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白俗九四梅九。朱樓前,雪白間。
白衣男子那深不見底的眸子黑若點墨,靜若深潭,是永遠吹不動的漣漪,不可渡測。
那臨風獨立的傲然身軀裡,雕刻著驅(qū)除不散的孤絕料峭,掩蓋在無波無瀾的絕美表象下,是旁人永遠窺視不透的心思。
未央微擡起手,那薄涼的指徐徐展開,白皙修長,漂亮斐然。
掌中的小小紙條被刺骨的寒風一拂,捲入雪地裡,沒了痕跡。
——老七,朕抓到花月邪教聖女,十日後斬首示衆(zhòng)。
十日後……
這信鴿需得五日才能飛到北齊,也就是還有五日的時間。
轉(zhuǎn)身,一縷冷香幽遠。
聖乾皇宮。
空蕩蕩的屋子裡除了一張牀之外,什麼都沒有。
光耀帝和白夜對峙而立。
光耀帝意味深長的看著白夜,“你覺得老七會因爲你反了朕麼。”
這屋子雖然不狹小,也不黑暗,但算是絕對的幽閉空間了。白夜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很正常,不說話。
光耀帝走了兩步,負手而立又笑了一下,“不承認自己是花月教的聖女?”
白夜冷冷的,“不管我是不是,都不關(guān)未央的事。我的事,他不知情。”既然光耀帝明說她是了,她不會天真的死不承認。一個皇帝說你是,即便不是也是了。
而且,光耀帝如此說,也就是她是聖女的事未央也知曉了?
“夜兒吶,你是朕的兒媳婦。”又看了白夜的小腹處一眼,“說不準還有了朕的皇孫。朕不想殺你的。”
光耀帝的話說得模棱兩可,其中的深意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白夜還沒醒來時他就讓人把脈了,要真是懷了孩子只怕此刻白夜已經(jīng)變成了屍體。
不想殺她?白夜心裡嘲諷。“那你想幹什麼?”她內(nèi)傷還沒好就讓人再度喂下莫名其妙的藥,現(xiàn)在半點功力也沒有!
“朕想看看老七是會選江山還是美人。”光耀帝微微瞇起眼睛,“更重要的是,朕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強的實力。還有,你爹隱藏的勢力會不會出現(xiàn)。”
光耀帝不說白之時還好,一提白夜緊緊握住拳頭。“是你讓未央殺了我爹的。”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不錯。”光耀帝並沒隱瞞。
“我爹對你忠心不二,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光耀帝挑眉,那一刻自是君臨天下的霸氣。“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
她真爲白之時不值,一輩子都護著聖乾的江山,鞠躬盡瘁,卻反倒被人覺得功高震主,視爲眼中釘肉中刺除去。
白夜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眉宇之間的殘忍。冷冷淡淡的說道,“真是好笑,既然我爹是你讓人殺的,他的勢力自然都回到你手裡了,你還想看什麼。”話雖如此,白夜卻突然想起當初她回丞相府白之時交給她的那個盒子。
那盒子裡到底是什麼白夜並不知道,她從來沒打開過,白之時也說過,在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再打開。當初她拿過來後就收藏了起來,再也沒去動過。
難不成,那盒子裡當真有什麼?
光耀帝又瞇了瞇眼睛,“你爹是什麼身份你可知道?”
“我爹是什麼身份都不重要了,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說這些還有用麼。”對於白之時,對她那般隱忍的父愛,白夜多少還是覺得溫暖的,正因爲溫暖,在想起時心中才會酸澀。
“呵,不愧是白丞相的女兒。丞相當初反對你嫁入皇家,後來朕決意下旨,他便請旨說讓他幫你選賜婚的對象。就爲你挑了老七。朕有如此多的皇兒,個個出類拔萃,你知道丞相爲何偏偏就選中了老七麼?”
白夜頓了一下,最初她以爲把她賜婚給未央是光耀帝的意思,卻沒想到是白之時的。“我不想知道,爹的意思做女兒的自當遵守。何況,我不後悔嫁給未央。”雖然他的家庭親人都有夠齷齪的。
光耀帝渡了兩步,轉(zhuǎn)過身,從那唯一半開的厚重門牆望出去,那裡隱隱約約有機率光線。
“老七啊……朕記得那是春天裡最美的四月,正是大地回春,鮮花初綻的美好季節(jié)。薔薇靠短牆,十里桃花始盛開。老七就是迎著這芳菲四月出生的。你可知,那一年,這聖乾大地上,百花開得是從來沒有過的燦爛。朕御花園養(yǎng)了多年的異蘭都開了。後來,他母妃給他取了一個名字——花未央。”
白夜不做聲,只是看著光耀帝的背影。
光耀帝又說,“老七是所有孩子中最漂亮的一個,也是身體最差的一個。卻也是讓朕最在意的那一個。在他八歲那一年,朕去看他,那時候他母妃已經(jīng)去世好幾年了。朕看見輪椅上的孩子好脾氣的,臉上時刻都帶著淡淡的淺笑。可朕知道,這個孩子不簡單啊。即便是那時,朕也沒看透過他的想法。”
“所以你處處爲難他,你忌憚他,你怕他反了你的江山?”
