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亞斯蘭帝國,阿狄亞平原】
金光散去,索邇輕輕落在草地上。眼前仍然是一馬平川,風(fēng)吹草低。他皺了皺眉,這時身后金光輪轉(zhuǎn),齊桐一手托著一個黑色棺材落地。他的手根本沒有接觸棺材,仿佛托著一片羽毛似的。
“怎么不把那個黑布的包裹給帶過來?”索邇撅了撅嘴。
“要不你就空手回去。”齊桐冷冷地回應(yīng)道。
“若是讓女王知道你在這里,你那個寶貝皇子恐怕逃不掉了。”索邇輕描淡寫地說。
齊桐并沒有立即回答。他溫和的深灰色眼眸里,浮出一絲少有的殺氣。
“你是西魯芙的二度王爵,我是白銀祭司的二度王爵。你以為,我離開風(fēng)國,是因為懼怕你們?”
【西之亞斯蘭帝國,阿狄亞平原,獵場】
正午時分,盛大的祭祀結(jié)束了。大伙兒來往訪問各戶人家,送去祭祀所剩的祭品。青壯的男子牽出家里的良馬,依照草原的習(xí)俗,下午的活動是集體狩獵。意在展現(xiàn)草原人民的生機,感謝祭司賜予他們生活的土地和資源。
麒零提著一籃的酒肉,默默地獨自站立在白銀祭司的高大神像前。經(jīng)歷數(shù)萬年的日曬雨淋,古老的石像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三名祭司背對背地直立著,正午的太陽恰巧在他們頭頂上方,煥發(fā)著無限的光輝。
在他們的腳下,那年復(fù)一年被染上牛羊鮮血的土地,芳草如茵。
獵場就在神像前方。
那兜帽下深深的黑暗里,白銀祭司,他是否沉默地看著一場又一場追逐與獵殺。
篝火的余燼從麒零腳邊拂過。半空拉起的彩色細(xì)繩上,系著一束束紙帶和銅環(huán),在和風(fēng)中扣擊作響。
突然,身后一個蒼老的聲音將麒零拉回現(xiàn)實。
“小伙,你是外邊來的人吧?沒見過阿狄亞的祭祀節(jié)吧?”麒零轉(zhuǎn)身,是一個他并不認(rèn)識的老者。
麒零恍惚地問道:“老人家,為什么你們要為白銀祭司舉行這么盛大的祭祀呢?”
老者微笑著搖搖頭,原諒了麒零的無禮:“小伙啊,天神就是我們的父母。我們都是他們的孩子啊!如果沒有天神,就沒有這片草原,沒有這些成群的牛啊羊啊,也沒有我們世世代代在這里繁衍不息嘛!”
麒零的眼眶微微紅了:“可是,你們見過白銀祭司嗎?這么多年來,倘若草原鬧饑荒,鬧瘟疫,白銀祭司它有出現(xiàn)嗎?”
老者撅起嘴,晃晃悠悠地踱起步來:“小伙,你是年輕人,年輕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想著要出人頭地。等到你年紀(jì)大了,你也會明白的。天神是神,他們可不是常人。他們教會我們最早的祖先以醫(yī)藥、狩獵、游牧、占卜之術(shù),讓我們一代代傳承下來。瘟疫,饑荒,那是自然的災(zāi)難。我們之所以能夠渡過這些災(zāi)難,是因為神教給了我們技術(shù)和智慧呀!”
他看著麒零年輕的臉,說:“孩子,你要明白,神他是不會去關(guān)心你或者我,也不會關(guān)心現(xiàn)在從你身邊走過去的每一個人。但是他平等地愛我們所有人,就像父母平等地愛每一個孩子一樣。他們是神,總要去做我們?nèi)瞬荒茏龅倪h(yuǎn)大的事情。天下哪有父母會殘害自己的孩子呢?唉,等你到我這個年紀(jì),你就會明白啦。嗯?”
老人瞧了瞧麒零,麒零點點頭:“謝謝您,我先去忙啦!”
老人佝僂的背影漸漸被埋沒在來往行人中。麒零揉了揉發(fā)紅的眼眶,面對神像,仰望它的頂端。
陽光勾勒出他們合十的雙手,兜帽下濃得化不開的陰影,淹沒了天神的面目。
麒零放下籃子,回憶著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白銀祭司時,銀塵教他怎樣下跪。此刻他單膝跪地,心中默念一句:“白銀祭司。”
然后起身,拾起籃子飛跑去了。
“……真是個有趣的年輕人呢。”不遠(yuǎn)處的帳篷下,一名女子輕輕吹著剛燒開的茶水。女子紅唇玉肌,身著華貴的服飾。潔白的綢面上繡著繁復(fù)的銀色花紋,勾勒出她魅惑的身材。白色的上等羽毛在微風(fēng)中顫動,為她更添一筆嫵媚。女子的身旁,嚴(yán)肅地站立著一名年輕男子。
“哈哈。我倒覺得那老家伙更討喜。”索邇舒坦地躺在女子旁邊的草垛上,“水源人覺悟都那么高的嗎?太恐怖了哇。”
女子嗔怪地掃了他一眼:“是你跟不上時代了吧?對了,你剛剛說,你碰到了一個地爵?”
索邇似乎被迫回憶起了某些不好的東西:“唉怎么還提這個,多掃興啊。那家伙是地源二度王爵,名叫羅蘭好像。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沒有逃出來。反正現(xiàn)在,也沒人和我搶了。”
“……所以,你打算休息到什么時候?”
