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冥越自是沒有想到,離落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一時之間,他重新對眼前這個目光堅定的女子,有著不容置疑的好奇。
嘴角悄悄抹上一個不易察覺的淺笑。
離落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半天,被江邊的冷風一吹,立時回過神來,眨巴了幾下眼眸,清了清嗓子對他道:“船頭風吹久了,身子有些受涼,如果沒有其他事要說,那我就先進船艙了”
洛冥越看著她,淡淡應了一聲。
離落才轉身沒走幾步,便停住了腳步,似乎想起些什么,便抬手解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袍,再次回到洛冥越身前,將他的衣袍遞到他面前,微笑著說道:“謝謝你的衣裳”
好久,洛冥越才伸手將其接過,而后,默默看著她幽藍的身影消失在船頭。
船艙外,只留下一襲白衣的洛冥越,佇立船頭,只見他反手而立,眼神悠遠,衣袍迎風揚起,高高綰起的墨黑色長發也被這江面吹來的風,吹拂高揚。
在晚霞的映襯下,更顯得絕美,即使再美好,也掩藏不了內心深處的那份屬于帝王的落寞孤寂。
離落進入船艙后,發現阿憐和婉兒,因為疲累,早已在船艙內睡著了,看著她倆安靜的睡顏,離落從包裹中拿出兩件衣裳,各自披在了她倆身上,唯恐她倆受江邊寒氣侵擾,感染風寒。
興許真的是這幾天趕路太辛苦,加之路上又發生了太多事,離落終于抵擋不住,哈欠連連,疲累的犯困,最終,她也披上一件薄衣,安靜地躺在船艙內,此時天色也已逐漸黯淡下來,搖晃的船艙,如同小時睡在母后懷中的感覺一樣,踏實而安心。耳邊,傳來陣陣江水拍打的聲音,呼吸淡淡江水的咸腥味,離落逐漸沉入夢鄉。
江邊的天幕仿佛格外遼闊,星空璀璨,夜幕下滿滿鋪就一席燦爛群星,徐徐映照著天空,美輪美奐。一夜,就這樣風平浪靜地度過了。
翌日,晨起。
離落掀開船艙圍布,此時天空早已泛白,離落與眾人出了船艙,站在船頭,迎江而立。
“小姐,昨晚睡得可安穩?”阿憐走近離落身邊,關切詢問道。
晨曦的江邊,清冷,晨霧彌漫,遠處江水與天白霧連成一線,只見離落站立船頭,遠遠地望向遠處,眼神悠遠且擔憂。
“嗯,頭一次在船艙內睡得如此安穩,也沒有再做噩夢,一覺醒來,還可以看到這么美的江邊風景,這一趟,算是沒有白出來,你呢,阿憐,睡得可好?”離落轉過身,微笑著對著身旁嬌俏阿憐說道。
阿憐看著離落,皺起了眉頭,嘟著嘴說道:“我跟小姐的感受可不一樣了,我也是頭一次才夜宿船艙,睡得倒也安穩,只是這船搖的我,到現在還昏昏沉沉的,不太習慣”見阿憐有些頭疼地揉著自己的小腦袋,離落便走上前去,亦伸手幫阿憐揉了揉腦袋,笑著問道:“現在可好些了么?”
“嗯嗯,多謝小姐關心,出來透透氣,看看江邊風景,倒是清爽了許多”
江邊清風吹起,有些寒人,兩個嬌小身軀此時正在船頭說笑著,半點兒都沒有注意到來自她們對面,一雙羨慕嫉妒的雙眼,此時正暗藏在那如水剪瞳的深眸里。
仿佛是為了應和那深眸中帶著的嫉妒之情,頓時,云霧散去,江邊波濤洶涌,江面四起,海水不停地翻滾著,令船上的人毫無防備的跌來撞去,尤其是站在船頭的阿憐與離落兩人,更是被嚇得花容失色。
“起浪了,快進船艙——”一聲揚長呼喚,船夫已放下了船槳,躲進了船艙內。
此刻,江面翻滾著大浪,船身被搖晃地分外厲害,江水一浪高過一浪,打在眾人的身上,打濕了衣裙,船只搖晃地令眾人心驚膽戰。
船內,一片混亂。
江中的風浪著實有些駭人,頗有些阻礙,眾人在船艙外跌跌撞撞,尤其是像阿憐與離落這樣的,不曾學過武,根本無法定住其身,只能盡力抓住某一物,死死拉住,不讓自己被風浪打下去。
“離姐姐,你們怎么樣?”婉兒跌撞著來到離落與阿憐身邊。
“我們還好,你身子弱,快進船艙躲一躲,別出來了”離落看著一身嬌弱的婉兒,微微皺起眉頭。
“小姐,你也是,快進船艙,外面太危險”阿憐開口說道。
“你們還在磨蹭什么,這么大的風浪,還不趕快進去”一聲斥責將幾個弱小女子都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卻并不是別人,正是洛冥越,此刻,他與名揚,還有那幾名精良侍衛兵,艱難地抵御著風浪。
