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讓顧處看笑話了,顧處您說,什么發(fā)現(xiàn)?”汪志遠立刻丟開沈棠,給顧盼一個和顏悅色的表情。
男人在面對美人,尤其是與自己沒有利益沖突還后臺強大的美人的時候,通常都是很禮貌的。
沈棠嗤了一聲,倒也給面子沒說什么難聽的話。
顧盼淡淡地看了汪志遠一眼,不緊不慢得道,“現(xiàn)場的痕跡和咱們的人、以及車上的乘客的口供一致,對方的確是直奔目標而來,中途沒有半點猶豫,完全確定他們要搭救的目標的準確位置,連同押送的人手、暗中的警備力量,他們都了解得很清楚而且做了充足的準備,所以根本沒有浪費半點力氣在不相干的環(huán)節(jié)上,倒是咱們的人根本沒有半點防備,完全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汪志遠沒說話,臉色難看卻沒有否認。
顧盼盯著他繼續(xù)說下去,“這不合常理,據(jù)我剛才的了解,押送的路線有幾條,押送的人也是臨出發(fā)才通知到位,就算其中有人認出人犯的身份,在到達押送低點之后已經(jīng)被嚴格監(jiān)視起來沒有機會往外泄露消息,所以這個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呢?別說咱們的對手手眼通天,我不信。”
汪志遠抿唇。
沈棠送了聳肩,顧盼繼續(xù)說下去,“對方提前知道咱們要押送人犯去南京,這是其一;對方知道真正的方式是火車,并在車站埋伏提早觀察,由此知道了押送的人員配置并暗中跟上了車秘密確認了位置這我可以勉強同意。但是,咱們的人辦事不會這么不牢靠吧,這種連自己人都不知道的消息自己人都不見的一眼看得出來的配置,敵人一眼就看穿了?”
“好吧,我承認,我故意泄露了一些消息。”汪志遠啞聲承認,“可我是得到消息重慶和中g(shù)ong上海方面的暗樁聯(lián)合起來要救人,這是個一網(wǎng)打盡的好機會,所以我就……”
“想得不錯,換我我也會冒這個險,可現(xiàn)在是玩大了汪處長,你故意泄露的消息泄露的這么徹底?”顧盼冷冷地說,“你還是祈禱人能追的回來吧?不然能逮住對方幾個嘍啰也能多少交點差,可現(xiàn)在你看,換我也會很疑惑,咱們自己人全被揪出來了,死的死傷的傷,幾乎每個囫圇的,可人家來救人的才幾個?一個沒留下讓人全跑了還帶著人犯跑了,你覺得日本人能忍嗎?”
沈棠吹了個口哨,汪志遠怒目看向他,正要發(fā)作,顧盼卻嘆了口氣,“汪處長,你還是想想怎么跟我老師交代吧,這次的事恐怕就算我跟老師求情,她也做不了主。”
“顧處,這事我也……我知道,我有責任,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可能把消息透露的那么徹底,再說了要真是我干的我還能留在這里,我也早就撤了啊,我……顧處,這次你可得救救我,我……”汪志遠終于知道害怕,頭上全是冷汗,一把抓住顧盼的袖子不讓她走。
顧盼皺皺眉頭,卻沒推開他,沈棠想上來,卻被顧盼一個眼神阻止,只是對汪志遠說道,“汪處長,你我同事一段日子,你的為人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犯不著,可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說,我會盡量在我老師面前美言,可你也要早做打算,盡力補救才行。”她低聲說道,“老師固然信任我,可也沒完全信任我,這里哪一個人不是她的眼線?你真以為光靠我一個人的嘴能掩藏什么嗎?”
汪志遠頹然的松開了手,突然又跳了起來往外跑去,邊跑邊吼,“還散漫在那里干什么?還不趕緊去把人犯給我找出來!要是找不回來回頭咱們一起人頭落地,不想死的都給我打起十萬分精神來!”
沈棠等汪志遠走遠了才慢慢走到顧盼旁邊,依然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瑝旱吐曇舻溃疤熘覀儯遣皇牵俊?
