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趕著馬車,慢悠悠的走在清灰髮白的街道上,馬蹄‘噠噠噠’的敲打著石板路,如同踩在他的心上一般,讓他的心跟著馬蹄的節湊,‘咚咚咚’的不停的跳著,偶爾,他會回頭看一眼身後的車廂,相對車裡的人說點兒什麼,卻又怕說錯了惹她不高興,便只好閉了嘴,默默的繼續趕路。
“九斤,這一大早的去買菜啊!”
一位遛彎兒的老人熱情的向九斤打招呼。
九斤從糾結的情緒中緩轉回來,禮貌的對向他打招呼的老人說:“劉伯,早,我正去贍養堂看看!”
劉伯聽了,立刻讚許的說:“九斤真是個好心腸的啊!既能幹、又善良,難怪安家的大老爺要招你爲婿呢!”
九斤一聽這話,連忙回頭看了身後的車廂一眼,略顯緊張的說:“劉伯莫要打趣我,安大老爺只是隨口開個玩笑,做不得數的!”
劉伯樂呵呵的說:“怎麼能說是隨口開玩笑呢?我聽說安大老爺已經找了鎮上的胡媒婆,不日就要到你家去說和這事兒了,你小子算是走大運了,誰不知道安家大房的五小姐貌美如花,又嫺靜知理,我聽說,李知縣給他的兒子求娶安小姐,安大老爺都沒同意呢!”
安家大老爺要招九斤爲婿!
采薇聽了這個消息,由衷的替九斤高興起來。
劉伯口中的安家,正是青雲鎮的首富之家,她如今的贍養堂就是拜託安老夫人在打理的,所以她對安家還算熟悉。
安家的大老爺安啓祥,是青雲鎮上最有名的大夫,鎮上最大的醫館——保安堂就是他開的,除此之外,他還在鎮上開了兩家生藥鋪,安啓祥醫術高明,醫德高尚,在鎮上很有威望,這樣的人家,養出的女兒也一定是個知書達理的,這一次,九斤真的是走運了!
和劉伯分開後,采薇挑起車簾,調皮的打趣九斤說:“九斤哥哥真是好福氣,能得安大老爺的青眼,我若是男人,我都要嫉妒你了!”
九斤紅著臉說:“薇兒別跟著他胡說,根本就沒有的事兒,外面瞎傳和的。”
采薇笑嘻嘻的說:“所謂無風不起浪,這事兒既然已經在外邊兒已經傳來了,一定就是*不離十了,你就擎好吧!”
九斤聽了,臉上有點兒不高興,他垂下頭,抽了馬屁股蛋子一鞭子,低沉的說:“薇兒,別鬧了,不管真的假的,我不想娶安家的小姐,以後別再說這事兒了!”
采薇見九斤情緒低迷,只好住了嘴,撂下車簾,坐回到車裡。
這傻小子,這麼好的姻緣不去把握,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看來,她有必要開導開導他了!
