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以后有什么想法,先和我們說一聲,別再捅什么簍子了。陳長生,我也不是說你,活了三十多年了,還和年輕人一樣沖動。媽的,原先以為你老實,才把你和小王放一起,還是惹這么大一攤子事。”張旭沒好氣地說道。?
“隊長,不是我沖動,打你從死人堆里救了我,到現在,看見鬼子我心里就堵得慌。上次許子鄉的屠殺,我當時真想和鬼子拼了,可是一想會連累隊里百多兄弟,再想想好死不如賴活,也就壓下了了火氣。可是這人你越想躲,事情它越來。”?
陳長生越說越激動,語調里慢慢帶著哭腔。?
“***rì本人就沒把咱中國人當人看,想殺就殺,看見女人就想上。隊長,你們說我一個大男人,眼看著同胞被rì本人欺負,我怎么辦?我***還是不是男人?隊長,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在外面,他們老百姓背地里都叫我們是漢jiān!?
想我堂堂七尺漢子,我,我……”?
“怎么辦,哼,先想想自己有什么實力,能做什么!難道你們好不容易活下來,又這么輕易地把命交給rì本人?漢jiān?哼,我們做過對不住中國人的事嗎?”?
這陳長生怎么還不明白自己和肖彥梁要他們好好活著的意思?“漢jiān?”想到這個詞,張旭心里一痛,不由得有些急了。?
“行了,長生,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可是如果我們都想你這樣沖動,不計后果,我們的死又有什么意義?徒勞犧牲而已。穿上這身皮,只能是盡力幫幫咱們中國人,能少被欺負就少被欺負,你說是不是?”?
肖彥梁攔住已經舉起手的張旭,對陳長生說道。?
“長生哥,你別說了,隊長說得對,我們的命比鬼子值錢,好好活著,還怕以后報不了仇?”王樹心勸著陳長生。?
打從德貴家里出事,王樹心就覺得自己的兩個隊長不是那種心甘情愿給鬼子當漢jiān的人,可是他怎么也看不出來兩個隊長到底在做什么。?
“樹心,你活膩了?什么報不抱仇的?在這里可以說,我和肖隊長可以當沒聽見,出去自己小心著些。”王樹心的話,張旭嚇了一跳,趕緊罵道。?
“只要兄弟們都好好活著,我和張隊長做什么也沒關系。報仇?說得輕巧,就咱們這些人槍?想都別想。記著,出去別說這些傻話了。”肖彥梁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
“可是……”陳長生還要說什么,卻被肖彥梁打斷,說道:?
“沒什么可是的。你們先回去吧。把今天的事好好想想,再想想以后怎么更好地活著。”?
肖彥梁話里有話。?
“是。”?
待兩個人走了,肖彥梁對張旭說道:?
“大哥,我看以后可能要認真主意隊里的兄弟了。連長生這樣老實的人都忍不住鬼子的暴行,哪以后是不是還有更多的兄弟忍不住?到時候,吃后悔藥都來不及了。”?
“不錯。不過你我這兩個當隊長的都這么一副熊樣,這便衣隊百余號人也不好管。”?
“我看著樣,以后我們隨時叮囑著吧。”肖彥梁想了想,也沒什么好的主意。?
“也只有這樣了。肖兄弟你說讓王樹心、陳長生加入我們如何?王樹心和德貴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當初也是我把他從鬼子的活埋堆里刨出來的;陳長生的家人也是早叫鬼子給殺了,兩個人對鬼子的仇恨那是沒的說。”張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再看看吧。有的人對仇人,是必置之死地的,有的人,卻是害怕,不想報仇的。他們兩人和德貴不同,不能只看他們的一次沖動就收了他們。對了,讓德貴從今天起小心跟著王樹心,我感覺他們不會對鬼子就此停手的。媽的,有了第一次沖動,就會有第二次沖動,萬事開頭難。”?
“也好,隨便再觀察觀察他們。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在憲兵隊給鬼子跪下的時候,我差點就掏槍和鬼子干了。”透過窗戶,望著離開的王樹心和陳長生,張旭說道。?
“不會吧!”肖彥梁有些詫異。?
“怎么不會,看著你下跪,我……心里”張旭沒有再往下說。?