索邇撲通跳下草垛,臉上掛著燦爛得過了頭的笑容,依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哎呀,西魯芙殿下,我……”
“行了行了,那么多廢話。”
索邇一歪頭:“我要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時犧牲了,殿下可別為我哭得死去活來呀!”說完一陣風(fēng)似的溜走了。
西魯芙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嘴角抽搐了一下。“伊赫洛斯,你也快去吧。”
年輕男子恭敬地“嗯”了一聲,鞠個躬跟隨索邇而去。
* * * * *
麒零把籃子放在客棧里,便出來洗了一回手準(zhǔn)備喂馬去。
“蓮……蓮泉?!”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他身后的人。
蓮泉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臉色蒼白,披散著頭發(fā)。“是我。你們怎么逃到這里來了?有吉爾伽美什的消息嗎?”
麒零:“沒有。你進來坐一會兒吧。怎么樣了?你是怎么出來的?”
蓮泉無力地?fù)u搖頭:“我現(xiàn)在差不多就是一個廢人。至于逃出來,那說來話長了。”
麒零:“我去告訴幽花一聲,你先進客棧里坐坐。先進去吧。”
麒零跑進客棧。蓮泉突然警覺起來,她回過頭,看見一名身著白紗的曼妙女子。
“你是……神音?”她喃喃道。
“果然,跟著你,很快就找到這兩個人了啊。好久不見,蓮泉。”神音微微笑了,“我可是有任務(wù)在身,就不和你多聊了哦~”
“你等等!你想干什么?!”
“哎,你自己的情況你難道不清楚嗎?你,阻止不了我的啊。”神音嘆息般搖頭說道。她從后頸緩緩地拉出一支長鞭,“對了啊,順便把你也帶回去好了。”
麒零拉著幽花跑過來,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蓮泉身旁的白衣女子,停住了。
蓮泉:“快走!”
“可笑。”神音將長鞭束龍一揮,長鞭化作四個龍頭向麒零和幽花包圍而去。
周圍的人紛紛尖叫四散,場面一片混亂。巨大的冰柱拔地而起,幽花拉開冰弓,數(shù)支冰箭飛射而去。神音旋轉(zhuǎn)身體避開冰箭,操縱巨龍纏上幽花的身軀。
然而這時,一股更為強大的魂力在空氣里擴散開來,三人被卷入旋風(fēng)之中,麒零召出蒼雪之牙。
半空中顯現(xiàn)出一個人影來。索邇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蒼雪徒勞地?fù)潋v著雙翼。
“別費勁了呀。要知道,你主人可是我重點保護的對象。”
“阿克琉克!”蓮泉在冰牢里喊道。
索邇爽朗地大笑起來:“啊哈哈哈哈哈!恩人請放心,我這就救他出去。”
空氣里顯出另一個身影。伊赫洛斯已經(jīng)完成了吟唱,他把手一握,一片金色的細(xì)密的網(wǎng)附在麒零身上。麒零低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皮膚上似乎被覆蓋了另一種回路。
糟了,自己的回路被封鎖了!
危急之時,他抽出巨劍,向索邇猛地一劈!
索邇吃了一驚,險些沒躲過。下一刻,他竟然落到地面對著它磕了幾個頭。
麒零:?????
“圣劍風(fēng)津。”索邇一反往常大大咧咧的樣子,“怪不得祭司這么想見你。”
麒零用一種陌生的目光重新看了看手中的殘劍:“啥?這東西很厲害嗎?”
索邇露出欠揍的笑容:“它再厲害,放一個傻子手里也是廢物呀。你啊,還是得乖乖跟我回風(fēng)源去。”
* * * * *
鼓樓上,純黑的長袍獵獵飛卷。
那個人垂下眼簾,頓時,仿佛世界都為之黯淡了幾分。
天光掩藏了他身旁一閃而過的鉑金劍氣,和風(fēng)中只聽得它振動鳴叫如嗚嗚的幽咽,不見其形。
遠(yuǎn)處遼闊的草地,那得勝的獵人已然歸去。
他輕輕抬起一只手。
吁——
鉑金劍光伴隨一聲尖銳的長嘯,轉(zhuǎn)瞬便消失在了天際。
【北之因德帝國,極北之地】
艾歐斯裹緊了皮毛大衣,雪已過腰,愈往深處走,風(fēng)力愈大,夾雜著脆弱的碎雪,迎面撲打而來。然而這里的風(fēng)有樹木阻擋,還不是風(fēng)最猛烈的地方。
他專注地看著腳下。平坦的雪面突然從中間塌陷下去,再被他的膝蓋頂上來,就像翻起一團水波。反復(fù)地塌下去,又翻上來,在身后留下一道混亂的痕跡。
——我是艾歐斯。你是誰?
——我叫鉑伊司。
遠(yuǎn)處傳來隱隱約約的嗚咽聲,似有巨龍被囚禁在牢籠中低吼。
那必定是狂風(fēng)穿過風(fēng)津道時的聲音吧。
艾歐斯仍然專注地看著雪,塌下去,翻上來。
記憶中的少年的面容已經(jīng)不再清晰,只記得他銀白的短發(fā),和天使一般純凈的氣息。
艾歐斯注意到半空中,一只黑色的鳥在盤旋、跟隨著他。
他停下腳步。
正遲疑間,那鳥突然嘰地一聲,像是折斷了翅膀,從空中跌落下來。
艾歐斯眉頭緊鎖,走上前查看。黑鳥的胸脯還在起伏,但是翅根的關(guān)節(jié)處,有一道細(xì)小的傷口。可以想象,這道傷口貫穿兩翼根部的關(guān)節(jié)。
艾歐斯輕輕吐了一口氣。他搖曳不定的目光,仿佛突然有了堅實的歸宿,安穩(wěn)下來。
繼續(x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