車子行到了一家點心鋪子時,采薇讓九斤把車子停了下來,打算買點兒點心帶去。
鎮上的點心鋪子很簡陋,只賣一些常見的、便宜的點心,如桂花糕、江米條、冬瓜條、爐果等,像香酥卷、花生牛乳糕,艾窩窩這類的高檔點心,在這裡根本看不到。
采薇挑揀了一會兒,買了幾斤桂花糕、幾斤沾著糖霜的姜米條,又買了幾斤鬆鬆軟軟的千層糕……
贍養堂里人多,每個人的口味都不盡相同,多買幾樣,誰愛吃什麼,就讓他自己按照自己的口味去挑好了。
付錢時,沒等采薇把錢掏出來,九斤就搶著把一塊兒碎銀子交到了掌櫃的手裡,搶著買了單,付完賬,便拎著幾樣點心率先走了出來。
采薇跟在九斤的身後出來了,出門剛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個頭戴大紅花,穿著大紅色綢衣的半老徐娘,扭著水桶腰走過來。
那婆子她不認識,不過看那身打扮,再加上臉上的妝容,一張抹得通紅的香腸大嘴,溜圓的大臉上撲著厚厚的一層粉,一說話臉上的粉還簌簌的往下掉渣,笑的時候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這副尊榮,就是正宗的古代版媒婆。
一見到九斤,那媒婆就尖著嗓子叫起來:“呦,這不是九斤嗎,一大早就出來買點心啊!”說著,還往九斤這邊兒湊過來,立刻帶來了一陣嗆鼻子的劣質香粉的味道。
九斤後退了幾步,離她遠了些,勉強的笑道:“胡媽媽早,我要去贍養堂一趟,趕時間,就不陪您老人家嘮嗑了。”
說著,將手裡的點心放進了車廂裡,挑起車簾,扶采薇上了車。
胡媒婆揚了揚手裡的絲帕,笑嘻嘻的說:“無妨無妨,你只管去吧,待會兒我到你家裡說也是一樣的,只是記得叫你娘給我燙點好酒留著……”
九斤沒吭聲,繃著臉坐在車轅上,打著馬走開了。
胡媒婆“切”了一聲,自語道:“小子,你還拽呢,等你知道老孃要給你提的這門兒親事,包你樂出大鼻涕泡……”
贍養堂還跟從前一樣,乾乾淨淨,井井有條。
采薇和九斤到達時,贍養堂的人正在吃早飯,早飯是每人一碗煮的稀爛的玉米粥、一個素包子和一碟鹹菜。
見到采薇來了,大夥兒都樂得顧不上吃飯,圍住了采薇問長問短。
“薇丫頭,你咋回了呢?”
“還走不走了?能待多長時間?”
“家裡的夫人和小公子們可好,他們咋沒跟著回來呢?”
“丫頭在京城住的慣嗎?定親了沒有?”
“……”
前面的幾個問題,九斤都沒怎麼在意,只是最後一個問題,讓他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采薇笑瞇瞇的回答了大家的問題:“因爲想家了,所以回來看看,住幾天就走,家裡人如今都很好。兩個弟弟在學堂讀書,娘在家裡安胎……”
對於最後一個問題,她著實糾結了一下,她跟南宮逸之間,算不算是訂婚了呢,想了一會兒後,她還是堅定的做了回答:“我定親了!”
雖然他們之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他們的心中已經認定了彼此,而且,他在三軍將士的面前也給了自己名分,他們之間就算是私定終身了,私定終身也是定,所以,就算是定親了。
九斤聽了她那脆生生的三個字,身子頓時僵住了,臉上的笑容也凍結起來,耳邊嗡嗡作響,只有她那“我定親了”四個字的迴音在不停的繚繞著。
大家對最後一個回答都很感興趣,立刻都八卦起來。
“哎呦,是哪家的後生這麼有福氣?能娶到薇丫頭這樣好的姑娘!”
“丫頭,那後生家還有什麼人?有多少畝地?可是正經的過日子人家?”
“說沒說什麼時候成親?定日子了沒?”
“……”
采薇被大家七嘴八舌、長槍短炮的輪番轟炸,不禁有些頭疼,況且,有些問題是她沒法回答的,所以,就拎過在路上買點點心,晃了晃,說:“我和九斤哥哥在路上給大夥買了些點心,大家先去吃飯吧,等吃過飯,再來一起品嚐一下。”
“嗨,你這丫頭,又破費了,我們能吃飽肚子就已經很知足了,買這些稀罕物做什麼呢?這東西金貴著呢!”