顧盼卻退后一步冷冷地說道,“沈處長,現(xiàn)在可不是你閑著看戲的時候,雖然我知道您和汪處長平日不和,但這事兒紕漏大了咱們整個76號都要跟著吃掛落,我勸您還是趕緊做正事要緊。”
說完顧盼轉(zhuǎn)身就出了站上了車,車子一溜煙就開走了。
顧盼的現(xiàn)場任務(wù)已經(jīng)結(jié)束,她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回去跟井上智子報告第一手資料。
沈棠摸摸鼻子聳聳肩,隨即吆喝道,“喂喂,你們也都打起精神來,你們不是之前抱怨功勞被三處的搶了嗎?現(xiàn)在輪到咱們把功勞搶回來了,接下來半年能否吃香喝辣的就看你們現(xiàn)在拼不拼了,干活去,趕緊趕緊!”
汪志遠和沈棠是親密合作還是勾心斗角暫時和顧盼無關(guān),司機將她一路飛快送到特高課上海辦,井上智子的秘書江口崇早在門口等候,一看到顧盼的身影就起身將她引進了井上智子的辦公室。
“來了,說說具體情況吧。”井上智子面容嚴肅直奔主題,半點寒暄的心情也沒有。
而76好的兩位正副手丁墨炎、李世群也早就到了,站在井上智子下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是一副嚴肅急切的樣子。
顧盼便將自己在現(xiàn)場詢問的過程以及發(fā)現(xiàn)、疑問毫不隱藏也不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情況就是這樣,現(xiàn)在汪處長、沈處長都各自帶人分頭搜索,警察局和特高課的人手也已經(jīng)全部分散出去,我想不可能一無所獲。”
井上智子沉默地聽完,扭頭看向丁墨炎李世群,“你們怎么看?”
丁墨炎尷尬的笑笑,“這個問題,不好說啊……”
李世群也點了點頭。
井上智子暗自哼了一聲心里說了一聲老狐貍,轉(zhuǎn)向顧盼,“你呢?也覺得不好說?”
顧盼直直的對上井上智子的目光沒有回避,“老師,情況都這么明顯了,您心里明鏡似的又何必要我說呢,丁主任和李副主任都不說……”
“他們不說是要給南京那邊留面子,你是我的學生,這又是我的地方,你還擔心什么?說吧。”井上智子橫了丁墨炎和李世群一眼。
丁墨炎李世群默契的一個看天一個看地裝無辜。
顧盼沒這么好運,她只得開口,“汪處長肯定有直接責任,南京來的那個特派員也脫不了干系,但我們76號其他人也不是完全沒嫌疑,但是……”
“但是雖然沈棠得到了第一手消息但行動到一半就被汪志遠截胡了,汪志遠平時防沈棠就防的恨不能直接干掉他,這次虎口奪食又怎么會讓沈棠有一點機會摻和?所以行動之前他就早就安排好了南京方面的人,抓捕成功之后就完全將76號其他人屏蔽在外,因為沈棠是你們丁主任的嫡系,汪志遠嚴防死守連你們丁主任也一起排除在外,你伯父跟丁主任又是同氣連枝,汪志遠自然也不可能信任他,但這事兒說出來太傷丁主任李副主任的臉面,所以在我這里還裝!”井上智子冷笑著道。
“井上課長,對不起,我……”丁墨炎頓時一身冷汗不敢再裝糊涂,立刻恭敬地低下頭,“當初我受政府重托組建76號,但現(xiàn)在缺把事情辦成這樣,我心里有愧,井上課長,您放心,這事……”
“行了,別在我這里打官腔,南京方面把汪志遠弄來76號的原因我們都知道,你顧忌著什么我也知道,但現(xiàn)在事情變成這樣你脫不了關(guān)系,誰讓你才是76號的負責人!”井上智子不耐煩地說道,“老丁,我和上面都信任你的能力,這些年你和老李事兒辦得不錯我看在眼里,但是在汪志遠的事情上你的確沒處理好,以至于出了這么大的紕漏,你打算如何?”
