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fā)生在一瞬間,以至于現(xiàn)場的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
直到咚的一聲,有人撞到陸云旗腿上。
這人不是倒下的皇帝,而是被扔在地上忽略的太后。
她依舊不能說話,身子也僵硬著,但卻拼了命的撞向陸云旗,發(fā)出嗚嗚的喊聲。
這聲音終于驚醒了在場的人。
“護(hù)駕!”
站的最近的袁寶發(fā)出一聲嘶叫。
但他沒有撲過來,而是向后退去,滿面的驚恐。
他知道陸云旗很厲害,他也一直戒備著,但做夢也想不到陸云旗竟然抬手就弒君!
弒君!
弒君!
皇帝被殺了!
袁寶的尖叫出口,然后就看到陸云旗微微轉(zhuǎn)頭看他。
陸云旗的眼神木然,但袁寶卻如同一根針刺入尾椎半個身子發(fā)麻。
不好…
念頭閃過,就見陸云旗一揚(yáng)手。
那柄適才遮擋了君小姐投來的銀簪的鐵傘便噗的一聲插在了他的胸口,砰的一聲袁寶眼睛瞪圓,嘴巴張開倒在地上。
又砰的一聲插在他胸口的鐵傘展開,遮住了四濺的血。
拋出了鐵傘,陸云旗的手里還握著腰帶,隨著適才的一揚(yáng)手,腰帶勒緊,原本已經(jīng)面色鐵青吐出舌頭的皇帝的頭一軟垂了下來。
大殿里亂作一團(tuán)。
一眨眼間皇帝生死不明,袁寶被殺,內(nèi)侍們?nèi)缤チ祟^的蒼蠅,尖叫著,手中的弓弩不知道該對準(zhǔn)君小姐和青山軍,還是對準(zhǔn)陸云旗。
“陸云旗!快放開陛下!”
一個晴朗又憤怒的聲音在嘈雜中響起。
君小姐立刻尋聲看去,見屏風(fēng)后又鉆出一人。
官袍肅整,面容清朗,正是寧云釗。
此時他的神情惱怒。
作為圣人子弟,天地君親師,他是要護(hù)著皇帝的!
有這樣的文臣在就有依仗了。
慌亂的內(nèi)侍們不由停下,捏住了要射出的弓箭,停下了要砍過去的大刀。
躺在地上的太后也燃起了一絲希望。
護(hù)駕。
護(hù)駕。
“禁衛(wèi)們,快拿下這些閹賊!”寧云釗并沒有讓他們久等,立刻就隨之喊起來。
他喊的是禁衛(wèi)。
只是這殿內(nèi)除了內(nèi)侍就是青山軍,并沒有禁衛(wèi)。
不,這些青山軍如今就是在宮里當(dāng)禁衛(wèi)。
而且他要誅的是閹賊。
事實上這些閹人對于皇帝來說并不是賊。
完了。
太后最后一絲希望破滅。
當(dāng)寧云釗話音剛落的時候,君小姐已經(jīng)抬手,而隨著她的抬手,身邊圍攏的青山軍如滿弦的箭一般,嘭的一聲射了出去。
回過神的內(nèi)侍們再拉弓動刀也晚了一步。
長刀揮舞,血肉橫飛,如同秋收稻割,慘叫連連,一片片的人倒了下去。
不用再保護(hù)君小姐,也不用再直沖著皇帝所在,更不用擔(dān)心外邊再有內(nèi)侍增援。
只有殺人這一個目標(biāo)的青山軍猶如入了羊群的狼。
幾乎只一眨眼間滿殿的內(nèi)侍已經(jīng)沒有站立的。
或者死去,或者受傷在地上哀嚎翻滾。
殿內(nèi)入目慘烈,耳邊嘈雜,但比起先前還是安靜了很多。
寧云釗看向陸云旗。
陸云旗雙手依舊握著腰帶,皇帝垂頭軟立在他身前。
“不是告訴你不要?dú)⒘吮菹聠幔俊睂幵漆撜f道。
他的話是在呵斥,聲音里也帶著幾分惱怒。
但此時此刻這呵斥和惱怒看起來反而怪異。
這不僅僅是應(yīng)該呵斥和惱怒的事吧。
陸云旗的神情依舊木然,也沒有看寧云釗,只是看向君小姐。
“我說過。”他說道,微微皺眉,“這樣是沒用的,只會傷到自己。”
他的手里還勒住皇帝,身上濺著袁寶被擊殺的斑斑血點(diǎn),殿內(nèi)一片狼藉,外邊形勢不明,但他第一句說的卻是這個。
“還好我趕到了。”他接著說道。
似乎這世上只有這件事是最大的事。
這個人,這個人….
君小姐看著陸云旗,垂在身側(cè)的手攥起,原本平靜的臉上神情復(fù)雜。
他…..
他什么意思?
他這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干什么?
陸云旗看著她,又看著身前的皇帝。
“我是告訴你答案。”他說道,“不是病死的,是這樣死的。”
這樣告訴答案的方式也太.....
