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許懷義上完課,被孫鈺叫了去說話,把家里的打算跟他透露了幾分。
許懷義先懇切道謝,再委婉拒絕。
孫鈺不解,“這功勞你也往外推?為師和你師祖,是真心為你打算,絕非試探……”
之前,孫家確實(shí)占了許懷義好幾次便宜,但這回,是掏心掏肺的在為他鋪路了。
許懷義忙道,“師傅誤會了,弟子還能不信您?弟子也不是要把功勞往外推,只是覺得眼下時機(jī)還不夠成熟,想再等等罷了。”
孫鈺擰眉問,“你是怕‘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放心,你師祖既然要為你請功,自是料到你會被眼紅嫉妒,所以特意叮囑為師,以后要多護(hù)著你一些,不讓你被人算計(jì)了,你無需顧慮太多……”
許懷義一臉感激的解釋道,“弟子也不是怕這個,不遭人忌是庸才,弟子早有準(zhǔn)備,弟子說時機(jī)不成熟,指的那玉米上報(bào)的時機(jī)不妥,明年看到收成后,會更合適。”
孫鈺眉眼動了動,反應(yīng)過來后,嘴角翹了翹,“你倒是機(jī)靈?!?
許懷義憨笑。
“你現(xiàn)在種了多少?”
“就三分地左右吧,粗略估計(jì),能有個三、四百多斤,那點(diǎn)糧食哪里夠看?可要等到明年,這點(diǎn)糧食都變成種子,至少能栽三百畝地,等到秋收,那就是幾十萬斤糧食,那場面,師祖再往上報(bào),才好長臉吶?!?
他又不傻,到手的功勞怎可能不要?他還指著這功勞能給他封個爵位呢,可若眼下上報(bào),幾百斤糧食,頂多賞賜他一個虛職,中看不中用,還耽誤他武舉出仕,給銀子給東西,他更不稀罕,所以時機(jī)不對,等到明年,才能讓利益最大化。
孫鈺眸光微亮,“你的意思是,你估計(jì)那玉米的畝產(chǎn)能有一千來斤?”
許懷義點(diǎn)頭,“弟子種的比較精細(xì),澆水施肥都沒落下,一千來斤是妥的,若是種的糙,產(chǎn)量許是會低一些,可保守也能有個八九百斤吧?”
孫鈺激動擊掌,“八九百斤也值得在全大雍推行了,小麥一畝地才有二三百斤,豆子和蜀黍好一些,也不過四五百斤而已,最重要的,那玉米的口感和味道,可比豆子和蜀黍好多了。”
許懷義笑著補(bǔ)充,“而且,玉米還很耐旱,特別適合北方,割了麥子就能接上,一年收兩茬糧食,地里閑不著,能最大利用?!?
“是極,是極……”
“還有,收了玉米后,剩下的桿也不浪費(fèi),可以喂給牲畜,弟子試驗(yàn)過了,連騾馬都愛吃?!?
“好,好……”
師徒商量完,孫鈺心情大好,“玉米都留著做明年做種,那番椒和番茄……”
許懷義很上道的接過話去,“番椒留種,也不耽誤吃,回頭弟子摘了,再給師傅送些,要說好吃,還是紅透了、曬干了,那時候做菜才夠味呢。”
“你怎么知道?”
“呃?聽媳婦兒說的……”
孫鈺倒也沒懷疑什么,似笑非笑的打趣,“你可占了你媳婦兒不少光了。”
許懷義嘿嘿直樂,“要不怎說弟子有福氣呢,自從當(dāng)了顧家的女婿,好運(yùn)擋都擋不住。”
孫鈺,“……”
他徒弟啥都好,就是一提及媳婦兒,完全不知道什么是謙虛。
兩天后,定遠(yuǎn)侯為老母親辦壽辰宴席。
許懷義請假去侯府賀壽,出門前,顧歡喜又細(xì)細(xì)叮囑了一遍,“離著湖邊遠(yuǎn)一點(diǎn),看到有女子落水,千萬別搶著去救,那十有八九都是碰瓷手段,吃飯時長個心眼兒,酒水里最容易做手腳,焦大夫給你的解毒藥,一定藏好了,還有,若是有人找各種借口引你去哪個地方,你可別上套,實(shí)在落了單,也別往房間里鉆,里面很可能有陷阱,我可不想,你出門吃頓飯,就給我?guī)€姐妹回來……”
許懷義信誓旦旦的保證,絕不犯以上錯誤,好歹也是看過宅斗劇的人,那些套路,他還能不懂?
他帶著衛(wèi)良,趕著馬車去定遠(yuǎn)侯府的路上,碰巧遇上蘇喆。
蘇家也在受邀之列。
蘇喆上了他的馬車,車?yán)镉斜瑁瑳鏊?,他拿起茶杯,徑自倒了杯酸梅湯喝了,滿足的喟嘆出聲,“還是你這兒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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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義輕哼,“埋汰我呢?我這馬車,還能有你們蘇家的舒坦?”