“汪志遠不能留,南京那位特派員也有問題,井上課長,這兩個人交給我親自處理,只是特高課方面……”丁墨炎知道這是井上智子逼著他表態(tài),想繼續(xù)‘和氣生財’就滾蛋,想繼續(xù)保住位置就表忠心。
“老師,這次押送的人手汪志遠基本都是從特高課調(diào)的。”顧盼把自己剛才沒說完以及丁墨炎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特高課的人事我會立刻著手清理,剩下的事,丁主任,李副主任,我希望你們接下來不會再讓我失望了。”
“是。”丁墨炎李世群齊聲應(yīng)是。
“那就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盡快收尾。”井上智子頷首,丁墨炎和李世群便離開了,顧盼也要跟著一起出去,井上智子卻把她單獨留下來了。
“老師,還有什么事嗎?”顧盼心里緊了緊,手指下意識的捏了起來又松開,這才力持鎮(zhèn)定得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井上智子。
井上智子看著她微笑,“對著我你緊張什么?難道有什么事瞞著我?”
“哪敢啊,就是……”顧盼看著井上智子,想裝沒事最后破功,干脆放棄,直接一屁股坐下來閉了閉眼睛帶著幾分告狀和撒嬌,“第一次發(fā)生這樣嚴重的意外,又牽涉其中,我有點……有點不自在,老師,我害怕。”顧盼干脆‘實話實說’。
“怕什么,做我們情報這一行的,什么風浪沒見過,什么意外不會發(fā)生?你啊,挺聰明一個人,但就是缺乏歷練,也懶了點,你伯父又在后頭護著你,讓你都在76號混了幾年了遇到這么點事還能緊張,顧盼,我是你老師,你被我看穿了沒事,我會批評你也會提點你,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身邊誰知道潛伏著多少敵人?被他們看穿了,你還有命在嗎?當初我就不該心軟讓你待在李世群手底下,把你放在特高課歷練你早就能獨當一面了。”井上智子越說表情越嚴厲。
顧盼從攤在沙發(fā)上到背脊挺直再到站起來垂著頭聽訓,到最后,她訥訥的開口,“對不起老師,這么多年我辜負你的期望了。”
“你的確是我的學生里最有天賦卻也最沒用的一個。”井上智子沒好氣的說,“算了,今天我不想跟你說這個,我就問問你,汪志遠這次是栽定了,南京那位特派員也別想脫身,就連我特高課也要有一場腥風血雨,這樣一來,南京方面暫時沒閑心思插手76號的內(nèi)部事宜,但先不論汪志遠為人品性如何,他至少還是有能力的,現(xiàn)在他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76號沒了一個情報處長,只剩下你和沈棠,你又是個不怎么管事的,接下來你什么打算?”
顧盼有點愣,下意識的說道,“人手方面的事丁主任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考慮了吧。”
“他已經(jīng)有一個沈棠作為嫡系,難道還要整個76號他一手遮天?”井上智子伸手戳了戳顧盼的腦門,恨鐵不成鋼,“真要這樣,那以后76號還有李世群和你什么事?”
顧盼迅速回過味來,想起日本人組建76號的初衷以及對76號的掌控,凝眉細思之后立刻說道,“老師,我什么水平您知道,就算現(xiàn)在把我趕鴨子上架接手汪處長留下來的攤子我暫時也接不上手容易出岔子,先暫且不提我伯父如何,這樣做對大局沒有任何好處,而沈棠這人先不說別的,至少在能干以及籠絡(luò)人心上比汪志遠強太多了,而76號線在內(nèi)部確實沒有合適的接替汪處長的人選,最好的辦法是從外面抽調(diào)人才。只是這樣一來,汪處長的前車之鑒不得不考慮進去……”
“所以,這個繼任人選,要是個能跟沈棠在各方面抗衡的長袖善舞、心胸開闊的才行,否則再因為內(nèi)部權(quán)力斗爭鬧出今天這樣讓人笑掉大牙的蠢事,那簡直就太丟人了。”井上智子無奈地看著顧盼,“你說說,要是你爭氣一點……”
顧盼假裝聽不懂井上智子的言下之意,繼續(xù)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比能力心胸更重要的,是這人得可靠,76號情報處長的職位雖然不高,但是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機密卻不少,若不是可靠的人絕對不行,只是要找這樣的人選,似乎一時之間并不容易。”
井上智子忽然看著顧盼笑了,笑得顧盼莫名其妙。
“老師?”
