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琳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邊了,甚至,自己自此永遠都不可能看到她了。因爲他很明白,後宮中的女人,只能一輩子住在那兒,致死都不能離開……
無論他如何地想念,如何地愛戀,都不可能和毓琳相見了。因爲,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和自己談詩論詞,傾吐心聲的表妹毓琳,而是高高在上的嬪妃娘娘了……
此時此刻,無止境的思念倐地化爲了深深的絕望,然後又幻成點點淚花爭先恐後地涌出了眼眶,一滴滴地落在了那捲他精心描繪的畫卷之上,暈成一朵朵令人心痛欲絕的淚之花……
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未到傷心處。若是男兒淚落,那才真的是到了傷心之至的時候了……
淚眼朦朧中,彷彿又看到,那落花滿階的暮春時節,那個小小的院落中,那圍著欄桿的金井邊,兩人那天真無邪的初見。那一瞬間,容若真的以爲自己邂逅了愛情,他真的認爲自己等待的人,能夠和自己攜手的人出現了。
但是,卻從未料到,在這純潔美麗的初見之後,後事竟然截然不同。自己那幾年,只不過是做了一個美夢罷了。
現在,夢已經徹底地醒了,而殘留下的,只不過是他那顆已然破碎的心。
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緊緊地糾纏著他,他無法擺脫,只能去承受。失去她,他以後又該如何?胸口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讓他不由得伏在了桌面上,久久不願起身……
而就在此時,書房的門外,嬋兒正在猶豫徘徊著,但卻最終沒有將門推開。她想,這時的容若定然是不願自己陪在身邊的,這樣的痛苦,他沒有辦法讓別人一同來分擔,而只能獨自一人承受。
但是,即便如此,要她回房,她卻又著實放心不下。
所以,最終,她便選擇了傻傻地立在書房的門口,一動也不動。
她真的很擔心容若,因爲她已經瞭解了容若對
毓琳的感情。她明白,這件事情對於容若來說絕對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一個令他難以接受卻又不得不去面對的打擊。
原本她想,若是等到毓琳出宮,她便設法將毓琳接回到納蘭府中,然後讓她也嫁給容若便是了。嬋兒自認不是小氣的女人,雖然會羨慕,也許也會嫉妒,但是,只要容若開心,她一定高高興興地把這件事辦到。而且,毓琳雖然比較孤傲,可以她對容若的感情,應當是會答應的。那樣的話,也算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但是,她也萬萬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把毓琳收爲嬪妃。這下,毓琳是絕不可能再有出宮的一天了……
容若現在一定是傷心絕望極了,而嬋兒何嘗不是同樣傷心!因爲,如果以後能將毓琳接到府裡,了卻了容若的一樁心事,那麼就再也不必讓他生活在痛苦之中了,那樣,只是自己一個人痛苦。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成了夢想。毓琳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容若一定會永遠都活在思念之中。這樣一來,不僅是她痛苦,容若和毓琳同樣痛苦……
善良的嬋兒怎麼忍心看到這樣的局面呢?所以,現在她的心中同樣是難過苦楚的,爲了容若,爲了毓琳,同樣是爲了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容若才漸漸地回過神來。看著手中的畫,翻著自己爲毓琳寫的詞,心中又是一陣顫抖。可是,現在一切都已成定局,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想的了……
猛然間,他想到了嬋兒楚楚可憐的面容。天!自己因爲傷心,竟然忽略了她的存在。自己今早失態成這樣,她該怎麼想呢?容若不由得暗自埋怨起了自己,她是自己的妻子,他怎麼可以將她忘在腦後呢?想到這些,他強忍著心中劇烈的疼痛,起身向著門口走去。
容若剛將門拉開便看見嬋兒一臉擔憂的在門外徘徊,心中不覺一暖,隨即又是一緊。她已經在這裡等了多久了?難道她從一開始便在這裡等候嗎?現在
的風這樣涼……自己從一開始就忽略了她的感受,可是,她卻一直在爲自己擔心著……
想到這些,容若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絲愧疚。
而見他出來,嬋兒的臉上卻有著一閃而過的喜悅。她急忙迎了上去:“公子,您……沒事吧?”
容若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握住了她的雙手,立刻眉頭一皺:“怎麼會這麼涼,雖然天氣轉暖,可是風還是比較冷的,你爲什麼不回房去呢?”
嬋兒看著他,輕輕一笑:“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不舒服,我心裡有些著急,又不敢進去打擾,所以就想在這裡等你一會兒。現在見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沒事的,我並不覺得冷。”
“還說不冷,手冷的和冰一樣。”容若一邊說,一邊抓著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嘴邊哈了口氣,然後用雙手搓了搓,拉著她往房中走去。
好在,還有她陪在自己身邊,或者,無論出現什麼事情,她都會陪在自己身邊。沒有了毓琳,身邊有她的陪伴,或許,對自己也是一種安慰吧……
到了夜裡,容若獨自一人挑燈出門,悄然來到了毓琳曾居住過的那個小小的院落。恰逢滿月,月色下苔痕顯露,青竹蒼翠,在如水的地面灑下了斑駁之影,顯得悽愴無比,一如他此時此刻的心境一般。抱著滿懷的愁緒走近,然後站在臺階上推開了門,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想著已然離開並且再也無法相逢的人兒,回憶著以前的點點滴滴,心中更是增添了一份淒涼。
走進屋內,點起了一根蠟燭。四下望去,房間內依舊是那麼素雅整潔,一塵不染,彷彿主人從來都未曾離開過,或者說,是從來都未曾來過這裡一般。而那三年的時光,彷彿只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早已了無痕跡的夢境。
毓琳就好像是一陣輕柔的風,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除了在他的心中,絲毫沒有在明府中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