“可不是咋的,我聽說這桂花糕賣十五文錢一斤呢,都快趕上肉貴了。”
大家嘴上談論著,又都回到了自己的餐桌上,去吃自己沒吃完的飯了……
通過實地調查,她發現,在她不在的日子裡,贍養堂依舊管理的很好,安老夫人不時親自來照看,自己不來時,就打發安府的大管家來,而且九斤一家也經常抽空前來,每次來都不空手;幾個小娃子也都上了學,在鄰村的一傢俬塾裡讀書,如今都會背《三字經》和《百家姓》了,幾位臥牀癱瘓的老人,因爲得到了極好的關心和照顧,有兩個居然能拄著柺杖走兩步了…。
吃過早飯,采薇把點心分給了大家,老人們分到點心時,都喜滋滋的,像小孩子似的,捨不得大口吃,還有人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分得的一份兒包了起來,留著以後嘴饞的時候再吃;幾個小娃子樂得眼睛彎成了月牙,也將點心包了起來,聲稱待會上學堂時送給先生吃。
贍養堂裡一切安好,采薇親眼見了,也就放心了,又呆了一會兒,和老人們說了一會子的話,就辭了大家出來了。
待會她還想到安老夫人府上探望一下,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老夫人把贍養堂打理的很好,於情於理,她都該去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九斤趕著車,一路消沉的回到了鎮上,情緒低迷得不像話,顯然是被采薇的一句“我定親了”的話給打擊到了。
到了鎮上,采薇讓九斤把她送到安府,讓他先回去忙,待會兒自己回去。
九斤把她扶下車,一聲不吭的趕著馬車去了,寬厚的背影無限落寞。
采薇無奈的搖了搖頭,打算抽空再跟這熊孩子好好的談談,眼下,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安老夫人聽聞采薇來了,很高興,忙令身邊的大丫鬟如意親自迎了出來,將采薇接了進去。
老夫人的屋子還是那樣熱鬧,沒等進門兒,就聽見一陣年輕女子清脆的笑聲。安氏的年紀大了,怕寂寞,就將大房的幾個孫女兒都拘到身邊,每日裡陪著她,給她解悶兒。
采薇進去後,恭敬的向老婦人見禮。
“采薇給老夫人請安!”
安老夫人笑道:“丫頭不必多禮,幾個月不見,你這丫頭出落得越發的標緻了!”
采薇直起了身,笑瞇瞇的說:“老夫人謬讚了,若說標緻,您家的幾位小姐纔是真正的美人兒呢!”
安家的幾位小姐的確都生的很美,特別是其中一個穿著粉藍色織花褙子的女孩兒,更是比其他幾個美上許多,只是不知她是不是要保給九斤的大房五小姐,這會兒,采薇好奇的很,恨不得親口問問她,好替九斤把把關。
安老夫人聽了采薇的讚揚,慈愛的笑了笑,對幾個孫女說:“你們幾個且先出去玩兒吧,我和穆丫頭有幾句話說。”
幾位小姐聽了,都起了身,一起翩然的向老夫人福了福身,悄悄的退下去了。
“老夫人,剛纔那位穿粉藍色織花褙子的小姐生的可真好看,只不知是府裡的幾小姐?”
幾位小姐一出去,采薇便忍不住八卦。
“那是大房的五丫頭,生的模樣倒還算整齊,人也溫柔知理,在我這幾個孫女中算是拔尖兒的了。”老夫人憐愛的看著幾個孫女消失的方向,向采薇介紹說。
“原來是五小姐啊!”
采薇瞭然,果然是她!原本這些小姐裡,她最看好的就是她了,這樣一位大家出身的美人兒,上趕子要嫁給了九斤,想來周叔周嬸一定樂壞了吧!
“丫頭,想什麼呢?”
安老夫人忽然叫了一聲,原來采薇剛剛光顧想安五小姐和九斤的事兒了,竟沒有聽到老夫人跟她說話。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剛剛看到五小姐的容貌,給看呆了,想不到這世間竟真的有這樣標緻的人呢。”
老夫人嘆了口氣,說:“女兒家生的太標緻了倒不好,所謂紅顏命薄,還不如那些生的粗粗笨笨的省心呢!”
采薇一怔,不知安老夫人爲何忽然說出這樣消極的話來,正愣著,安老夫人忽然話鋒一轉,說:“丫頭,我老婆子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你只管如實回答我,不許惱的!”
采薇更是發懵,不知老夫人爲何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既然老夫人既然說了,她少不得要給她這個面子,所以,便坦然笑道:“老夫人只管問就是了,采薇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嗯,很好!”
老夫人對采薇的態度很滿意,端起案上的茶杯啜了一口,潤了潤喉嚨,方纔開口。
“我有一個孃家侄兒,姓律名俊臣,在咱們鎮子上開了不少的買賣,不知丫頭聽說過沒有?”