“看不出來你對沈棠這人的評價還蠻高?你不是挺討厭他的嗎?”井上智子饒有興趣的說道。
“老師!”顧盼無奈了。
“行了,不開玩笑,跟我說說你怎么看待這個沈棠吧。”井上智子摸著下巴帶著幾分捉摸不定的笑容說道,“說來也挺巧的,他到手的功勞被汪志遠截胡了,然后汪志遠就出了這么大的岔子,他又把丟了的東西撿了回來,到底是運氣好呢,還是……”
“老師,所以我真的不愿意現(xiàn)在談76號內(nèi)部的問題,別說沈處長,就連我自己現(xiàn)在還是‘戴罪之身’呢。”顧盼苦笑道,“而且我和沈處長真的不熟,他這個人……這個人……”
“你們共事也好幾年了,不說朝夕相處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你現(xiàn)在跟我說你跟他不熟?”井上智子驚奇道。
“老師,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棠那個花花公子什么德行!這種是個女人就能撩、情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的男人我最討厭了,平時看到他都繞著走好嗎?”
“哦,那他那么喜歡拈花惹草就沒招惹到你身上?這不符合他花花公子的性格啊?”井上智子卻沒完沒了了。
顧盼顯然是對沈棠厭煩到了極點,聞言沒好氣的脫口而出,“什么不招惹我?他就是之前沒找到機會招惹我而已,這不之前我堂哥學校出了點事求到了他頭上,他立刻順桿來勾搭我了,簡直……簡直……”顧盼平時不怎么說臟話,氣急了也想不出什么形容沈棠的詞,簡直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厚顏無恥”!
井上智子笑而不語。
顧盼氣完才覺得不對,井上智子從不是那種關(guān)心八卦的人,今天怎么會突然這么在意她的私人問題,頓時警覺起來,“老師……”
井上智子擺擺手,臉上恢復(fù)了平日的正常表情,她看著顧盼瞇起了眼睛,“顧盼,我們認識到今天也許多年了,你叫我一聲老師,我平時也沒少關(guān)心你,甚至你在76號混日子,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因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做這件事,你只是當時不知道自己該去做點什么,所以我都由著你,包括你和后藤哲哉這牽牽扯扯,我也沒多過問,但是顧盼,你不會以為日子總能這樣過下去吧?”
顧盼抿了抿嘴,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意識。
“汪志遠追求過你,你拒絕了;沈棠雖然是個花花公子,但從女人的角度來看卻是個迷人的男人,但你半點不為所動;后藤哲哉呢,對你癡情守候這么多年,一心想與你共度余生,但你仍然沒答應(yīng)他的求婚,他能等,他爹也等不得了。盼盼,你知道哲哉父親的身份,你招惹不起,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考慮,要么和哲哉劃清界限,要么就準備做他的新娘吧。照我看來,比起汪志遠沈棠之流,哲哉既對你更多真心,你也對他并非毫無感情,總比其他人強。”井上智子之前對沈棠的‘八卦’,真意在這里等著顧盼。
“老師,為什么……”顧盼完全不明白為什么突然井上智子會這么強勢的干涉自己的私人感情。
“76號的問題你自己也已經(jīng)分析的很明白了,特高課當初組建76號,信任丁主任和李副主任的能力沒錯,但是我們也不樂意看到整個76號成為他們的個人天下,所以南京當初安插汪志遠我們默許了,現(xiàn)在汪志遠不行了,我們也已經(jīng)找到了比他更合適的繼任者,符合你剛才所說的一切條件,而這個繼任者你也認識,顧盼。”
顧盼心里頭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謝長空,這個名字你不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