原來,父親是被勒死的?
君小姐看著已經(jīng)沒有反應(yīng)的皇帝。
這樣死的啊。
這樣死還不如一刀子捅死痛快。
這樣死很難受的。
尤其是父親還有病,身子不好,本來就容易喘不上氣。
君小姐似乎看到父親臨終前痛苦的樣子。
那他們說母親是自縊的,很顯然也是被勒死的吧。
她的雙目被淚水模糊。
“你還愣著干什么!”
寧云釗的聲音再次響起。
“快把陛下放下來。”
陸云旗看向他,君小姐也看向他。
“我不是告訴過你,陛下不能死。”寧云州皺眉說道,盡管似乎有些焦急,但他的面容依舊保持著和煦,語調(diào)平穩(wěn),“快將陛下放下來。”
陸云旗松開手,皇帝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寧云釗被嚇了一跳。
“你小心點(diǎn)。”他說道。
太后也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要向這邊爬來。
寧云釗看向太后,似乎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別嚇到娘娘。”他說道,對陸云旗擺了擺頭,“讓娘娘先歇息一會兒。”
雖然他的神態(tài)語氣很和善。
但太后現(xiàn)在絕不會把他當(dāng)和善的人。
太后雙目瞪圓,嗚嗚聲更大。
陸云旗已經(jīng)一步過來伸手按住太后的脖子,咔嚓一聲輕響,太后軟軟倒下不動了。
“別弄死啊。”寧云釗皺眉說道,又忙低頭去看地上的皇帝,伸手試探了下鼻息。
“沒氣了!”他拔高聲音,似乎受了驚嚇,看著陸云旗,“陸大人,你不該是不可靠人啊!”
這應(yīng)該是除了皇帝之外第一個夸贊陸云旗可靠的人吧?
陸云旗的確可靠,替皇帝殺人越貨構(gòu)陷的時候。
寧云釗沒有給大家感受這句話的古怪,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你快來看看陛下還有救嗎?”
君小姐沒有邁步。
雖然沒有去查看,但現(xiàn)在的距離她也能看出,皇帝還有救。
但也只是她能救,對于其他的大夫來說,已經(jīng)是死人了。
寧云釗看明白她的神情。
“君小姐,請救救陛下。”他認(rèn)真的說道。
這話真是有些滑稽。
就在適才她還拼盡全力以死換死的差點(diǎn)殺了他呢。
救?
她為什么要救他?
君小姐看著寧云釗一動不動。
“君小姐。”寧云釗也看著她,“死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的辦法。”
君小姐漠然。
“其實君小姐也并沒有想要這樣殺死陛下,今日是被逼無奈,所以才不得不你死我活。”寧云釗接著說道,“就算拼個他死你活,對君小姐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這對她,尤其是現(xiàn)在的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她來說,不是好事。
再退一步說她好不好原本無所謂,但是會牽連九褣。
她要的是九褣光明正大的拿回屬于他的一切,而不是由自己這樣弒君的人推上皇位。
雖然對于這個皇帝來說,這樣死是報應(yīng)。
君小姐默然。
但救他嗎?
“君小姐,如今他不死。”寧云釗說道,“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
………
而此時緊閉的殿門隔絕了其內(nèi)驚天動地,從外邊看起來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
皇城外禁衛(wèi)巡視,街市上民眾走動,商販叫賣,四面城門緊閉,城門上兵士警惕的看著城外,原本絡(luò)繹不絕的大路上空無一人。
但在一向沉靜肅穆的帝陵卻變得嘈雜。
“誰敢攔我!”
“我等顧命大臣!”
“如今金人肆虐未退,天子在外不歸,豈能安邦定國!”
“你們膽敢阻攔,便是亂政!”
一群大臣舉著笏板高聲叫嚷著,全然沒有日常的儒雅風(fēng)范,亂哄哄推搡著一群錦衣衛(wèi)的向帝陵一座宮殿沖去。
錦衣衛(wèi)們似乎被沖擊的站不住,又似乎因為他們的話而猶豫。
“爾等今日要么將我等都砍殺在帝陵前,否則我等是一定要見到陛下的!”寧炎肅穆喝道。
經(jīng)歷過迎擊金兵率軍守城,見過血受過傷,寧炎這種文臣也變得氣勢兇悍起來。
“沒錯!”
“能以我等性命驚醒陛下,也是死得其所。”
身后的大臣們亦是怒聲喝道。
他們再次前進(jìn),攔路的錦衣衛(wèi)們開始后退,最終被寧炎一把推開正中的一個,就像大堤開了口子,官員們頓時如洪水涌涌直向前方的宮殿沖去。
錦衣衛(wèi)們跟過去但沒有在阻攔,看著寧炎到了宮殿前。
宮殿前站著一群內(nèi)侍,惱怒又慌亂的來阻攔。
但對于寧炎等人來說,這些內(nèi)侍更是不屑一顧,也不如狠辣的錦衣衛(wèi)駭人,連話都懶得說一句,就把這群內(nèi)侍撞到一邊,推開了殿門。
“陛下!陛下臣...”
