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城,無人的街道上,一個瘦高的身影在拼命的奔跑,他臉色鐵青,從來沒有這樣擔心害怕過,是的,是他害了葉落,那麼善良,那麼美貌的姑娘,都是他,都是他,爲什麼要那麼激動,扯落了那片樹葉,分了她的神……他也不該在安置了何燕後,又多事的跑回去找她,把那些人給招了去……要再往回追究,他就不該沒那本事去學什麼大俠,抱打不平,看見路邊那大娘哭得傷心,誇下海口,接下這碼子事情……
心裡責怪著自己,腳下生風地沒有回客棧,卻是徑自跑到了縣衙大堂外,奇怪的是深更半夜的,縣衙大堂門開著,裡面依稀有著光亮,還有人聲,他只覺心裡一喜,抓起鼓槌沒有章法的用力狠狠敲擊起來。
縣衙裡,縣令正在詢問先前派去幫仇家滅火回來的一衆衙役家丁那邊的情況如何,聽說火終於滅了,縱火犯也被仇家教習抓住,心裡剛鬆了口氣,想到明日仇大老爺就要回來,跑了準備拜堂的填房美人,又被燒了那麼寫價值不菲的字畫,雖然這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但是怎麼說這是自己管轄的地方,兩人又交情深厚,多少總得表示一下,以後才能長久的把這份“友誼”保持下去。
就在這時,門外的鼓被擂的震天響,縣老爺不耐煩的說:“什麼人,也不看看什麼時候,老爺我剛累得不行,就來湊熱鬧?”
師爺到前面去瞧了瞧回來稟報道:“是個自稱姓晏的書生,說要狀告仇大老爺。”
這倒是個新鮮事,本縣誰不知道仇大老爺的勢力,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開口告他的狀了,這是哪裡來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
縣令一點也不急,慢慢呷了口茶,見一干人還站在原地等他的話,若無其事道:“你們怎麼還不回去歇著?今天晚上救火辛苦了,明日得空了,大家一起去醉仙居吃飯喝酒聽評書。”
大家都會意,這是要他們回家不必理會外面那人,於是說笑著繼續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外面的鼓聲又敲響了,一氣不歇地,敲得人心煩,縣令皺眉道:“這人怎麼死心眼?老爺我心好幫他,告仇大老爺?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師爺無奈,只得又出去相勸,不一會,捂著半邊臉回來了:“他說一定要告,還說老爺你不接,他就往上告,把老爺和仇大老爺一起告。哎喲,看不出來他那麼瘦,一巴掌煽下來這麼重,疼死我了。”
“啪”縣令火了:“來人,給我把這刁民先打五十大板,關進大牢,什麼時候他不告了再放他出來。”
裡面的人的生氣,外面的人肝火也正大著呢。
那晏公子敲了半天鼓,纔出來個懶洋洋的師爺,聽了他一番急切的告狀後,拖沓著晃悠悠的踱進去,又半天看不到人影……後來,終於三三兩兩的看到衙役們出來,他滿以爲是縣令下令準備前去仇府救人了,雖然這些人都是那麼懶散那麼慢吞吞,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但是看在他們總算是動起來了,他也不想計較那麼多了,滿心熱切的迎上去,可是那些人理都不理他,說說笑笑的擦肩而過,看樣子,竟是要離開衙門回家去了?
晏公子攔下一個看起來比較老實的衙役一打聽,原來縣令根本沒把他告狀當回事,這下可怒了,將那鼓拼命地敲的要震破了一般,這次師爺帶著一羣衙役出來的倒快,手上拿了棍棒鐐銬卻是要捉拿他這半夜鬧事的刁民。
實在忍無可忍了,看來留下自己來救人算是對了,晏公子面對就要撲上來捉拿自己的一衆衙役,忽地大喝一聲,就像平地驚起了一聲炸雷:“大膽,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麼?”
說著,他伸手自懷中掏出一塊金燦燦的牌子來,師爺和衙役被他陡然迸發出的威猛給嚇了一跳,那瘦挑的男子此時象一隻暴怒的雄獅,圓睜雙眼,額上青筋蹦起,五指遒勁地抓著金牌,氣勢逼人。
師爺楞了楞,上前仔細打量他手中的金牌,金龍擺尾騰雲而來,中間斗大一個宮字,是傳說中皇宮通行金牌的樣子,頓時覺得腿有些發軟,這小地方,最大的就是縣令,也不過只是最小最小的九品,據說那皇宮裡,隨便一個太監宮女要是被差了出來辦事,封的品級都要比縣令高出好幾級來,哪裡是他們這一輩子有運氣見到的?
而且這晏公子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話,差點沒把在場的人全嚇趴下了。
見自己手中的金牌已經將這些囂張的小嘍囉震懾住,晏公子不無得意地宣佈道:“還不給我跪下,本殿下乃是當今太子,微服體察民情於此。”
啊,太子!
