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莜仙子一出了牢房,孃親便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小凡,過來,坐到孃親這裡來。孃親有話同你說。”
我扶著腰挪著步子朝孃親坐的牀走去。
“孃親,她來做什麼?”
上次我已經答應了白莜仙子的條件,她也答應我不會爲難我的孃親,但她現在出現在孃親的牢房到底是爲了什麼?
看孃親的樣子,白莜仙子並沒有爲難孃親,那她來找孃親又是爲了什麼呢?
越想越疑惑,剛坐到孃親身邊,我便轉頭看著孃親問,孃親笑了笑,說:“她只是來看看我,沒什麼的。”
我被孃親這句話堵得如同一根魚刺卡在喉嚨,孃親這句話輕描淡寫的如同白莜仙子是她很久未見的好姐妹。
“小凡,其實有很多話孃親早都想告訴你了,只是一直不知該怎麼開口。”
孃親轉過臉,拉著我的手,堅硬森白的手骨輕輕撫在我的手背上,單單只是輕輕掃上一眼,便讓我的心臟猛地揪了一下,立刻移開眼神,不再看孃親那雙沒有皮肉包裹的雙手,而是將眼睛對上孃親慈愛的目光。
“孃親你說,我聽著呢。”
我仰著臉看著孃親,認真的等待著孃親說話。
孃親卻是輕輕嘆了口氣,眼角爬上一抹悲傷,看著我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屏氣等著,孃親卻又是嘆了一口氣,雙眉擰成一團。
等了半天,孃親依然是嘆息,好像她將要告訴我的話,需要做很大的心理鬥爭才能說出口似的。
突然我就不想知道孃親要告訴我什麼了。
莫名開始心慌,在等待孃親開口的這段時間裡,我已經因爲緊張接連嚥了兩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發乾似的。
“其實……”
等了很久,孃親終於啞聲開口,“讓你替鬼君承受天罰是我的主意。”
“什麼?”
爲什麼我有些聽不懂孃親的意思?
“當時我懷上你,想要殺掉你不是怕你跟我命運一樣。我想要打掉你,只是因爲恨那個男人,若不是他,我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把對他的恨轉移到你的身上,但偏偏那個時空是靜止的,我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你不會死,不會出世,我也不會死不會老。哈哈。”
“你不會死,不會出世,我殺不了你,也殺不了自己哈哈!只能像那個靜止時空中的所有死物一樣,不生不滅,哈哈!”
孃親突然詭異地大笑起來,我的手被她的手骨越攥越緊,有些發疼,但我沒有抽回手,只是緊咬著下脣,更緊的回握住孃親的手。
孃親爲什麼要突然告訴我這些?
這些原本她可以一直不告訴我的啊?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心裡越來越慌,甚至已經開始有些驚恐,耳邊聽著孃親悲涼的大笑,我就像被人同時扎破了苦膽與心臟,整個人全身發冷。
“孃親,那些都過去了,以後一定都會越來越好的。”
雙手緊緊回握住孃親的手骨,不知該怎樣安慰孃親,只能許諾一些連我都不敢保證的願景。
“越來越好?呵?”
孃親終於停止了笑聲,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傻孩子,你若是肯聽孃親的話多好。不再來這裡多好……”
“娘、孃親?你怎麼了?不、不要嚇我?我、我害怕!孃親?你不要嚇我!”
孃親話還沒說完,嘴角便開始大量的涌出鮮血,臉唰地一下子就白了,我嚇得立刻伸手去擦,卻是越擦越多,擦得滿手滿袖子滿衣服上都是血,但那血卻像是大壩開了閘似的源源不斷的往外流。
怎麼止也止不住!
“孃親!”
“來人啊!快來人啊!”
我整個人快要嚇死了,大腦一片空白,滿心滿眼都只剩下刺眼的紅色,嚇愣了,全身不住的瑟瑟發抖。
喊了半天,也沒有進來!
“快來人啊!”
“孃親,你堅持住!我這就叫人來!”
慌里慌張的站起來,胳膊卻驀地被孃親一抓,“不要叫了,不會有人來了。”
“爲什麼?爲什麼不會有人來了?孃親,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白莜仙子乾的!是不是她?對了,一定是她!上次我來看你,你還好好的,可是她剛一走,你就吐血了!”