官員們的聲音在殿內(nèi)亂七八糟的響起,但很快就安靜下來。
一群人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神情訝異。
“陛下呢?”他們問道。
跟進(jìn)來的內(nèi)侍們神情慌亂,支支吾吾遮遮掩掩,這讓朝臣們更加驚訝。
“快說,陛下呢?”寧炎豎眉喝道。
“陛下,不見你們。”一個內(nèi)侍雖然惶惶但卻帶著幾分倔強(qiáng)說道。
但他的話音落,就被寧炎一腳踹倒。
“賊奴!”他喝道,“膽敢亂政!”
“快說陛下在哪里?”其他的大臣也涌上,怒聲喝道。
內(nèi)侍們尚未回答,跟過來站在門邊的錦衣衛(wèi)開口了。
“陛下由袁公公護(hù)送回宮了。”為首的一個錦衣衛(wèi)神情木然的說道。
回宮了?
寧炎等人一愣。
先前左請右請不肯回,怎么如今偷偷摸摸的回去了?
雖然皇帝是偷偷摸摸的離開宮的,但皇帝也不會蠢到認(rèn)為這樣偷偷摸摸回去一切就能像沒發(fā)生過。
一定是有事!
“快,回宮!”寧炎沉臉說道。
手腕上的銀鐲子被打開,露出其內(nèi)的空洞,一根細(xì)長的銀針從中被捏出來。
半跪在皇帝身邊的君小姐將銀針慢慢的送入皇帝的后頸。
原本一動不動的皇帝忽的一陣抽搐,喉嚨里也開始發(fā)出咯咯的聲音。
“掐他脖子。”君小姐說道。
寧云釗毫不猶豫的伸手掐住了皇帝的脖子。
君小姐的銀針猛地拔了出來。
這細(xì)小的銀針?biāo)坪踝兊们Ы镏兀瑤У幕实郯雮€身子抬起。
還好寧云釗用力按住向下壓去。
皇帝似乎被這力氣掐的喘不過氣,猛地張大嘴也瞪大眼,發(fā)出重重的干咳。
“醒了!”寧云釗喊道。
皇帝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旋即看到眼前的人,頓時色變。
看到他的色變,寧云釗神情也瞬時凝重不安。
這說明陛下的意識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自然也知道適才發(fā)生的事。
恢復(fù)的好快!
他下意識的伸手就要按住皇帝的嘴。
“不用。”君小姐說道,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要掙脫寧云釗雙手半坐起來的皇帝,“他活不了。”
活不了是什么意思?這不是活了嗎?
寧云釗看著面前的皇帝。
皇帝已經(jīng)張大嘴,但并沒有說出話,依舊只是咳咳聲不斷,而隨著君小姐的話音落,皇帝突然如同竹竿折斷,猛地仰倒。
寧云釗措手不及,被掙脫了手。
砰的一聲,皇帝仰面躺在地上。
但他的眼依舊瞪圓,似乎因為疼痛而漲紅了臉,眼神憤怒驚懼交織。
意識是完全清醒的。
寧云釗看著皇帝,聽著他口中發(fā)出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咳聲,看著他似乎要掙扎卻一動不動的身子。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他說道。
“你只說不讓他死。”君小姐說道,“又沒有說讓他活。”
寧云釗抬頭看著她。
“所以,這是半死不活?”他說道。
君小姐沒有說話,只是漠然看著地上的皇帝。
皇帝也看著她,眼神表達(dá)著憤怒和驚恐。
也僅僅是眼神而已。
又能如何?
“佩服。”寧云釗抬頭看著君小姐說道。
他沒有起身,不待君小姐說話,收回視線半跪在地上將手一甩,從懷里拿出一個卷軸展開。
因為居高臨下君小姐看到卷軸。
她認(rèn)得出這是封詔制式,而其中只看到寥寥幾字,已經(jīng)確定這是冊皇太子文。
皇太子。
君小姐的視線落在詔書上,清晰的看到褣這個字。
九褣。
九褣!
這詔書!
冊封九褣為皇太子!
這詔書絕不會是皇帝寫的!
她的視線落在寧云釗身上,震驚又不可置信。
寧云釗并沒有理會她的視線,而是認(rèn)真的將詔書展開舉給皇帝看。
“陛下,您看,這個已經(jīng)寫好了。”他說道,“就頒詔吧。”
皇帝顯然也認(rèn)得這是什么,眼神更加紛亂,但也僅僅是眼神,甚至連咳咳聲都保持著平緩沒有半點(diǎn)起伏。
這樣嗎?
只是這樣行嗎?
君小姐念頭閃過,就見寧云釗將詔書放在地上,從袖子拿出一塊印璽。
君小姐的神情再次震驚。
玉璽!
寧云釗將玉璽重重的扣在詔書上,然后將玉璽塞進(jìn)皇帝的懷里,舉起詔書,俯身在皇帝面前。
“陛下圣明。”他說道,語氣恭敬誠懇如同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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