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上,驚怒交加的清王樑閔握著手中的一張薄薄的書信,彷彿要把全身的力氣全部加註其上,將它撕個粉碎。
這些人是怎麼做事的?他親自去往南部請了四次,纔將這位巫蠱高手請動出山,他們竟然就來了一句找不到人了了賬,饒是他生的一掛好脾氣的腸子,這時候也難以抑制住自己的怒氣。
更何況霄蘭命在旦夕!
樑閔第一次感到這麼的恐慌,他不敢想象沒有了那位神奇的巫蠱師的救治,霄蘭會怎麼樣。或許,他該利用現(xiàn)在的時間,立馬星夜趕路到南部去見她最後一面。
隨行的悔塵冷眼旁觀,此時頌了一聲佛號,繼而感嘆著說道,“人各有命,不可強求?!?
“命?”樑閔反問一聲,發(fā)出冷笑,他心裡明白,樑筠爲什麼單單選在這個時候讓他率兵往幽州而來,又同時降旨令霄蘭南下。這絕對不是巧合。這些年來他所有的努力和兢兢業(yè)業(yè),都比不上猜疑兩字。
果然,人在坐上了那個位子之後,就會被慢慢腐蝕,從內(nèi)心開始潰爛,用一種病態(tài)的眼光去衡量身邊每一個人,如此看來,他也不得不說霄蘭當初的決定是對的,留在帝王的身邊絕對不是伴君如伴虎那樣的簡單。
一身紅衣僧袍的悔塵雙手握著繮繩,他心中也在思量著同一件事。終於猶豫再三的他吐露了實情,“前些時日印公公託貧僧帶去一封書信往陝中,是去請一位神醫(yī)。”
“什麼神醫(yī)?”樑閔眼睛瞇起,問道。
“鬼醫(yī)魔女,宋雲(yún)胡。”
“是她。”樑閔嘆了口氣,似乎是放了心,點頭,“若是請動她出山,墨雲(yún)或許有救。”
悔塵不著痕跡的表達出一絲哀憐,搖了搖頭,“可惜了。”
“怎麼?她不肯來?”樑閔大驚。
“貧僧去晚了一步,到陝中的時候,宋雲(yún)胡已經(jīng)不在那裡了?!?
樑閔在馬上默然無語。
遠遠的,便見到迎面有一人一騎快速向他們的方向移來,由於距離太遠,只能看到是一匹馬和上面雪白的人影。
“希律律?!倍藥ё●R繮,樑閔擡手示意全隊停下。
“報!”前方的探子回報,“來人一共五人,五匹馬,四人帶著武器,來路不詳。王爺要不要攔截?”
似乎是福至心靈,樑閔下意識的往那團白影望去,等到來人再近一點,他才說道,“攔下來,盤問清楚。”
“是?!碧阶宇I命而去,隊伍原地待命。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便有人帶著一位白衣少女而來,她的身後跟著四名衣著精悍的男子,看樣子都是內(nèi)外兼修的行家。
“報王爺,人帶來了?!?
“你就是樑閔?”女子輕輕開口,臉上的白紗跟著一動,路在外面的眼睛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不等他回答,她又跟著問道,“你從哪裡來的?見到我姐姐沒有?”
“在下便是樑閔,從京城而來。尊駕是何人?你姐姐又是哪一位?”樑閔仔細打量這個身穿縞素的女子,她的裝扮幾乎和霄蘭一樣,渾身縞素,鬢間簪著一朵白花。只是不同於霄蘭的絕色容貌,她的美不帶那麼多的冰冷和遠離,卻自有風骨,清淡和靈動讓人想起池中開的正好的蓮花。
“我姐姐也是從京城出來的,不過我聽說她現(xiàn)在在幽州城,我姐姐叫做霄蘭。”女子定定的看著他說道,“她生了很嚴重的病,我需要儘快爲她診治。”
語氣中已經(jīng)有隱隱的焦慮。
樑閔眼波微動,帶著詫異,“難道你就是……”鬼醫(yī)魔女這幾個字,他沒好意思說出口,畢竟這位在江湖頗有點名望的鬼崖谷主人是一名各大門派都在通緝的對象。
鬼醫(yī)魔女這個名號和她少年時犯下的大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lián)。
女子似乎很不以爲意,擡了擡手,“我叫宋雲(yún)胡?!?
樑閔發(fā)現(xiàn)在她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她身後的四名男子露出警戒的神色。樑閔臉上的神情數(shù)遍,最終化爲深深的無奈和惋惜,長嘆了一口氣,“果然,是人各有命,大師,樑閔懂了?!?
“你懂了,我還糊塗,趕緊告訴我,你有沒有見過我姐姐?”女子已經(jīng)有些著急起來。
樑閔搖了搖頭,“宋姑娘你來錯了地方,墨雲(yún)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幽州,國主爲她在南部找到了最好的巫蠱師,她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大概已經(jīng)到了南部邊陲。”
十幾天的日夜兼程,讓宋雲(yún)胡的身體嚴重虧損,此刻聽見這個消息身體竟是不受控制似的搖了搖,擡手扶住自己的額頭,“你說什麼?她去了南部邊陲?”
