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清早的老族長便遣人來請許寧炎冰過去議事。
二人到了后山谷的石廳里,老族長已經等候多時了。
施禮過后,老人便要許寧到他跟前來,用瘦成枯枝一般的雙手摸著他的臉頰,最后又緊緊的攥住許寧的雙掌,神情甚是凝重。
許寧心里疑惑,不敢亂動,只覺得一股奇異的氣息從老人的手中沁出,源源不斷的流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老族長如此這般仔細檢查,最后才松手放開坐了下來,表情也松弛下來,笑道:“看來你身上并沒有受到妖邪的浸染,這我就放心啦?!?
許寧心中疑竇叢生,越發的不解,不由得問道:“族長爺爺,你莫非是覺得我身上哪里有對勁的地方嗎?”
炎清在邊上代老族長答道:“昨夜三位長老都把你們在血池下面的事情都說了,族長爺爺是怕你打碎那塊魂魄結晶后中了妖氣,怕惡魔附身到你的體內,一大早的才要你急急過來……”
許寧笑道:“我修行的武脈和平常人大相徑庭,用的器魂也是大不相同,似乎不懼這種妖邪之物,還能吸收它們而我自己不會受到反噬?!?
老族長點點頭,喜形于色,原本皺紋橫生的臉上也舒展了:“你這孩子果然天賦異稟,不過昨日也是機緣巧合,你造化匪淺急智之下,竟破壞了血池的法陣,這才陰差陽錯的收伏了那些可怕的惡魔??!”
原來,昨日許寧在水底被諸多的魂靈圍攻,情急之下用滅魔鎖把周圍的符篆全部砸爛,惡靈一旦被解除詛咒立刻就魂飛魄散了。而那塊由厲害之極的妖魔在千萬年里凝聚結成的魂魄晶石,更是被許寧的滅魔鎖毀成齏粉,連殘存的一絲靈力也被吸納到鎖鏈之中。
許寧自從來到蠻荒之地,幾次三番的同妖邪作戰,早就覺得自己修行的武脈根本不懼怕這種東西?;蕵O尊者也曾跟他提起過魔脈是可以吸收妖邪之氣的,也就不覺得有什么特別的可怕之處。
炎清遞給他一個小小的灰色布袋,柔聲囑咐道:“袋子里裝的都是七彩仙蘭的花籽,你回聚靈峰經過血池時,還要辛苦你一趟,把這些花籽散在里面?!?
許寧接過袋子,問道:“莫非是要在里面種植七彩仙蘭,驅散污濁之氣嗎?”
炎清輕點螓首,細聲慢語的答道:“正是如此,雖說血池的妖氣已散,但為了防止妖霧邪氣重新在里面聚集,所以還是要勞累公子去走一趟了。”
這事情對于許寧來說都是舉手之勞,也就痛快的應允了。
老族長則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我要你去里面散播仙草,并非是杞人憂天,血池的來歷實在是神秘之極,那個突兀出現的洞穴說不定是通向哪處可怕的地方呢?!?
“族長爺爺有話請直接跟晚輩說清楚,除妖務盡,可不能留下隱患?!痹S寧心里“撲通”一聲,隱隱覺得老人有什么顧忌沒有全部說出。
老族長思慮一陣,這才慢悠悠的說道:“魔風山脈的鎮魔法陣乃是世間上法力最為強大的陣法,饒是厄靈王魔法通天亦是無法逃脫??墒乔曛暗哪菆鋈搜髴穑褪茄逋低得睦盟鸦隊t復活了魔王肉身,才給這片大陸帶來了滅頂之災……”
老人看許寧低頭不語若有所思,頓了頓又問道:“你就沒想過妖族到底是如何找到魔王的魂魄嗎?”
許寧抬起頭來目光閃爍,弱弱的說道:“莫非族長爺爺你知道這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可當真是從未從哪里聽人提及過?!?
他心里暗自思忖,若非是妖族人進入魔風山脈那個詭異莫測的深淵巨壑找到魔王魂魄,肯定是沒有其他的可能了。又記得上次在魔風山脈遇到的惡靈妖獸,分明也是為了竊取魔王魂魄來查探法陣究竟的,心里也更加的篤定了。
“妖族能找到厄靈王的魂魄,只有兩種可能。”老族長終于說到了重點,神色凜然,“如果不能破壞鎮魔法陣,定然是另有密道可以進入到魔王靈柩。”
魔王靈柩?
許寧心中條件反射般的倒抽冷氣,前夜在聚靈峰后山的破屋里見到的那口古怪棺材,難道就是魔王靈柩?
“魔王靈柩就是鎮魔山下的那個深淵了?!崩先说倪@句話讓許寧稍稍放心,“我現在懷疑血池里面突然出現的這個石洞跟魔風山脈里的法陣是不是有關系……”
老族長的眼睛雖然不能辨物,但考慮問題確實是更加的周全深刻,大概也是跟他年輕之時的閱歷大有關系。他年紀過百,更是蠻荒森林里最古老的一支族群的族長,其見識學識自然淵博卓越。
許寧前面就開始懷疑了,現在聽老人一說,自然又信了幾分,只是現在剛剛剔除血池的妖邪,還未有異象發生,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下面該如何是好。
于是他開始求助于老人了,謙恭問道:“族長爺爺,若是真的如此,我又該如何應對呢?是不是要我進入那個石洞里面查處究竟?”
