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天原名顧盼盼，一個相對偏向女性的名字。顧明天直到今天也不理解父母當時給他取名時處于怎樣一種精神狀態下。母親的解釋是，基因改造需要的費用，對于我們工薪家庭來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為此我和你父親都需要兼職工作，你爸爸甚至兼了兩份工，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

這是一個稍微能令人接受的解釋。草根家庭的頑強奮斗......全家人的希望所在。等等。盼盼，喻意對美好生活向往。

妹妹的名字稍微正常點，顧巖芯。所有的巖芯都是礦物標本。

老實說，世界上在給孩子起名字這個事情上嚴肅認真的家長不多，要么詞不達意，要么直接機選，生辰八字五行匹補都挑不出毛病，可是，重名率也高的嚇人。

大學期間，顧明天曾經偷偷跑到轄區派出所咨詢更名的流程，需要哪些手續。派出所戶籍部門的同志是個胖大嬸，慈眉善目，說話慢條斯理。她拿出紙質版而不是電子版的法律規定，這是非常正式的待遇，主要是因為她閑的無聊，一字一句讀給顧明天聽。根據法律規定，每個公民有一次更名的權力，因為更改姓名的背后，實際上涉及很多社會問題，所以法律規定，公民有權在八歲之前可以行使一次更名權。

八歲之前......那時候顧盼盼有公民權，卻絕對不曉得如何自主行使。

大學四年級末期，領域研究院到學校半公開招聘，他的人生從此改變，只是當時顧明天并不知道這件事情。輔導員老師興沖沖來通知他，說為他報了名；那家研究院不錯，事業編特招，工資高，待遇好，老師對他說，去看一看，也許人家會錄用你，推薦信我也為你寫好了，幫你發出去啦，不用謝，應該的。

好吧。老師就是那個血緣之外唯一對你好的人。

顧明天，那時候他還叫顧盼盼，用手機搜索了一下領域研究院。法人代表，股東構成，業務范圍，瀏覽一遍以后，感覺與自己的專業不太對口。他的專業是自動化信息分析，基因改造一級，擁有兩個天賦。一次基因改造能激發兩個天賦，平均每一萬個人中才會有一個，激發一個天賦相對概率比較高，可也是千分之一概率。他顯性天賦是“強壯”，對口就業范圍是軍隊、體育、野外探測，牛郎夜總會之類，屬于常見、普通、應用場景廣泛、就業選擇余地較大的天賦——沒啥卵用，最多算是至尊草根族。

靠這個天賦出人頭地不太可能，最多就是小康水平。

他的第二個天賦是“洞察”。這是一個接近珍稀天賦“真相”的異能，如果加以妥善培養，在某些特殊領域可以大方光彩。在實踐中，顧明天主要把這個天賦用于押題，應付期末考試。在大學期間他的生活過的比較滋潤，也與期末賣題有關。

那是一個慵懶的下午，大四最后一學期。大學期間每一個下午對于顧明天都具有慵懶的屬性。顧明天沒有女朋友，因為眾所周知的隱藏天賦，女孩子并不愿意青睞這個外表英俊的男生，就好像他是一個偷窺狂。洞察，多么可怕，沒有哪個女生愿意被人徹底了解，更不愿意撒個謊就能被看穿；他就那么靜靜看著你，什么也不說，但他什么都知道。

生活是公平的，上帝給了你一些東西，也會拿走一些東西。在沒有女朋友這個事情上，顧明天可謂遭遇天罰。

沒有女朋友的顧明天獨自走在充滿浪漫氣息的校園林蔭小道上，與漫步的情侶們擦肩而過。他手里拿著平板，腦海里在分析畢業論文主考老師的性格，以及論文還需要做如何的調整。或許路途中某個場景的變化，或許是冥冥中有只看不見的手撥拉了他一下，讓他思路稍微拐了一下彎......去到那個領域研究院招聘點看一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領域研究院的全稱是商國領域生物技術研究院。能以商國冠名，這個研究院背景并不簡單，實際上很多人都知道領域研究院，因為它有所直屬醫院，基因優化技術名列國內前茅。研究院的經營范圍，為企業界和相關機構提供專業的海內外商業、科技和生物安全技術信息咨詢服務。包括并不限于公開生物技術信息搜集與數據化處理、數據安全保障，特定領域信息搜集與處理，提供相關解決方案。研究院注冊資金一億元。