兩廂一比,壓根不是一個層次,蘇家富可敵國,馬車的精致華麗程度,讓人怎舌,連外面都鑲嵌著寶石,內(nèi)里的配置就更甭說了。
蘇喆苦笑道,“我說的是肺腑之言,再華麗精致,也不過是個牢籠罷了,對著不喜歡的人,連呼吸都是錯的,這路上,差點(diǎn)沒憋死我?!?
許懷義好奇的問,“今天怎你跟著出來赴宴了?你爹竟舍得撇下他的好大兒?”
蘇喆自嘲道,“他那好大兒昨晚跪祠堂,今早又病倒了,可不就讓我撿漏了嘛?!?
“跪祠堂?蘇睿又干啥事兒了?”
“他買通了我身邊的人,給我下毒,讓我逮個正著,我把證據(jù)甩給父親看,蘇睿不認(rèn)也不行,只可惜,我沒死成,所以,蘇睿也僅僅是被罰跪祠堂?!?
許懷義同情的拍拍他肩膀,寬慰道,“你爹這么縱容蘇睿,處處幫他善后,看似疼愛,實(shí)則是害他,沉住氣,遲早有他栽跟頭的那天?!?
蘇喆黯然一嘆,“但愿吧。”
許懷義轉(zhuǎn)了話題,“你的婚事,進(jìn)行到哪一步了?”
蘇喆道,“已經(jīng)定了日子,在十月初,屆時,你可得給我做儐相?!?
許懷義點(diǎn)頭應(yīng)下。
蘇喆笑了笑,“說起來,日子能這么快定下,還得多虧了你?!?
“嗯?”
“有你幫著,我才能把會所和商會都撐起來,人脈名聲,眼下是都有了,趙家那頭,看到好處,自是沉不住氣了,也怕夜長夢多呀?!?
許懷義擺手,“那是你的能耐,跟我沒多大關(guān)系,不過這趙家,倒是……”
蘇喆不以為意,“結(jié)親嘛,都是這般權(quán)衡利弊,我當(dāng)初尋上趙家,目的也不純粹,眼下又怎么有臉去指責(zé)他們勢利現(xiàn)實(shí)呢?”
聽到這話,許懷義灑然一笑,“你能這么想,將來的日子定然差不了?!?
這心態(tài)擺的太正了。
蘇喆揚(yáng)起嘴角,“借你吉言?!?
馬車很快到了侯府門口,許懷義往外看了眼,“人來的還不少……”
他以為定遠(yuǎn)侯最近惹上麻煩,身上的嫌疑還沒洗清,大家都會找借口避一避呢。
蘇喆意會,低聲道,“傳言李垣是定遠(yuǎn)侯指使屬下殺的,但沒有證據(jù),那禁軍也已經(jīng)認(rèn)罪自殺了,這事就只能到此為止、不了了之,定遠(yuǎn)侯還是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手握大權(quán),朝中大臣誰會輕易得罪呢?面子,該給還是要給……”
許懷義淡淡“嗯”了聲。
蘇喆又提醒,“你小心些,這種宴席上,最易玩那些見不得人的算計(jì),你可別上套?!?
許懷義道,“你也警惕點(diǎn),說不準(zhǔn)你那好大哥,也給你準(zhǔn)備了啥好戲?!?
蘇喆應(yīng)下,眼底閃過一抹凌厲,蘇睿若真不顧場合在侯府給他下套,那他也無需再顧忌蘇家名聲了,非得當(dāng)著眾人的面,撕了他那張臉皮。
侯府門口,這會兒在迎客的是世子李云昭,一身矜貴之氣,容貌也俊挺硬朗,往那兒一站,很能鎮(zhèn)的住場子,看到許懷義和蘇喆,也笑臉相迎,客氣了兩句,便讓人將他們帶了進(jìn)去。
蘇喆意味深長的低語,“很有世子風(fēng)度,待人接物,挑不出半點(diǎn)毛病。”
許懷義深以為然。
倆人在一眾客人里,絕對屬于身份層次最低的那撥,還是李云亭的同窗,換個城府淺的,就算不沖他們甩臉子,態(tài)度上也會敷衍些。
但李云昭卻禮數(shù)周全,臉上絲毫看不到半點(diǎn)輕視和怠慢,笑得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見到李云亭后,許懷義跟他隨意寒暄了幾句,話題便轉(zhuǎn)到了李云昭身上,“那位世子爺背地里對你下過黑手嗎?”
李云亭搖頭。
許懷義挑眉,難道他看走眼了?
接著就聽李云亭嘲弄道,“他不需要親自動手,稍微挑撥幾句,便有人沖鋒陷陣。”
許懷義唏噓道,“那他比起李云軒可有城府多了,外面對他的風(fēng)評也不差。”
李云亭點(diǎn)頭,語氣譏誚,“他素來會裝,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也提防著他一些。”
“我跟他又沒仇,更沒利益沖突……”
“可他想若是想幫著三皇子去拉攏你呢?”