“大哥,看不出來你也這么沖動。自從許子鄉以后,我就沒有再沖動過了。”肖彥梁很想笑著說,可是卻沒笑出來。?
“也許你只是看到我面無表情罷了。可是,兄弟,你為什么要跪下?萬一大介洋三不領情呢?”張旭摸了模臉,說道。?
肖彥梁沒有馬上說。他走到桌子邊上,背對著張旭,用手指關節輕輕敲打著桌面。?
“我還能有什么法子?我就在賭大介洋三是個聰明的鬼子。”?
“聰明的鬼子?”張旭不明白了。?
“對,聰明的鬼子。”肖彥梁轉過身,對張旭說道:?
“樹心、長生他們的接口好,是為了完成他大介洋三的命令。那么,我一向他跪下,他要是聰明的話,就會想到這是一個徹底收買人心的機會。那樹心、長生他們就有救了。他是不是一個聰明人呢?我為什么會知道到他想收買人心呢?因為他送槍支彈藥和自行車給我們,卻沒有給巡jǐng隊同樣的裝備。送這些東西,不是收買人心是什么?現在一個更有效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你說,換了你,你會不會抓住?”?
“會!”張旭反映很快,肖彥梁話剛落,他就明白了。?
“不過,就是大介洋三沒有送我們東西,再回到當時,我也會跪下。跪下,總還是有一定的希望。有一點希望,我就要去爭取。那時我們的同胞,我們的兄弟。”肖彥梁說完,長長地出了口氣。?
“那你在大介洋三的辦公室里,怎么把我們做的事都說出來了,我嚇了身冷汗呢。要不是借著對趙廣文發火,還不知道怎么掩飾。”?
大約是感到空氣有些壓抑,張旭岔開了話題。?
說到這個話題,肖彥梁的情緒稍稍好了一些。?
“兵法有云,‘以真示假’。十句話里八句真話,兩句假話,敵人怎么會分得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只要我的分析推理有道理,鬼子還不是得跟著我轉??
大哥,你想想,會不會有笨蛋把自己做的事,向對手和盤托出呢?沒有這種人吧?所以大介洋三也就認為我們和這件事沒關系了。其實趙廣文說得對,便衣隊也可以做的。可是便衣隊可以做,他巡jǐng隊也可以做。?
我沒有一句話說這不是我們做的,不過我的話,句句都是‘不是我做的’。這里面關鍵的是對時間的概念。不錯,清理地道需要時間,大介洋三和趙廣文主要的jīng力,就是放在了裝炸彈的人的目標是鬼子的傷員運輸隊,所以我反復強調清理地道需要時間,這樣就使他們的信心受到動搖,懷疑自己的判斷。而我的話把這一切,都說成是為了襲擊憲兵隊才提前清理的。而這個理由,這個動機,除了[**],相信不管是大介洋三也好,趙廣文也罷,心里都是同意的。?
為什么都是同意的呢?因為他們都認為便衣隊、巡jǐng隊不可能有這個膽子。所以這一切推到[**]身上,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這也是大介洋三心里一直希望的。你沒看見大介洋三一聽說是[**],馬上表現出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以真示假’,嘿,‘以真示假’,兄弟,我真服了你。”張旭重復了兩遍“以真示假”,心里霍然開朗,對肖彥梁夸獎道。?
“我當了近十年jǐng察,抓了不知多少罪犯,許許多多的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都有一些研究。大哥,做什么事,要想隱藏自己,就要隨時想好退路。站在敵人的立場上想自己的退路,總是可以想到的。”肖彥梁終于笑了出來。?
“怪不得你非要我到外面給你找棉線,原來如此。”張旭恍然大悟。?
“行了,別夸我了。我們也回去了吧,我還有些事要和文川大哥商量商量。”?
兩個人一回到家,就看見高翠兒把手放在背后,藏著什么。?
“嘿,嫂子,藏著什么呢?”肖彥梁一邊笑著問,一邊往里屋走去,留下張旭和高翠兒在院子里。?
打開門,肖彥梁叫出文川。?
真不愧是受過特殊訓練的人,兩天的休養,就已讓文川的jīng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進,身上的傷口也開始結痂了。?
“看來你的傷勢恢復得不錯嘛。”肖彥梁仔細看了看文川,說道。?
