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安歌穿好仿貂外衣,手腕套上合成蜜蠟,把平板塞到王靜好手上,然后跟她握手告別,搖動步伐piapiapia頭也不回地瀟灑而去。派出所李輔警開車來接他,讓他有種身姿挺拔的感覺。
冷不丁還有些不舍得。醫院里面好吃好喝,還有對他好言好語的護士姐姐,走過長長的走廊,方安歌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王靜好還站在那里,看他回頭,揮了揮手。
方安歌頓時心里暖洋洋。
坐著警車去派出所,方安歌不是第一次,但車臟成這樣,卻是開了眼界,就像是剛跑完非洲拉力賽,全車濺滿泥點。方安歌暗罵一句,有些嫌棄地拉開前車門,迎來的卻是李輔警的臭臉:“滾后面坐去。”
方安歌從善如流,哐地摔上前門,拉開后門坐了進去。隔著臟兮兮窗玻璃還往外看一下,不見王靜好身影。尷尬的場景沒人看到,那就不算丟面。
一路無話。李輔警是真懶得搭理他,本來是想計較摔車門那一下,火都騰地上來了,硬生生壓下去,誰知道所長為啥派車來接一個社會渣渣?親戚關系?有后臺?李輔警琢磨半天,此事必有蹊蹺,火就不知不覺下去了。
方安歌是覺得跟偽軍沒有共同語言,犯不上巴結。老子黑了皇軍的網,皇軍敢把老子怎么著?不還是乖乖給老子放了?你個二狗子跟我裝什么大尾巴狼。再說就你這個破車,連自動駕駛都沒有,跟老子顯擺什么!
一路上看著窗外,方安歌百感交集,忽然有種恍然入世的感覺,眼前熟悉的一切似乎離開自己太久,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有這樣奇怪的感觸。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什么都沒有改變。
城隍廟街道屬于老區,沿街建筑從上世紀傳到現在,外表刷的光亮,大概是創城需要。警所挨著馬路,二層磚混樓,屬于古董級建筑。這年頭還能見到磚混樓,全商國都不多見。進樓到沒多顯破敗,大白灰抹的齊整,公務欄,紅旗榜,警員榜,一個不少。方安歌飛快地瞄了一眼,所里的領導都沒換。
李輔警把方安歌帶到二樓黃所辦公室,門都沒敲咔地直接推開進去。
方安歌心想,狗日的要挨訓。果然李輔警報告說人帶回來了,黃所在里面就開吼,“帶我這干什么,先去登記!”方安歌在門外沒憋住,竊笑兩聲。李輔警灰溜溜地出來,無聲地罵句三字經,帶著方安歌去一樓內勤室。
內勤室里面坐倆女的,李輔警還是直接往里闖的作風,門推的狠了點,咣地撞到墻壁,嚇著了里面的人。一個中年婦女大聲喝道,“干什么的?”李輔警站住想了一下,還真不知道要干什么,狗日黃所也沒講清楚,就氣哼哼說,“登記。”中年婦女跟這傻狍子沒啥好講的,城隍廟派出所是大所,人多,輔警更多,換的也勤,她也記不住輔警都是誰,最多臉熟而已,光說登記,沒有事由,往哪登記?索性直接問道,“叫什么名字?”
“李利群。”
“沒問你,你出去吧,沒你事了。”中年婦女不耐煩地揮揮手,對著后面方安歌問,“叫什么名字?”
方安歌懂事,上前兩步,先鞠個躬,嘴巴甜甜回復道,“大姐,我叫方安歌。”
“我的。”后面那女的從桌案上的電腦屏幕側個頭出來,面容姣好,聲音軟糯,聽著像南方人口音。
“來,到這坐。”女警招招手,方安歌過去坐在她對面椅子上。李輔警看了看,沒人待見啊,轉身氣呼呼出去了。
女警從桌子上拿了張表,遞給方安歌,“你先填一下。”方安歌拿眼一看,是民政救濟表。以為是民警搞錯了,就提醒對方,“姐,我不是刑滿釋放犯。”商國監獄法有規定,刑滿釋放人員無生活來源的,政府會給予適當救濟。方安歌覺得這表不適合他,一來他不是刑滿釋放,二來他有飯轍,戶口還掛在孤兒院。
忽地想起,自己似乎年滿十八歲。迷瞪一個月,思維沒轉變過來,還以為自己是青蔥少年。
十八歲和十八歲前,法律上是兩個概念。
看來孤兒院是要攆他走了?否則哪來的民政救濟?