一聽老夫人提起律俊臣,采薇就已經知道她要問什麼了,不過,她早有準備,所以一絲慌亂都沒露出來,只是笑意盈盈、若無其事的回答:“大名鼎鼎的律家,但凡鎮上的百姓,有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呢?”
老夫人接著說:“數月前,小侄家遭了劫,一夜之間,萬金的家當盡數被盜了去,侄兒瘋了,侄媳婦兒的容貌也被毀了,可謂是家破人亡,丫頭,你可知這事兒是誰做下的?”說著,一臉嚴肅的盯著采薇,一瞬不瞬的觀察著她的表情。
采薇坦然的說:“律家被盜之事已經人盡皆知,我怎會不知道,只是盜竊律家的人,老夫人請恕采薇愚昧,采薇實在是猜不出來!”
安老夫人見采薇是一副坦坦蕩蕩的表情,放下心來,道:“你這丫頭倒還安穩,你可知當時調查的結果顯示,件事兒竟然跟你有關,侄兒爲了此事一直臥病在牀,人已經瘋癲,已經幾個月沒出門了;侄媳婦兒知道你家裡搬去了京城,非要鬧著到京城去告御狀呢,被我生生的給攔住了,我不信丫頭是這種人,所以剛剛已經派人去把侄兒媳婦叫了來,待會兒你們二人當面鑼對面鼓的把話說清楚,也省的誤會了,對你的清譽也有所影響。”
采薇笑道:“多謝老夫人體諒,本來采薇今日是特意來感謝老夫人幫我打理贍養堂的,沒成想倒累的老夫人爲我費心,實在是采薇的過錯!”
正說著,丫頭來報:“稟老夫人,律夫人來了!”
安老夫人說:“讓她進來吧。”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帶著紗帽的女子旋風般的衝了進來,一邊的瘋了似的叫罵著‘賤人、毒婦’,一邊兒衝到采薇身邊,擡起手就向采薇的臉上摑來。
采薇怎會被她打到,一擡手,精準的接住了她揚起的胳膊,冷冷的說:“老夫人是讓我來跟律夫人對質的,可不是讓我來捱打的!”
說完,一甩手,狠狠的將於氏甩到了一旁,差點兒將她甩了個跟頭。
於氏踉蹌了一下,頭上的紗帽甩了下來,露出了一張鍋底一樣黑的臉和一頭參差不齊的短髮,猶如廟裡的夜叉一般。
見到她的這幅尊容,采薇故作驚恐的驚叫了一聲,捂住了嘴巴,眼睛也瞪得大大的,露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
於氏狼狽極了,慌忙的撿起地上的紗帽扣在了腦袋上,但是,她那副鬼一樣的容貌已經被屋裡的人看見了,幾個年輕不知事的丫鬟還輕輕的低呼出聲,也像采薇似的捂著嘴巴,露出驚恐的模樣。
安老夫人已經知道她被毀容了,卻沒想到她竟變成了這副夜叉的模樣,也被嚇到了,半晌纔回過神兒來。
“於氏,不得無禮!”
安老夫人一回神,便中氣十足的喝了一聲:“我好心好意的找了穆丫頭來跟你對質,解你的心疑,你竟這般不知好歹,當著我的面就敢放肆的出手打人,你眼裡還有我這姑母嗎?”
於氏戴好了紗帽,才咬牙切齒的說:“姑母莫怪,媳婦兒並非不敬姑母,只是我律家跟這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媳婦兒只恨自己不能手刃了這賤人,一時失態,還望姑母恕罪!”
安老夫人怒道:“糊塗東西,事情還沒弄清楚,就在這妄下結論,難怪臣兒不待見你!”
采薇笑道:“老夫人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的,既然律夫人一口咬定我就是賊,就請律夫人到官府告我去好了,到時候官府自然會給律夫人一個公道。”
於氏氣憤的叫道:“你道我不想告你嗎?誰不知你如今攀上了大晉國的首富霍淵霍公子,連李知縣都不敢惹你呢?我又到那裡去告你?”
“呵呵!”
采薇冷笑起來:“既然我攀上了霍公子,又何需去偷你家裡的那點兒銀子,霍家金山銀海,難道還需要我出去偷嗎?”