一定是她!
我要去找她!
問她到底做了什麼!
“小凡!沒用的。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你先坐下聽我把話說完。”
我被孃親強行拉坐在牀上,眼睜睜看著孃親烏黑的頭髮一點一點變白,然後臉上細嫩的皮膚一點一點變皺。
就像是做夢似的,我感到自己似乎是在一種虛幻的世界,看著一個不來美好的魔術,而這個魔術便是將我的孃親變老。
“小凡,其實一直以來,你都誤會白莜仙子了。當時我懷著你被白莜的丈夫蕭敬言從靜止時空救了出來。他們將我安排在地府一處隱秘的地方。當時我還是想要打掉你,但就在打掉你的前一刻,我突然冷靜下來!我要報復那個男人!我要用他的女兒毀了他的帝位!”
“我不想聽!我什麼也不想聽!孃親!你不要說了!我不要聽這樣的孃親說話!”
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孃親就已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聲音沙啞似枯樹皮,異常難聽,而在這同樣的短短的幾秒鐘,我傷痕累累的心臟如同被人浸在了高濃度的鹽水中。
“來人啊!快來人啊!”
嗓子都喊啞了,耳邊一直響著自己嘶啞地叫聲,可是大開著的牢門就是沒有一個鬼差進來!
那個一直守在孃親牢外的鬼差呢?
爲什麼他不進來?
“然後我讓白莜把你帶走,一步一步設計,你還記得你曾穿梭時空見到的那個發瘋的一直嚷著找孩子的我嗎?其實那都是我跟白莜商量好的,我只是想要騙過那個男人你死了!不然他是不會讓你這個能夠動搖他帝位的孽種存活的。只有我再次回到靜止時空,那個男人才能安心,也纔會大意。”
“哈哈,他以爲白莜是他派到蕭敬言身邊的奸細,卻不知道白莜早已不是他的人了!現在我終於將那個男人從帝位上拉了下來,他死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他!恨沒有了,我早已沒有活下去的動力,原本我早都該跟著他一起消失,可是白莜卻突然告訴我,出事了!她的兒子真的愛上你了!”
“哈啊!我的女兒啊!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好命呢?只是你以爲這樣就能跟她的兒子過好日子了嗎?你們兩個都太天真了!”
孃親用悲哀地眼神看著我,但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整個人變得麻木,所有的知覺全部消失,耳邊一直迴盪著孃親悲涼的笑聲。
“……如果計劃不能繼續,白莜的兒子當不了天帝,那麼五界便會大亂,到時你便成了五界之中所有人爭搶的對象!你們永遠都不會過好的!白莜的那個兒子每天都要承受隨時會失去你的風險,你覺得這樣的日子,他的兒子還能愛你多久?”
“傻孩子,從你活下來的那刻,你的人生便已經註定了!”
孃親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她的身體開始透明,抓在我胳膊上的力道一點一點消失,“孃親不要!”
擡手抓住孃親擱在我胳膊上的手骨,“不要……孃親……不要離開我……”
咔嚓!
孃親被我抓在手裡的手骨瞬間碎成了粉末,我大睜著眼睛看著手心裡白色的粉末,喉嚨就似被一雙手緊緊掐住,“不,孃親不要!”
眼睛漸漸模糊,將要失去孃親的恐懼撲天蓋地的朝我壓了過來,壓得我喘不過氣,顫抖著想要抱住開始透明的孃親!
“孃親?不要離開我……不要……”
孃親不要消失。
不要消失啊!
“小凡,認命吧。既然上天給了你至陰的命格,你是逃不掉的。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
牢房的四周迴盪著孃親最後的嘆息聲,我望著自己手裡抱著的衣服,源源不斷的白色粉末從衣服中滑落到地上。
“孃親!”
空曠的牢房裡,我聽見自己聲音沙啞而顫抖。
“唔!”
我的肚子突然開始劇烈地疼起來!
這種疼痛跟以往小傢伙踢我肚子的感覺不一樣,現在我的肚子就像變成了一個氣球,不停地被打氣,那種脹疼到快要炸裂的疼痛讓我頭皮發麻!