“還可以。多虧你們的悉心照料,不然我可能還不能走路呢。今天怎么樣?鬼子有什么新的動靜?”隨口謝過肖彥梁,文川問道。?
“還能怎么樣?”肖彥梁收起笑容,拉著文川坐下后,把剛才在憲兵隊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好一個以真示假!”文川忍不住夸了一句,接著說道:?
“如此一來,就讓鬼子到處去找[**]吧,反正他們也的確在鬼子后方給鬼子添亂。”?
“就是,我也是這么計劃的。正好出了王樹心他們這檔子事,估計大介洋三這個鬼子再狡猾,也不能在城里搜下去了。大哥,我想趁著這個機會,你還是先離開的好,萬一……”?
“不!”文川搖搖頭,拒絕了肖彥梁的主意。?
“不鋤掉趙廣文,我是不會走的。本來我的一個任務,就是找到趙廣文,鋤掉他,給那些甘心給鬼子當漢jiān的民族敗類提一個醒。”?
文川的決心讓肖彥梁感到有一些左右為難。想了想,他說道:?
“那也行。我這就安排人手跟著趙廣文,看看他有什么規律。我們便衣隊現在和他們巡jǐng隊關系非常緊張,安排個人手還是比較容易的。”?
“那兄弟我先謝謝你了。”文川抱拳說道。?
“什么謝不謝的,都是中國人,誰不恨rì本人?誰不恨漢jiān?”肖彥梁壓下文川抱成團的手,認真地說道。?
“要是所有的中國人都像你我兄弟這樣,rì本人還能侵占我們?”文川神sè一黯,慢慢放下手,感慨萬分。?
“對了,文川大哥,我想請教你一件事。”肖彥梁受到文川神情變化的影響,出了會神,才想起自己要和文川商量的事。?
“哦?什么事?”文川挑了挑眉頭,驚訝地問道。肖彥梁這么正經地向他請教一個問題,會是什么問題呢??
“大哥,你知道嗎?我們便衣隊有一百多號人,大多是利用成立便衣隊的機會,從rì本人的槍口下救出來的,里面要么是原來的jǐng察,要么是沒來得及逃走的[**]士兵。”?
肖彥梁說到這,頓了頓,心里想了想下面該怎么說。?
“文川大哥,這些人對rì本人的仇恨是沒的說,平rì里都是老老實實的,可是一遇到鬼子殺人放火的時候,就沖動得不得了。我非常高興自己手下得人的這股子對得起自己良心的沖動行為,可是在這種環境下,這種沖動只能給我們帶來損害。你不知道,我和張大哥平時有多累,既要用‘好死不如賴活’的道理去壓制他們,又要在鬼子面前虛于委蛇,還要抓住機會干掉鬼子。隊里百多人,我和張大哥是不可能對每一個人說我們在干什么,現在很多人都認為我們是鬼子的鐵桿漢jiān。”?
“你說的是一個難題。”文川站起來來回走著。?
肖彥梁望著文川,滿心希望這個在他眼里代表著國家zhèng?fǔ的人能夠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這個問題其實在德貴家出事的時候他就想過,可一直沒有想出好的法子。?
“你的人都對rì本人懷著刻骨仇恨,這個機會你一定要把握住。”走動著的文川停了下來,對肖彥梁說道:?
“但是有仇恨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報仇是另外一回事。所以你當然不能把真實的你擺放在那些人面前。既然如此,你還是只能繼續當你的漢jiān。不過,兄弟,你應該多觀察,多了解這些人,只要他符合條件就可以收下他。但是條件一定要嚴格。你必須明白,你的這支隊伍的特殊xìng,是任何東西都替換不了的。你放心,我一回去,就向總部報告你們的情況。至于那些人的思想工作,我想,除了用‘好死不如賴活’的道理去勸說他們,也應該不斷地用合適的方式告訴他們我們的勝利,提高他們的希望,告訴他們,他們的活著,穿著這身皮,就是以后可以做[**]反攻的內應。你記住,講話一定要有策略xìng。要站在一切替兄弟們考慮的立場去講,這樣,才不會被抓住什么把柄,露出馬腳。”?
文川的話,并沒有給肖彥梁帶來多大的驚喜。話里說的,肖彥梁本來就是這么做的。不過文川的話還是肯定了肖彥梁的做法,讓肖彥梁多少感到了一點放心。?