許懷義沉吟道,“就咱倆這關(guān)系,還用再下本錢拉攏?比起拉攏,我倒是更傾向……”
“傾向什么?”
“毀了咱倆之間的交情。”
聞言,李云亭面色微變,他還真沒往這個方向想過,之前,他想的都是李云昭作局往懷義身邊塞人,逼的懷義不得不帶回家去,美人計(jì)玩的到位,可比其他計(jì)謀都要劃算、好用。
可若不是,而是如懷義所猜測的那樣……
那就太毒了。
“要不,等下你尋個理由早些離開?”
李云亭不敢賭,難得找到談得來的朋友,他可不想鬧出什么事兒,生了嫌隙。
許懷義卻道,“既來之、則安之吧,躲的了初一,還有十五呢?!?
早解決、早踏實(shí)。
倆人說話的地方稍偏些,周圍也沒幾個人上前來攀交情,一來李云亭就算進(jìn)了侯府,過去外室子的身份早已深入人心,沒幾個人愿意自降身份去跟他說話,二來,有對許懷義好奇的,也礙于諸多考慮,不好在這時候冒頭,如此,便顯得倆人像是被孤立了一樣。
換成旁人,定要覺得羞恥難堪,但這倆人既不覺得尷尬,也不覺得丟臉,相反,對這種場面還挺樂見其成,旁人不待見他倆,他倆同樣也懶得跟那些人虛與委蛇的應(yīng)酬,安靜的喝茶吃瓜子不香嗎?
殊不知,倆人躲這兒,也躲過去一場算計(jì)。
等到吃席時,倆人才散開,李云亭被侯府的人喊了去,走之前,還特意又叮囑了幾句。
許懷義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他真沒那么容易被人算計(jì)呀,怎都把他當(dāng)沒見過世面的憨憨呢?
蘇喆之前跟著蘇老爺去應(yīng)酬,結(jié)交各種人脈關(guān)系,這會兒才算有機(jī)會跟許懷義坐一塊說話,“可累死我了,臉都笑僵了……”
許懷義給他倒了杯茶,“先潤潤嗓子吧,聽著都嘶啞了,你這是說了多少話啊?前頭不是有你爹擋著嗎,他肯給你冒頭的機(jī)會?”
蘇喆連著喝了兩杯,喉嚨才緩解了,低聲解釋,“他不愿意也沒用,我既然跟著出來了,難道還能甘心當(dāng)塊背景板?自是要抓住機(jī)會,跟來的客人多多交談,最起碼,先混個臉熟也好,不然,旁人只知道蘇家大少爺,哪里會認(rèn)識我蘇喆是誰?”
許懷義問,“結(jié)果怎樣?”
蘇喆揚(yáng)唇笑了笑,“還行,也是有會所和商會給我托底,他們才愿意跟我聊幾句,否則,換成以前,我就算再諂媚討好,他們也不會把我這個蘇家庶子放眼里。”
“加油,以后當(dāng)上家主了,說不準(zhǔn)他們會回過頭來巴結(jié)你呢。”
“哈哈哈,不敢想,少給我?guī)讉€白眼就行?!?
主家安排席面都是有章程的,像他們坐的這桌,客人都是沒什么地位、或是不重要的,除了蘇喆,許懷義一個都不認(rèn)識。
按說他是社牛,蘇喆也是八面玲瓏,但倆人都沒有活躍氣氛的興致,等到菜上了桌,倆人也只顧吃吃喝喝,再隨意聊幾句,完全沒社交的意思。
這下子,倒是把其他人給看懵了。
是他們沒有結(jié)交的價值還是這倆人太高冷?
那接下來的戲還怎唱?
于是有人強(qiáng)行找話題開始跟許懷義攀談。
許懷義哼哼哈哈的敷衍著。
后來聊著聊著,就說起之前有女子落水的八卦來,聽到這兒,許懷義才算來了精神,定遠(yuǎn)侯府還真安排了這出戲碼???
這事兒,蘇喆也知道,低聲跟他解釋,“是侯府的一位表姑娘,不小心落了水,已經(jīng)被人救起來了,有驚無險(xiǎn),就是場面不是很好看……”
許懷義興致勃勃的問,“怎不好看了?”
蘇喆意味深長的道,“當(dāng)時下水救人的,有好幾個,都是男子,朝著那位表姑娘游了過去,然后,合力將她拉上了岸邊。”
許懷義嘴角抽了下,“合力?”
蘇喆點(diǎn)點(diǎn)頭,“那位表姑娘落水后,因?yàn)樘^驚嚇,所以掙扎的很劇烈,一個男子實(shí)在控制不住,其他人見狀,便都上前搭了把手?!?
許懷義,“……那她要嫁給誰???”
蘇喆繃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