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下起了大雪。漫天的雪花，飄飄揚揚，像要把整個城市包裹起來。這天，偉注意到菊上午沒有來上班。午飯過後，菊蔥蔥來到公司，物流部的人員紛紛圍壠過去，尤其是幾個年輕的小丫頭，緊緊地圍在菊的身邊，紛紛搶著發問道：菊姐怎麼樣了——偉凝神細聽——菊姐人沒事吧！……菊姐車撞的嚴重嗎！……。菊笑著對圍過來的同事說：沒事，沒事了，人這不好好的嗎！……經過保險公司，車送去修了……沒事了……。偉心中暗道：哦，雪天路滑，菊的車與人相碰了。今冬的頭場雪來得晚，下得確很大。早上來公司的路上，就看到幾起轎車相碰相刮的事故。偉放下心來，他要全力以赴趕製出明年的採購計劃，下班前要提交給主管此事的副總經理，明天上會討論。
在接下來的下午，偉明顯感到菊的目光總向他這邊投來。四點鐘左右，偉的工作基本完成。偉伸了伸腰，拿起手機，給菊發去微信密語：車碰了！碰的厲害嗎?人沒什麼事吧？過了一會兒，菊微信回道：人沒什麼事，坐在這裡不是好好的嗎。車送去修了。有點情況，堵在心裡，人有些恍惚。偉問：什麼情況？菊回道：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下班坐你車，再聊。偉回道：好。偉有些疑惑，菊沒有用微信密語，用的是明語，爲什麼哪？菊忘了他們的約定，還是出了什麼事……？
下班，偉開車出公司大門左轉，到丁字路口右轉，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前靠路右側停下。偉記得，這是與菊第一次約會的那天，菊開車等他的地方。十幾分種後，菊快步趕來，拉開車門迅速坐進副駕駛位置。
傍晚的雪下的小了，雪花稀稀疏疏地飄落著，天空低垂陰暗；路兩傍的照明燈早早亮起，照得路面昏黃。偉發動起車子，過了十字路口，跟著前面的一輛白色別克車緩緩前行。偉扭過頭看了一眼菊，陪笑道：下午一直在忙著制定明年的採購計劃，明天要上會討論。車碰得怎麼樣？你沒事吧！菊嘆了口氣說：我沒什麼事。偉問道：車怎麼撞的，是別人把你撞了。菊道：今天出來晚了點，又下雪，看前面的車開得慢騰騰的，變道想超過去，結果沒注意後面過來的車，與後面的車碰上了。心一慌，向回打方向，本想踩剎車減速，結果踩上了油門，又把前面的車撞上了，前面的車又把前面的車撞上了。說罷，菊苦笑一下。偉安慰道：人沒事就好。事故都處理完了？菊說：四輛車相撞，道路都堵上了。警察來了，認定了下責任，車都送到修理廠去修了。偉說：這大雪天，不知發生多少交通事故。早上我也差點與人撞上，這事別太放在心上。請你到瀟湘如意酒店喝一杯，壓壓驚。菊道：不了，今天身子不方便，腰也扭了一下。菊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這件事到沒什麼。從昨天開始有一件事壓在心上。偉問：什麼事？菊想了想，說道：這段時間，你注意到沒有，網上在熱議的有關建立全民指紋庫的事？偉答：注意到了，挺熱鬧的。說是隻要把一個人的指紋輸入數據庫，個人信息便會全部顯現出來。菊接著說：十多天前，他請人吃飯，給我打電話說有重要客人，叫我下班過去陪一下。
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紅燈。偉踩下剎車，側過身望著菊道：喝酒是你的強項啊！他是想叫客人見識見識你的風采吧！撂倒了幾個。菊伸手打了一下偉，笑罵道：貧嘴，我心裡壓著事，你還有心開玩笑！偉趕緊陪笑道;你說你說。菊道：他請的客人，是市裡一個機構的幾個人，他的合作方。有一位女士，是機構裡的一個副處長，有些酒量，年齡和我相仿，主要陪她。偉看著菊，口中哦了一聲。