老人沉吟一陣,又顫巍巍的站起身,徘徊走動起來,似乎也頗為的為難拿不定主意。
良久,他才緩緩說道:“此事非同小可,縱然你武學再高又豈能輕易犯險,對了,你不是過幾日要去巡視法陣嗎?不如先去那里看看再做定奪。”
老人的想法和許寧不謀而合,于是許寧和他約好,等過了幾日從魔風山脈回來再和老人商榷。
他原本想向老人和盤托出前夜在后山看到陳錦私自接觸到霹靂權杖的一幕,思量再三還是不敢開口,只因為是羅生門內部的事情不好隨便透露,何況陳錦于他的關系已經極為深厚,也是羞于啟齒。
于是和炎冰告別了老族長,出到了后面,直接轉頭朝著先民峰山上而去。
自從皇極尊者魂魄離開滅魔鎖進入到搜魂爐之后,許寧的心就覺得多了些許空蕩失落,特別是夜里獨自一人在鎖鏈空間里修煉的時候,更加的覺得孤獨不適。有些事物就是如此,相處久了就覺得自然而然的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可一旦失去瞬間就有了失落感。
還未到半山腰的那個洞口,就能看到樹林里的草叢上藍霧繚繞,等走到洞口處,里面更是霧氣彌散,升騰到上空交織成云團,波詭云譎一般不斷變幻著。
許寧不敢貿然進入,只把頭探入洞中,眼光四處梭巡著,可哪里看的見什么人形幻影。
他又小心的叫喚起師父的名字,緊張之極:“師父,師父,徒兒來看你了,快快現身吧?!?
如此叫了一會,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洞內藍霧盈溢,不見有半個人影。
炎冰站他身后,也是頗為的奇怪,于是鉆到前面一腳直接踏入石洞中,如墨的瞳孔滴溜溜的轉著,左顧右盼。
“咦!前日午后我還在洞里跟師父他老家人玩捉迷藏呢,今天怎么又不見啦!”炎冰擰起眉頭,咬著指甲,疑惑的自言自語。
這個山洞很小里面景象盡收眼底,她就像是一只黃色的蝴蝶翩躚在搜魂爐四周,又低下身子趴到地上,也是一無所獲。
“師父你老人家別逗我們玩了,你要是再不現身,許寧哥哥就要生我的氣了,以為我是騙他的。”炎冰干脆坐在地上,用手背抹著雙眼“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許寧在外面著急道:“冰兒別哭了,我哪里有生你的氣呀?!?
炎冰不管不顧,只坐地上假惺惺的嚎啕起來,到了后面竟然假戲真唱哭的十分傷心的樣子,眼淚涕零不勝嬌憐。
許寧心里大駭,不明所以。正當他手足無措之時,里面藍霧一陣急劇的晃動,隱隱綽綽的浮現出一個身影來,不用細看就能認出是皇極尊者他老人家了,須發飄飄負手而笑。
“師父你終于現身了,驚煞徒兒。”許寧連忙跪地叩拜。
他和師父原本極為的熟悉隨意,只是這數日不見,難免要注意禮節,并非是那種“遠則疏,近則怨”的意思。
炎冰果然破涕為笑雨過天晴,又嬌滴滴的假嗔道:“師父你老人家也太會折騰人了吧,許寧哥哥大老遠的來看你,你還半天不露臉的嚇唬他?!?
皇極老人手捋長須,笑道:“我看他好幾日都不過來看我,以為是早把我給疏遠啦,心中不忿哪。”
許寧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解釋了起來,前幾日如何如何沒來,這兩日又去忙了什么,一一稟報。
皇極尊者這才讓他起身,看著炎冰和藹贊嘆道:“還是養個女徒弟好,終日陪伴老夫,真是貼心至極?!?
許寧也附和道:“冰兒辛苦你了,幸虧有你陪著我師父這個老頑童,不然的話這里杳無人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師父哪天心情不爽了一腳把搜魂爐給踢倒了?!?
皇極老人“哈哈”大笑起來,聲音甚是嘹亮,和前日相比,明顯在氣息上就穩定了很多。只是他現階段仍然是停留在虛影時期,虛無縹緲的身體輪廓。
三人就在洞中促膝長談,許寧的心中藏事如何能瞞得過在他體內一同生活數年的師父,在老人的引導下猶豫再三,終于把事情都說了出來。
炎冰愕然道:“你為何不早點跟我說呢,說出來心里也好受一些不是?”
許寧嘆氣:“我前夜發現了陳師兄的異常,心里就輾轉反復備受煎熬,所以才半夜就要去找你傾訴。不期然又在半道碰到血人潛入到朱坪寨,這才耽誤了下來。在當時看到心里憋得慌,但事后還是平靜了些許,所以暫時就沒跟你說出來了,總覺得這件事是我羅生門內部的事情……”
炎冰表示理解后,還是說道:“這件事情怎么能說只是你羅生門的事情呢?關系到蠻荒之地乃至整個魂魄大陸的安危,非同小可?!?
她言語之間也是同許寧一樣極為的擔憂焦慮,因為陳錦雖然和她只有一面之緣,但也算得上有救命之恩,她對陳錦的為人處世也是極為的欣賞呢。
皇極老人站在藍霧之間,靜靜聽兩人對話,不發一語。此事正如炎冰說的關系重大,陳錦和許寧既是同門師兄弟又是生死之交,著實難辦,饒是他見多識廣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辦法。
炎冰也是如此,說不出有什么建設性的主意,看來事態嚴重超乎想象。
許寧最后還是求師父定奪,皇極尊者才悠悠說道:“只能靜觀其變了,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要受到傷害,如果真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能……”
老人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許寧,一字一句說道:“只能誅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