“這…。”
於氏被噎住了,瞪了瞪眼,說:“有人在你祖父家裡搜出了我家失竊的東西,你的祖父祖母伯父伯母都說是你給的,這事兒你怎麼解釋?”
采薇說:“夫人也說了,是在我祖父祖母家搜出的東西,並不是在我家搜出來的,采薇不幸,一直不得祖父祖母因待見,數月前又因我出首了大伯家馬車撞死人的事兒,致使祖父大伯等人被李知縣抓進了大牢裡,因此他們一家一直對我們心懷怨懟,所以,他們往我身上潑些髒水也是有的!”
“胡說,你分明是狡辯!”
於氏指著采薇,囂張叫道:“分明是你勾結了盜賊偷的我律家,你家祖父祖母那些東西都是你過年孝敬他們的,你還敢嘴硬?今日,我便將你拿回律府,細細的拷問你,不怕你不說出實話來!”
采薇冷笑著看了她一眼,轉向安老夫人道:“老夫人,采薇是聽了您的話,才留在這兒等著跟律夫人對質,可眼見得律夫人根本不是來跟我對質的,而是想抓了采薇,回去濫用私刑,不知老夫人打算怎麼處置?”
安老夫人被於氏的態度給氣壞了,她拍著案子,怒道:“她敢?我倒是想看看,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放肆,別說是她,就是她男人來了,沒我的允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人,我也照樣把他打出去。”
說著,轉向如意道:“喚外面的婆子進來,把這眼裡沒有長輩的潑婦叉出去!”
於氏見安老夫人護著采薇,不肯讓她帶采薇回府審問,便一下跪倒在地上,哭道:“老夫人,不是媳婦兒不敬您,只是家裡被這賤人害得太慘了,媳婦兒被毀了容貌不說,您侄兒如今也已經瘋了,每日裡把自己關在後院裡,誰都不見,也不肯出來,送飯的丫鬟說,大爺不知打哪弄來個爛人頭,每日供在那裡,經常嘀嘀咕咕的對那人頭說話,好不瘮人呢;家裡的生意也沒人照管,前幾天,家裡剩下的一點兒錢財都被老二捲了去,不知跑去了哪裡?如今家裡就剩下我這一個婦人撐著,那些妾侍們又都是不安分的,媳婦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人頭!
爛了的人頭!
聞言,采薇登時震驚的嘴都閉不上了!
天機子不見了的人頭!竟然會在律俊臣的手裡!
難怪了,當初他們怎麼找都沒找到,原來那顆人頭被律俊臣給藏起來了,天機子和律俊臣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邪惡之輩,又都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們勾結到了一起,一定會捲土重來,對自己不利的!
采薇的心拔涼拔涼的,感到自己被毒蛇盯上了!
這邊,於氏的哭訴,沒有引起安老夫人的絲毫同情和支持,反倒引起了她更盛的憤怒,老夫人怒不可遏的斥道:“即是家裡遭了難,你就該扛起主母的責任來,規勸丈夫,把家安頓好。如今家裡亂成一團,焉知不是你這主母持家不利的緣故,你非但不能好好的安撫臣兒的情緒,讓他瘋癲了,還沒能照顧好家裡的生意,讓個庶出的子弟掌家,那些小妾腸子裡爬出來的,哪有一個好東西?捲走了你的家產也不足爲奇。如今你更是錯的離譜,非要把個無辜的丫頭帶回去拷問,別說這丫頭是我留下的,就算是跟我沒關係的,我也決不許你做出這樣沒道理的事情。”
說完,怒喝一聲:“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她給我叉出去!”
守在門口兒的幾個婆子聽老夫人發了話,立刻鷹拿燕雀一般,上前拽住於氏,扯胳膊的扯胳膊,拎腿兒的拎腿兒,將於氏給叉出去了!
於氏一邊兒掙扎,一邊兒哭叫著:“姑母,就是這賤人做的,這賤人本事大著呢,當初我曾派人殺她……”
幾個婆子見於氏吵吵嚷嚷的不像話,怕老夫人生氣,便堵了她的嘴,將她像一條死狗似的拎了出去,拎到安府的大門外,隨手丟了出去。
律府已經完了,律公子也已經瘋了,誰還會在意一個毀了容貌,又不得安老夫人心的律夫人呢?