師爺和衆衙役更是覺得冷汗淌了一脊背,慌忙咕咚咚跪倒了一排:“殿下,千歲千千歲。”
晏公子輕蔑地一笑,就要收起金牌,師爺戰戰兢兢地說:“太子殿下,能否借金牌一用?草民好呈交給縣令老爺,請他出來參拜迎接。”
晏公子看看手中金牌,縣令來迎接自己也是應該的,以前都覺得這身份是個累贅,天天在宮裡被人供著,可是做什麼事情都不自由,如今才覺得這身份多有用處,只是需要把這塊牌子拿出來一亮,這些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傢伙就乖乖的跪倒在自己腳下了,看來還是做太子比大俠來得舒服,至少沒有生命之憂,要救個人也是手到擒來,簡單。
豪氣的將金牌往師爺手上一丟,晏公子說:“去吧,俗禮可免則免,關鍵是趕快給我去救人。”
師爺忙不迭的將金牌抱進懷中,轉身就跑,沒跑出幾步,又急忙折了回來,一臉討好獻媚地堆笑問:“太子殿下,請問要救的這位是……”
“一個俠女,我的一位朋友。”晏公子頗爲自豪的說。
師爺唯唯諾諾的抱著金牌一溜煙跑進後堂去了。
晏公子焦急的在門前轉來轉去,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了一會,只聽得腳步聲響,卻是師爺一人出來了。
“殿下,草民忙糊塗了,一進去就被縣老爺責怪了,他說外面天冷,怎麼能要殿下這千金之軀受累凍著,等著他穿戴冠袍準備各種迎接禮儀?趕快裡面請。”師爺的態度誠惶誠恐,倒真像是怕因爲耽誤了這麼一會功夫會讓太子殿下傷了身體,會擔待不起一樣。
晏公子救人心切,也是第一次離開皇宮那麼遠,先前還有兩個侍衛高手跟著,可是把何燕交給了他們之後,就一人溜出來找葉落,人不傻,要說江湖經驗是半點全無,竟然沒有想到這小小的縣令會對自己玩花樣,只想著早點見到他,趕快調人去救葉落,於是很不高興滴抱怨了他們辦事這麼拖沓的速度後,跟著師爺就疾步進入了後堂。
這一去,縣衙後面似乎鬧騰了一下就再無動靜,不見晏公子出來,也不見縣衙派人前往仇家要人,只見縣衙前的大鼓之下一對沒擺放好的鼓槌孤零零的被隨意丟棄在那裡,厚重的門在黑漆漆的夜裡帶著瘮人的聲音,吱呀呀一點點的關閉上。
一夜之間,對於有些人來說發生了許多事情,但是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只是一閤眼再一睜眼就過去了,最多隻是做了個夢而已。
淡淡的晨霧散去,縣城城門大開,進進出出的商販和以往一樣忙著做自己的營生,街道上和過去的每一日一樣,既不太熱鬧,也不冷清。
城門口,卻是多了比往日多一倍的人手,進城容易,出城的卻是盤查的十分嚴格,尤其是對長得有點姿色的姑娘,哪裡來,哪裡去,幹什麼,同行什麼人……
看看城門旁邊的佈告不難發現今日查的這麼嚴是爲什麼,那上面畫的頭像有多少人不認識?本縣最漂亮的大姑娘,原本定下今年祈雨節做祈雨仙子的何燕,這是犯什麼事了?好像上面說的是欠債不還,縱火行兇……
那麼一個文靜的大姑娘能做出這山賊一般的勾當來?沒人相信。
可是,縣老爺發佈的公文,這得罪又是仇家,就算沒罪,他們說有罪不就有罪了?
兩個看上去利落幹練的小夥子帶著一個用頭巾遮了臉面的女子,向城門口走來,看見這番情景,兩個小夥子對視了一下,便拐到一邊路旁。
“看來他們心虛,公子十之八九是落在了他們手裡。”一個面孔方正的小夥子說。
另一個個子略矮一點的小夥子眼睛不住四下掃視,說到:“沒想到這狗官這麼大膽子。連太子……公子都敢扣押,還找都找不到,我們行動得越快越好,我在這裡盯著,萬一有風吹草動,誓死也要保護公子周全。”
方正臉點頭:“我把何姑娘送出城,就馬上去找知府大人,同時向宮裡報信,一定儘快趕回來。”
兩人分好工,矮個子在路邊找個小吃攤,裝作吃麪,注意著城門那邊的動靜,方正臉帶著何燕鎮定的向城門走去。
“大哥,謝謝你,我恐怕難出這個門,還是你先出去,趕快找人救晏公子和龍夫人。”何燕越是靠近城門越是覺得身子發抖渾身冰涼,她只是山間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哪裡見過如此陣仗,而且還是來抓自己的。唯恐一個不慎,露出破綻,會因此連累了晏公子這兩個隨從,使他們無法出城想辦法去救晏公子和葉落。
“龍夫人?”方正臉還是第一次聽何燕提到這麼個人,心想是那位龍夫人嗎?她可是武功高強,膽識過人,又怎麼會在這小小的縣城被人輕易抓住?要不是那位龍夫人,太子殿下又怎麼會與她結識,不顧一切回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