者而言,能活著比一切都重要。”陳木生埋頭說道,大步而行,硬拖著許樂殘破的身軀走出去了十幾丈,最終褲腳被許樂撕裂,才終于離開,消失在了茫茫的樹海中。
“殺了我……殺了我……我不甘心……”許樂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手中抓著兩塊破布,絕望的抬頭,刀疤密布的臉上,自血紅色的眼眶內留下了兩行血淚……
他這一輩,需要背負和向往的東西實在太多,本以為自己不擇手段的修行和努力,終歸會換來一次揚眉吐氣的復仇……
現在,一切都截然相反。那個混蛋陳木生,從當初連山岳武士不是小角色,一步一步,突飛猛進的超越了自己,到了今天,遠遠的將自己甩到身后,一騎絕塵而去,成為幾乎要仰望的存在。
對于這種人,自己還怎么去超越?怎么去復仇?
絕望和失落的情緒,深深左右了許樂。
終于落下一行血淚。
殺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