“那你們呢?你們確定可以保護好自己?”離落擔憂著問出口。
“相信我”洛冥越一字一句,堅定地說出口,眼神滿滿都教人信任。
“好,我信你,你自己小心”離落皺起眉,最后叮囑道。
說完,與阿憐婉兒兩人,跌跌撞撞地往船艙內走去。
這時,揚起的風浪,瞬間又打了下來,打濕了船中的眾人,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風浪,原本欲進船艙的離落,一個踉蹌,腳下沒有站穩,身子沒有支撐點,快速向后倒去,而后面迎接她的,將會是如猛獸一般奪人性命的海浪。
在這危急關頭,幸而阿憐反應迅疾,一把伸手拉住了欲掉下去的離落,此時離落的身子早已置身在船外,而阿憐緊抓著的卻是體質嬌弱的婉兒,婉兒哪里拉得住身前的那兩人,又是一個浪打下來,婉兒竟是一個跌撞,不得不松開了阿憐的雙手,于是,阿憐只得緊緊抓著離落的手臂,而自己的半個身子也已探出了船身外面。
說時遲那時快,見情勢不妙,洛冥越以極快的速度上前,卻依舊抵擋不住這來勢洶涌的海浪,阿憐自知快支撐不住,竟拼勁全身力氣,一個猛力的甩動,將離落甩到了船上,而自己因為這用力過盡的慣性,而將自己置身到了這無情的江浪之中。
離落跌坐在地,婉兒趕緊將她扶起,洛冥越急促著問道:“沒事吧?”
離落看著獲救的自己,眼睜睜看著阿憐被這如同毒蛇一般的巨浪吞沒,她不顧這危險的海浪,跑向船頭,趴在船中,對著早已沒有一點阿憐身影的江面,開始大聲哭喊著阿憐的名字,可惜,無情的巨浪早已將阿憐卷走,吞噬,哪里還有半點兒影子。
離落哆嗦著身子,竭盡全力地哭喊,哭紅著眼睛,抓著身旁的洛冥越,不停地求著他:“求求你,我求求你,下去救她好不好,我求求你,救救她,她不能死……”
洛冥越用盡扶起她,對著她道:“你醒醒,你覺得你這樣,對得起阿憐嗎?她寧愿犧牲自己,不顧一切都要救你,你就該好好的”
離落依舊哭喊著,看著洛冥越,她忽然一把甩開他的手,對他道:“好,你不去救,我自己去”說完便就要下海救人。
洛冥越見她如此固執,無奈之下,只好在她肩頭用力一揮,將她打暈了過去,轉身對婉兒說道:“婉兒,把她扶進船艙,再給她換身干凈的衣服”。
“是”婉兒一步步將離落扶回到了船艙,在船艙內,婉兒看著沉睡中的離落,羽睫輕微顫動,輕輕道出一句:“對不起”
此時江海上的風浪明顯弱了下來,看來,風浪快要過去了。只要撐過去,全船人便就能活下來。
“公子,讓我去救阿憐姑娘吧”正準備再次抵抗風浪的洛冥越聽到此言,轉身一看,說出此話的原來是名揚。
只見他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意志堅定,仿佛早已下定決心。
“你可想清楚了?從這里跳下去便就是無底深淵,要想在這片茫茫大海之中尋人,便如同海底撈針,更何況,這巨浪還未完全消退,你下去便如同螻蟻,很有可能就被吞噬淹沒,一去無回,你可想好了?為這一個姑娘,丟棄性命值得嗎?”
“屬下早已想明白了,當日在燈會,屬下贈與她的玉鐲,便代表了我的心意,那玉鐲原是我娘生前所戴,自娘親走后,我就一直佩戴身邊,從不離身,而當日,我將它贈與了阿憐,從心里,她早已是我名揚這一生所愛,而今,所愛之人有難,我又怎可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名揚抬起頭,再次堅定說道:“屬下懇請公子成全,今日,我定要將她尋回,如若尋不回,從此葬身這片江海,能跟她同生死,便也是我名揚這一生的命,只是,公子的恩情,名揚只有來生報答了”
洛冥越深深吸氣,語氣平淡著說道:“好吧”其實,他早已清楚名揚會有如此舉動,亦早就明了他對于阿憐的這一份感情,他原本就不打算阻攔,加之今日名揚的一番陳述,也令他更加相信,名揚對阿憐的感情。
聽到洛冥越并未阻止,名揚便抱起船上一塊木樁,縱身跳入了江中,巨浪繼續翻滾著,只一會兒功夫,便就沒了名揚的身影。
船上,洛冥越看著滾滾江面,低頭不語,臉上寫滿了悲寂,他是王,萬眾之上的君王,對于名揚的舉動,這是作為帝王所無法企及的,甚至面對自己喜歡的人,都無法給與她像名揚這般的承諾,同生死對于他來說,只能是一場華麗美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