律夫人在掙扎中,紗帽掉在了安府裡,被扔出安府後,立刻引起了路人的圍觀。
“呀,好醜啊,你瞧這女人的臉黑的,像夜叉似的…。”
“連頭髮都剪得跟個頭陀似的,一定是個瘋子。”
“沒見到剛從安府被丟出來嗎?肯定不是好人!”
“對,不是瘋子,也不能是好人,打她…。”
幾個頑童撿起路邊的石子兒,朝於氏的身上丟去。
於氏帶來的幾個家丁急忙圍過來,護住了她,一面呵斥著幾個頑童,一面掩護著她去了。
安老夫人歉意的對采薇說:“丫頭,都是我這老糊塗,本是想替你們把這事兒給說開了,也好洗去你身上的嫌疑,哪知這瘋婦竟如此偏激,不分青紅皁白,還妄想濫用私刑,真是委屈你了。”
采薇勉強的笑了笑,說:“老夫人知道采薇清白就好,既然事情已經說開了,采薇就先告辭了。”說著,站起身來,想要起身告辭。
她這會子的心思都在律俊臣和天機子的人頭上,根本沒心情和安老夫人說話了,只想快點回去,想一個收拾他們的法子來。
然而,安老夫人見她神色懨懨的,認爲是她剛剛受了委屈的緣故,不覺更加自責,便說什麼都不肯放她走,非要她留下來吃午飯不可,采薇拗不過她,也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心意,只好答應了。
安老夫人見她答應留下來,才高興起來,詳細的詢問了采薇愛吃什麼,吩咐廚房按照采薇的口味做了許多好吃的,又吩咐瞭如意,叫她把采薇帶到幾位小姐們那去,讓幾位小姐替她陪著采薇。
如意也道是采薇受了委屈不高興呢,所以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竟撿著喜慶的話說。
采薇知道她的心思,便趁機問道:“如意姐姐,我聽說大老爺要給五小姐招‘周氏烤肉’的周家公子爲婿,可是真的?”
如意笑道:“如今整個青雲鎮都在議論此事呢,怎麼不真?”
消息得到了證實,采薇替九斤高興起來,但好心情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就很快被疑惑給打破了,以安家的地位和五小姐的容貌,完全能找一個更好的男子爲婿,爲何偏偏找到了九斤呢?九斤雖好,但古人一向重視門第,商人在社會中屬於最低的階級,他們爲什麼要上趕子把女兒嫁給一個毫無社會地位的商人呢?
思及於此,采薇便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九斤和周叔周嬸兒都是簡單的人,她可不希望九斤的婚姻裡有什麼陰謀的成分。
如意聽了采薇的疑問,笑道:“說起來,這都是五小姐和周公子的緣分呢,那日,我家大夫人帶著五小姐替老夫人去贍養堂,車子卻在把路上壞了半,後來不幸碰到了幾個無賴,想要欺負我家五小姐,正危急時,可巧周公子那日也去贍養堂,這事兒被他給碰到了,就將那夥無賴狠狠的揍了一頓,救了五小姐,使五小姐免於被玷污的命運,還讓大夫人和五小姐坐了他的車子回來了。回來後,大夫人便叫人去打聽了周公子的爲人,結果那些人回來後,都對周公子的爲人讚不絕口,大夫人便稟明瞭老夫人,要將五小姐許配給周公子爲妻,大老爺乃是重人品不重門第的人,聽聞了周公子的人品好,也同意了。”
聽了這番解釋,采薇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公案在裡面啊!
怪不得安家會主動把千嬌百貴的女兒嫁給九斤呢,原來五小姐是被那羣無賴調戲過,後又被九斤救下了,這樣的事兒放在現代是很尋常的,但放在古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兒了,古代對女子的要求極其嚴苛,女子被幾個無賴要調戲一下,也會被看做是毀了名節和清譽,只能嫁給救她的人或者是調戲她的無賴了,若是嫁給了別家,即便是下嫁給低她家很多的人家,也會被夫家瞧不起的!
所以,五小姐最好的歸宿,就是嫁給九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