同時肚子裡又像是有一把老虎鉗子,不同方向的鉗著我的子宮。
下體隱隱有什麼液體流到腿上。
“來人啊!鬼後要生了。”
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了白莜仙子的喊聲。
她一直就在外面嗎?
孃親消失前我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來救孃親,可是現在她又出現了?
“小凡,堅持中,我已經命人去請鬼醫了。”
“走開!”
“魔鬼!你害死了我的孃親!”
一定是她不準鬼差進來救我的孃親!
一定是她!
她根本就沒有離開這裡!
“小凡,你不要亂動?……來人,快將鬼後擡回寢殿。”
肚子疼得快要爆炸,我掙扎著打開想要扶著我的白莜仙子,“啊啊啊啊!你爲什麼要害死我的孃親!”
“爲什麼要害死我的孃親!我明明什麼都答應了你!你爲什麼還要害我的孃親!”
“小凡,你要生了!現在必須趕快回寢殿啊!”
“騙子!滾開!”
“滾開!都不要碰我!”
無論是白莜仙子碰我還是鬼差試圖將我放到擔架上,我一律將他們全部打開。
我的肚子此時就像是有一把刀在我的肚子裡橫衝直撞地想要出來,眼睛被汗液刺激地發疼,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臉頰流到衣襟,背後的衣服也全被汗溼了。
打開最後一個試圖抓我胳膊的鬼差,力氣已經全部被我用光,此時肚子上的疼痛使我恨不得去死!
所有的知覺仿似都是爲肚子上的疼痛而生,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快把肚子裡的那把刀子弄出來!
快把刀子弄出來!
“出什麼事了!”
蕭莜白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我倚著牢房的牆壁緩緩擡起頭,看著站在牢房外一身黑袍的蕭莜白。
此時我全身都被汗水浸溼,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池中撈出來一般,顫抖著擡起手伸向蕭莜白,“蕭莜白……快救我……有一把刀在我的肚子裡……好疼!”
“季小凡!”
身體落入蕭莜白懷裡的那一刻,我眼前一黑,徹底昏死了過去。
“仙子嗚嗚!”
“仙子!”
是誰在哭?
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
煩躁地睜開眼睛,幽綠的燭火最先透進眼簾,然後便是熟悉的牀帳,整個屋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而且有些悶熱,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這悶熱的空氣裡又隱隱透著股難聞的血腥味。
發生什麼了?
我不是該在牢房裡嗎?
“仙子醒了!仙子醒了!”
耳邊突然響起爆炸般喜悅地喊聲,房頂都似要被這叫聲掀掉,我扭過頭,果不出意外,這個大吵大叫的除了阿玉還能是誰?
“阿玉,你屁股上的傷好了?”
話一出口,我便愣了!
爲什麼我的聲音啞到跟鋸木頭似的?
砰地一聲,寢殿的門似乎是被人從外面重力推開。
蕭莜白一身黑袍風塵僕僕的出現在我的牀邊,他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憔悴。
“你怎麼了?爲什麼這樣看著我?”
我想要坐起身,肚子上立刻傳來一股撕裂般的痛意,瞬間我又反彈回牀上,但是剛纔不經意的一瞥,我看到自己原本鼓著的肚子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癟了下來。
“你小心點!肚子上還有刀口呢!”
蕭莜白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不讓我第二次起身。
“什麼刀口?小傢伙呢?”
“你不要擔心,小傢伙已經被安全取出來了,他現在在孃親那裡。昨天你昏了過去,無法順產,鬼醫只能決定剖腹取出小傢伙,不然你們兩個都會有危險。”
看著蕭莜白提到小傢伙時臉上喜悅的表情,小傢伙一定很健康,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心,昨天孃親消失的痛苦記憶猛地全部回想了起來。
眼淚唰地一下子全部流了出來。
“怎麼哭了?孩子很健康,要不本君讓人把孩子給你抱過來,讓你親眼瞧瞧?”
蕭莜白坐到牀上,指尖擦過我的眼角,另一隻手伸進被中握與我五指緊緊地交握在一起,“好了,好了,都是當孃親的人了,小心被人笑話。”
“蕭莜白,我的孃親消失了!你知道嗎?”
我擡起頭,透過眼裡的淚水模模糊糊的看著頭頂的蕭莜白,“我的孃親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