但這只是表面信息。顧明天后來才知道領域研究院真正是做什么的。

事業編也很不錯，工資待遇有保障，端國家飯碗，旱澇保收。

特招意味著不用走社會公開招聘。這一點是否合法顧明天拿不定主意，按理說事業編應該和公務員招聘一樣，有固定的法律程序。

特招，意味著法律之外的流程與權限。

誰有這樣的權力呢？

不過事業編公務員編這些事情他也不懂，也沒有費力氣查詢過，畢業季這種事情，大家不都是懵懂過來的嗎？再說你特別懂又能怎么樣呢？懂這些又不是世界五百強敲門磚。

顧明天不是很在意畢業后就業的事情。不在意是因為他的珍惜天賦，一定不會愁找什么工作，盡管學的是自動化信息分析，但他更屬意金融類的工作，證券公司，投行類的，這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洞察天賦。如果順利地話，十年內應該可以在首都白玉京買起房子。當然是那種六環七環的偏遠地帶，年輕有激情是好事，可他也不敢夢想的太遠。

商國是全球第一大國。白玉京人口超過2500萬。全世界頂級人才向往的所在。能在七環擁有個兩居室，妥妥人生贏家。要是搞個三居室的話，還可以考慮把父母接來。

現在雖然沒有女朋友，可是在白玉京能有套房子，老婆這種家庭配置還需要發愁？

予取予奪的事情，而已。

需要付出的代價？無非997嘛。關于加班這個事情，顧明天看的很樂觀，給老板拼命干，干到老板覺得你還有更多剩余價值，那么，他或許會考慮給你更多的機會。這個世界的真相就是如此，老板用你是因為你有用，997只是基本的要求，不值一提。

生活中顧明天這種人是非常可恨的，他們愿意被老板剝削，愿意犧牲自己全部的生活，無形中也降低了社會勞動力成本。

道理顧明天都懂。可是想想父親一把年紀還兼了兩份工，他的心里就充滿愧疚。自己成人了，可以為家里分擔生活壓力。

他不是富二代，可以巧妙地閃過每一個機遇，如果有可能，第一個機遇來臨的時候他就要牢牢抓住。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了很遠。顧明天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出了學校南門，距離領域研究院招聘人員下榻的學校賓館只有一步之遙。學校賓館是那種年代久遠的三層小樓，建于上個世紀。他去過這個賓館，里面沒有電梯也沒有空調，只有那種古董級的吊頂大風扇，轉動起來比較有氣勢。這個賓館的特別之處在于，不對倆倆相擁的學生情侶開放。當然破解這個問題的方式方法有很多，學院網上有詳細攻略。

這棟古董級建筑能保留至今是因為這里是大數學家趙子南的故居。沒錯，這位大科學家生前就住在這所招待所里。以他的身份地位當然有條件好無數倍的住宅可以選用，注意是選用，國家對于人才的重視從來都是超乎想象的。趙子南還有個兒子叫趙平，是商國最年輕的科學院數學院士。

破舊的木頭玻璃門前，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沖顧明天招招手。她個頭中等，瓜子臉，五官比例搭配恰當，微笑的時候露出四顆牙齒。站在那里，好像專程在等待顧明天的到來。她的表情熱情洋溢，似乎彼此是多年未見的朋友。

顧明天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你是在喊我？”

“顧盼盼同學？”

“額，我是。”

“你好。”女子笑吟吟地伸出手，“我叫今天。領域研究院的招聘官。歡迎你的到來。”

顧明天與她握了握手。柔膩無骨，握上去很舒服。顧明天腦子有些迷糊，她怎么會認識自己？她怎么會在這里專程等自己？

潛意識中，顧明天想發動自己的隱藏天賦。然而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不要。他有些遲疑，諸多疑問需要解釋，可是怎么開口才不顯得唐突？與天賦失靈不失靈無關，眼前的女生給他一種特別的感覺，讓雖然沒有談過女朋友卻自詡老手的他手足無措。

“我看過你的資料，非常棒。”今天一句話，就解釋了所有。“來，到我房間去談一談。”

賓館的走廊鋪著一層紅色的地毯。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地毯的本色其實已經微不可辨，只是在靠近墻壁的邊角，還有些紅色的痕跡。每一扇門下都透出白凈的亮光，顧明天跟在今天的后面，用小心的步伐踏在褪色的地毯上。在走廊的盡頭，靠近走廊窗戶的那個房間前，今天停下腳步，打開房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