菊看著偉說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喝的白酒，就是你送的菊花白。偉插話道：這有什麼呢，不是挺好的嗎。菊接道：昨天星期天，我在家整理大衣櫃裡的衣服，看到衣櫃上面一個牛皮紙口袋，是上個月我隨手扔上去的。那是今年公司組織體檢，我的體檢報告，我就想把它夠下來。我往上一躥，沒拿住，結果捅到衣櫃後面去了。我就拿晾衣桿貼著牆，從衣櫃後面往外夠。體檢袋子道是夠出來了，還夠出來一個更大的牛皮紙口袋。菊問偉：你猜那個口袋裡裝的什麼？偉鈕頭看了一眼菊：裝的什麼？菊道：裝的是菊花白的外包裝盒。
這時綠燈亮起，偉踩踏油門，駛過十字路口。菊停住話頭，盯著偉。偉邊開車邊問道：怎麼了？ 菊反問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偉半開玩笑地說：怎麼，你老公也喜歡上了菊花白，看來這酒不錯嗎。年底我叫老黃髮兩葙過來。菊斜了偉一眼道：在飯桌上，你知道他們談的什麼嗎？偉問道：談的什麼？菊道：在飯桌上，我知道他的公司最近接了一個指紋大數據框架工程項目。整個飯局談論的都是如何開展合作的事。偉有些警覺起來，小心地駕駛著車，回頭撇了菊一眼道：你說。菊似問非問，又似自言自語地說：你說，他爲什麼把菊花白的外包裝盒收藏起來？偉盯了一眼菊反問：是呀，他要幹什麼呢？菊道：上面有你的指紋，也有我的指紋，再有就是你的供貨商老黃他們的指紋了。偉詰問道：這能說明什麼哪?菊道：你想想看，上次拿酒回去，跟他說是中秋節公司發的，可包裝盒上的指紋，在公司的範圍內只有你和我的指紋，沒有我們公司其他人的指紋，這正常嗎。其它指紋都是你江濱市供貨商老黃他們的指紋了。從邏輯上說，在我們這個城市，只有你和我的指紋在此交集，而你又是上次與他發生交通事故的人，他會怎麼想。他那個工程一旦完成，把包裝盒上的指紋採集下來，輸入大數據庫，就會讀取出上面的信息，你我的信息就全擺在他面前了。菊看著偉問道：可怕不。
前面十字路口亮起了紅燈。偉停下車望著菊道：那天飯局，菊花白是他帶過去的？菊道：是的。偉問：那開酒時，包裝不是在嗎，怎麼到你家了哪。菊說：我那天下了班趕過去，到的晚了點。我進去時，人都到齊了。我記得當時兩瓶酒已去掉包裝，並排放在餐桌上。上菜時是他開的酒。
偉想了想說：你把上面的指紋擦掉，不就行了。菊道：我用溼布擦了，可問題是，紙袋裡只有一個包裝盒。兩瓶酒，那瓶酒的包裝盒哪？菊側頭望著偉。綠燈亮起，偉踩油門駛過路口。
偉一邊小心地駕駛著車，一邊問道：那次飯局後，他沒有問過你什麼？菊道：沒有。一切和往常一樣。菊吸了一口氣，重重呼出道：一切看似平靜，底下不知暗流著什麼。偉安撫道：不要太緊張，就是如你所說，又能怎樣呢。菊似自語又似反問道：能怎麼樣呢。偉說：高科技的東西也未必那麼可信。先看看再說。菊有些無奈地說：也只能這樣了。
菊的身子軟塌塌地靠在靠背上，頭偏向一側，望著窗外。
偉看了一眼身心疲憊的菊，小心地開著車，一路無語。
前面就是菊住的北苑花園小區。車就要到小區門口了，偉開始減速。菊擡起身子忙說道：不要在小區門口停車，門口有攝像頭。偉重新提速，從小區門口駛過。偉把車開出很遠，菊才叫停下。兩人相視，苦笑一下。偉試圖安慰菊，菊已拿起揹包，推門下車。偉放下車窗，菊彎腰與偉揮了揮手，叮囑道：路上開車小心點。偉輕輕點點頭。菊揮揮手，轉身蔥蔥向小區走去。雪下得大了起來，越來越大。偉伸著頭，看著雪地上菊留下的一行腳印，望著菊在雪花飄舞中慢慢遠去的背影……。偉回過身坐在車裡，點燃一支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濃濃的煙霧，胸中涌起從來沒有過的茫然……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