光耀帝回頭,眼露興味,“夜兒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這種話都能說,不怕朕殺了你。”
“我不說你也不會放過我。”
“呵,可惜你猜錯了。朕的江山,將來總會傳給他們其中任何一個。這個人不管是誰都可以。”
白夜譏諷的笑,“這話只怕你自己都不相信,你既然把我嫁給未央,就已經(jīng)在心裡篤定了將來的皇位繼承人不是他。”
光耀帝的眼中閃過一抹銳利,又笑了,“夜兒別忘了,老七可是白丞相自己爲你挑的。”
這有什麼分別,白夜相信就是她爹看出來了她嫁給其他任何一個人日子都會更不好過,光耀帝不會允許白家的血脈坐上那權(quán)力巔峰。若是嫁給其他人,只怕她現(xiàn)在早就沒命了。
又突然醒悟,她爹那個時侯就想盡量保住她的性命,也就是他自己早就知道白府難逃一劫了!!畢竟,如果白府不跨,是沒有人敢動她的!
手掌不知不覺握成拳,緊得生痛。
白夜想起收到風起雪落的信,這皇宮之中有人研製血魅櫻,和當初白芝蘭中的,快活林的,如出一轍。
水幽,她誤會水幽了……
白夜出奇的平靜,“我姐姐出事也是你在背後操控的吧。”
“夜兒,你知曉太多了。不過,朕告訴你也無妨,沒錯,那是朕借慕容司雷的手做的。一石二鳥,你懂麼。”
白夜的拳頭握得更緊。
這麼說,綠茵也是他間接害死的。
光耀帝,既然他如此在乎他的江山,倘若她這次不死,定然覆了他的江山!!讓他血債血償!!
儘管白夜極力平靜,她的情緒還是沒逃過光耀帝銳利的眸子。畢竟是做皇帝的人,又那麼善於玩弄權(quán)術(shù),玩弄人心。“夜兒,你可是恨朕。”
白夜慢慢走了兩步,對著他,笑了。卻是極其譏誚,“這黃金墳墓裡真骯髒,恨,你不配!”
‘啪’的巴掌聲特別響亮,白夜被光耀帝打得腦袋一偏,半晌沒回過頭來。
光耀帝沒有先前的好顏色,整個人有一種不怒而威不寒而凜的氣勢。“白夜,你當真以爲有人救得了你。即便老七出兵,短短五日,就算勢如破竹也攻不到這裡。何況,只要他出兵,就得背上千世罵名。師出無名,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這句話你可知。縱然他當真打來,能得到的也只是你一具冰冷冷的屍體,朕也不會殺了他,那顯得朕不大度。朕只會廢了他,讓他在爲數(shù)不多的日子裡遭千人唾罵,死後爲後人所不恥,遺臭萬年!!”
“你不配爲人父!”白夜捂著臉,慢吞吞的轉(zhuǎn)過來。嘴角還有殘留的血絲。
光耀帝的眼眸裡極其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人父,人父……
白夜冷笑,“只怕你的如意算盤要打空,未央不會做這種事,他不會爲了區(qū)區(qū)一個我中了你的計!!”她並不希望他來,並不希望……
“關(guān)於這件事,朕也很想知道呢。看看他會不會爲了你把所有心血毀於一旦,如果他當真這麼做了,說實話,朕挺失望的。畢竟,他是個多麼優(yōu)秀的孩子。只是爲了一個女人,哈哈,只是爲了一個女人……”光耀帝后面的笑有些莫名的自嘲。
瘋子,他們都是瘋子。
“喪心病狂。”白夜淡淡說了四個字。
光耀帝目光一凜,“夜兒,就讓朕和你拭目以待吧。等到他帶兵打來時,朕會親自在刑場去送你一程。即便他不來,朕也會送你。爲了等他,朕不會一下子要了你的命,朕會讓你慢慢死去,凌遲怎麼樣?或許,朕找個好手,能保住你三千刀後才斷氣,說不準,老七真來了,你還能看他一眼。”
白夜冷笑起來,陰測測的看著光耀帝。“你忘了一件事,你忘了我是花月教的聖女,儘管,你是用這個藉口來殺我。既然,你那般不容那般忌憚花月教,你就沒想過殺了我會引起什麼後果麼。”
光耀帝怔了一下,眼中明顯露出殺意。“花月教的魔頭十幾年不現(xiàn)身江湖,哼,江湖中廣爲流傳他早已經(jīng)死了!你以爲你能唬得了誰?你這個聖女一死,魔教誰還能來救你?何況,朕堂堂帝王,當真怕了那小小魔教妖孽!”
“既然是小小魔教的妖孽,朝廷這多年來何故不放棄尋找,不放棄滅殺。”又冷笑了一聲,“可惜,你們找了這麼多年,什麼都沒找到。縱然花月教十幾年不做任何事了,你還是怕。因爲二十三年前,那一場浩劫你沒忘。”(w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