“是的,國主爲她請到了最好的巫蠱師,大概對她的病情能有好處,哎,姑娘你去哪裡?”樑閔看著宋雲(yún)胡根本沒聽完他的話就飛快的搶走了身邊侍衛(wèi)牽著的馬匹,飛身而上,遠遠的跑了開去,她一跑,那四名侍從都露出苦笑,似乎也習慣了她這樣的雷厲風行,紛紛如法炮製,搶過身邊人的馬,說一聲得罪,飛奔而去。
樑閔極目遠眺,目送那五人離去。
悔塵緩緩合上手掌,在心底念出一聲佛號,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宿命麼?
“南部據(jù)此遙遙千里有餘,她……能趕上麼?”悔塵聽見身邊的人這樣自問。
“六王爺,有一件事是連國主陛下都不知道的,但貧僧現(xiàn)在想要告訴你。”悔塵的眼中有幾分痛色。
樑閔一驚,“大師請如實告知?!?
“霄蘭施主的命格乃是危昴星的宿命,自古危昴一出,帝星移位,然而此次危昴的現(xiàn)世卻沒有撼動帝星分毫,如今陛下得天時地利人和,正在不斷的壯大國土……”
“大師的意思就是說,墨雲(yún)只怕是兇多吉少?”
“不是兇多吉少,而是……殞命於此?!被趬m狠了狠心,說出千年以前歡喜佛留下的箴言,“危昴衡帝星,主星不動,客大兇?!?
墨雲(yún)……樑閔呢喃出聲,望著南部的方向,憑欄無語半晌,“若真是她非死不可,本王也不會讓她死的毫無價值,至少,始作俑者必要爲她償命!”
***
官道上,已經(jīng)顧不得自己是被全武林的人通緝的要犯,宋雲(yún)胡在馬上縱橫馳騁,白色的衣袍在迎面撲來的風中獵獵作響,身後的人只能見到她飄搖的白色衣裙的一角。
“宋姑娘,慢一些吧?!鄙磲嵊腥擞锰遵R索套在了她的馬頭上,馬跑得正歡,被一勒住發(fā)出不甘的聲音,巨大的慣性之下,馬背上的人劇烈的搖晃一下,向前翻滾而去。早有人橫馬在前,接住她下墜的身子。
“你們!”宋雲(yún)胡已經(jīng)氣得快要發(fā)瘋。
四個人無奈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爲首的那個才說,“樓主要屬下保護宋姑娘的安危,這也是職責所在,姑娘請不要介意?!?
宋雲(yún)胡冷哼一聲,怒目而視。
另一個人沉穩(wěn)開口,“姑娘連續(xù)一月日夜趕路,是擔心友人生死,而現(xiàn)在令友已經(jīng)被安全送到南部,宋姑娘爲何還是如此焦急,可否告知屬下各中原因?”
“原因?”宋雲(yún)胡延伸一下子空洞了,望著南部的方向,喃喃的,似乎是陷入了一場回憶,“你可知道當年的晏莊?”
黑衣屬下神色一凜,肅然的點頭,其餘三人也露出驚訝的表情,這件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一夜屠殺晏莊所有活口,這件事在江湖上引起了極爲震撼的反響,更是她宋雲(yún)胡的光輝戰(zhàn)記,同時爲她奠定了魔女的名號。
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候,她爲什麼要提起這件事來。
難道是和那個她心心念唸的人有關?
宋雲(yún)胡的嘴角扯起一絲無奈的笑,“那你們說,晏家的後人見了我,是不是想生吞活剝才能痛快?”
有人點頭。
用那樣滅絕人性的手法將全莊屠殺,若真有後人在世,她宋雲(yún)胡是肯定不能好活的。
“這就是了,”宋雲(yún)胡難得的對著這幾個一路隨行的人說出這麼多話,“晏莊被殺的很乾淨,什麼都沒剩下,是因爲我沒有心,而她就不一樣了,那一年,她……整垮了福隆幫,所有的福隆餘孽,全部躲藏進了南部邊陲,你們說她現(xiàn)在到那裡去,會有怎樣的下場?”
四人驚訝的愕然相視,誰也沒想到這個要人急急忙忙去爲她保命的女人,竟然也是這樣一個狠角色!領頭的人眼睛一動,忽而想到,“傳說當年讓福隆幫垮臺的那個女子便是後來的蜃樓樓主……”
“是這樣的,你說的一點不假,我要救的人,就是現(xiàn)在的蜃樓樓主霄霆帝幺,折蘭霓最摸不透的敵人,如何?”宋雲(yún)胡斜眼睨著身邊的人,瞧驚訝,慌張,猜疑,各色的神情在他們的臉上頻頻閃過,重新翻身上馬。她能感受的到自己身上的毒正在不斷接近著心脈的方向蔓延,同樣承受了一般穿心黑蓮的毒的霄蘭,只怕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更何況她還受了那樣重的外傷!
“如果還要跟著我,就不要再阻攔我趕路,不然……”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壓迫。幾人面面相覷,只好拍馬趕上,另外,他們還要儘快告知樓主,這個宋姑娘要去救得人的身份。
這不能不說是消滅掉蜃樓的上乘之法,只是要看樓主要不要做這個趁人之危的小人。
“啪咻!”藍色的信號彈衝上天際,那是踏薇樓的聯(lián)繫方式。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靜靜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