“文川大哥,我正是這么想的,也準備這么做。只是以前不知道該不該做。能得到你的同意,我這就有主心骨了。”?
“兄弟,敵后戰場比前線更加危險,什么情況都有可能出現,你一定要隨機應變,一切的一切以保護好這支隊伍為主。”文川反復叮囑道。?
自從和rì本開始打仗,國民zhèng?fǔ在華北、江浙一帶的潛伏力量受到了幾乎毀滅xìng的打擊,有的是被rì本人破獲了,有的是被漢jiān出賣了,有的是行動時失敗了。文川到江浙的目的,其實主要還是重建被破壞的地下組織,順帶鋤jiān。?
這次在這里意外遇到趙廣文,他是下了決心要除掉他。意外地又遇到肖彥梁,并且肖彥梁手里還有一支被rì本人高度信賴的反抗隊伍,這都讓文川覺得像是在做夢,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吧??
所以他百般叮囑肖彥梁要保護好這只隊伍。文川相信,只要保護好了這支隊伍,以后對過境的同志的掩護、敵人的情報等等,將會十分的便利。?
門口傳來腳步聲,想都不用想,肖彥梁、文川就知道是張旭進來了。?
“怎么著?話說完了?”?
望著肖彥梁滿臉取笑的神情,張旭沒來由地臉紅了一下。他把手伸出來,給了肖彥梁和文川一人一個小荷包。?
“這是?”肖彥梁和文川面面相覷,不知道張旭怎么會拿出這東西來。?
“這是翠兒做的,說是以后裝些小玩意方便。這可是她用了一個上午做的。彥梁,你還不快去謝謝你嫂子?”張旭笑著說道。?
“翠兒真是一個好姑娘啊。”文川珍重地收起荷包,推了肖彥梁一把:?
“還愣著干嗎?走吧。順便替我謝謝她。”?
被文川推了一把的肖彥梁晃動了一下,卻沒有邁腿。?
“大哥,我們拿回來的鬼子軍服呢?”肖彥梁忽然問起軍服的事來。?
“呃?”張旭一時沒反映過來,一會才說道:“我交給翠兒了。她正在補呢。”?
“媽的,***大介洋三,差點進了他的圈套。”肖彥梁狠狠地罵了一句。?
“怎么回事?”張旭一下緊張起來。什么大介洋三的圈套?她一點沒明白過來。?
“快走。”肖彥梁叫了一聲,匆匆往外走去。文川剛走了一步,想了想,還是停下腳步,呆在屋里,側耳聽外面的動靜。?
肖彥梁幾乎是跑著出了屋子來到院子里的。?
看見肖彥梁一臉嚴肅地跑出來,高翠兒吃了一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嫂子,”肖彥梁來到高翠兒面前,舉著荷包問道:?
“嫂子,我想問一下,你當初縫布袋子的時候,針線也是這么走的嗎?”?
肖彥梁的問話一出口,緊跟在他后面的張旭一下就明白了肖彥梁說的,什么是‘大介洋三的圈套’了。?
此時的憲兵隊,大介洋三正坐在辦公室里,仔細看著桌上裝手榴彈的布袋子。?
縫布袋子的布,是非常普通的麻布,這種麻布,到處都可以找到,沒什么特別的。只是把麻布縫成袋子的針線走得特別密,特別細,那些縫的線,排成一根直線,像是用縫紉機踩出來的一般,顯示出針線的主人是個縫衣的高手。?
“這個兇手的縫紉水平真是不一般呀。希望肖彥梁不要叫我失望。”?
大介洋三望著手里的布袋子,喃喃自言自語道。?
昨天晚上他就注意到了這個袋子的走線。雖說江南的支那女子的縫衣水平都很高,但是象這么高的水平的支那女人,還是很少見的。?
剛才肖彥梁在辦公室里的分析,他非常贊同,對于肖彥梁敏銳的觀察力,他也非常佩服。當肖彥梁的分析只進行了一半時,他已經得出了“這件事只有[**]能作”的結論。只是肖彥梁竟然漏掉了這么重要――至少他大介洋三是這么認為的――東西,讓他略有些失望。?
“借著長谷的破軍衣試一下肖彥梁。他一定沒有防備吧。”?
大介洋三想到這,不由得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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