想想又覺得不至于,孤兒院里呆到20歲的人都有嘛。
女警沒回話,補助這種事情,也得個人愿意,不能強求不是?她放下手上的活計,抬頭望著方安歌,很認真地問道,“你不打算要是吧?那你也得簽字,簡單寫一下理由,簽名欄寫名字,然后再寫自愿放棄。”
方安歌能說什么呢?白給的錢傻子才不要啊。從桌上拿起一枝簽字筆,老老實實填表。填完了畢恭畢敬雙手捧過去,女警頭也沒抬,說,“放桌上。”方安歌把表放桌上。女警又拿過一個登記簿,推給方安歌,方安歌一看,是重點人口簽到簿。心里有點納悶,自己又不是刑釋犯,怎么成重口了?問的話指定挨訓,簽就完了。
刷刷幾下,登記完姓名時間地點,方安歌把筆放下。女警抽屜里拿出一張警民?通訊卡,丟給方安歌。方安歌雙手捧起來看,以示尊重。藍色卡片最上面寫著:警民合作,共創和諧。中間是城隍廟派出所朱燁,名字下面一串電話號碼,還有郵箱號。
“豬滑豬警官?”
“夜。那個字念夜。”女警抬頭瞪了他一眼。
方安歌還真不認識這個字,到不是有意冒犯對方。
“隨叫隨到。每個月到我這報一次道,去外地前給我先打個電話,聽懂沒?”
方安歌點點頭,“姐,我懂。”
朱警官桌子上的電話響了,她拿起電話接聽,末了說句好的。放下電話對方安歌說,“黃所讓你上去一趟。”
“姐你這的手續整完了?”
“完了,去吧。”
“謝謝姐。”扭頭又沖大媽哈個腰,“謝謝大姐。”
黃所在屋里通電話,大聲罵人。東北人其實推崇語言藝術,罵人不能帶臟字,帶臟字說明你水平不行,段位太低;不像有些省份,出口就是龜兒,先人,錘子。黃所這點是不太講究,基層干部素質教育任重道遠啊。等黃所罵完人,方安歌才輕輕敲門進去。
黃所對他到沒給臉色,語氣還挺和藹,“喝茶自己倒。”
方安歌說不用不用。
“登記完了吧?”
“登記完了。”
黃所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挺認真地看著,期間揮了一下手,方安歌乖覺地坐下。
二十分鐘以后,黃所的文件看完了。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隨口吐出茶葉片子,從桌上拿起煙,掏出一根叼上。這時候敏捷的方安歌已經拿起桌上打火機給他點著火。
黃所重重吐了一口煙,“知道自己現在是啥角色了?重口人員。性質不用我給你講吧?”
旁邊站著的方安歌一臉堆笑,“不用。黃所,我心里有數。”
“你有個屁數。”
“黃所,我真的懂,就是身份證上的芯片會被監控嘛,走哪你們都知道。”
黃所解釋了一句,“那到不至于,上監控手段要檢察院批的。”
這小子看來是真懂,重口人員的身份證芯片的確會被聯網監控。不過也不奇怪,能黑人警察局內網,必須得懂點警界知識才行。
“你銀行卡帶了沒?”
方安歌一聽,心情激動,開心,小雀躍,但嘴上說,“沒帶。”
“卡號記得不?”
應該是誠心誠意。實捶。方安歌遲疑片刻,說,“記得。”
黃所拿起桌上電話,電話接通,“朱燁,你記下方安歌卡號,錢現在就打給他。”說完把電話遞給方安歌,方安歌接過電話,“姐你麻煩記下,卡號是......”
“這個錢轉給你了,”黃所慢條斯理道,“你跟拘留所的事情,就算兩清了,這個道理你懂嗎?”
“懂。”
“我不管你是真懂假懂,這個事情是我辦的,你說懂了,我就當你是真的懂了。你這小子,以后早晚還得遇到事兒,不管你今后遇到什么事兒,不能往這件事上翻,懂嗎?”
方安歌一點沒遲疑,“叔,這事我懂,翻篇了。再說那什么,諒解書我不都簽了嗎?我那是自愿昏迷的,跟呂胖子,不,跟呂管教,還有拘留所,一點關系沒有。以后真有啥事也扯不到這事上,再說這事兒是老叔您給平的,您說咋地就咋地,我不給呂胖子面子,也得敬您啊。老叔咱別的不說,就說這么多年,您為我操了多少心?是吧,老叔我是真懂,您一百個放心。”
黃所看著他,組織半天語言,卻不知道說什么好。這小子挺懂事的,該說的禿嚕禿嚕全說完了,沒打半點結巴。他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對方安歌說,“中午飯點到了,咱們出去吃飯吧。到城隍廟那家醬豬蹄,怎么樣?有些事吃飯時給你嘮。唉,怎么也得給你安置一下,沒爹沒媽的。”
“聽老叔安排。老叔,我請您,您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