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實在是太冷淡,彷彿看著的不是自己的患者,只不過是一個什麼靈魂的容器。
姬泠慢慢地瞇起眼睛笑了起來,還蒼白的臉色,多少有了點我見猶憐,偏生又帶著點勾人的狡黠。
眸光下撤,看到了他白大褂左邊胸口上的醫生名片。
【急救科醫生:雍懷風】
姬泠笑了起來:“沒什麼啊,就是剛醒覺得不太舒服,雍醫生來了之後竟然就好了很多呢,謝謝醫生啊?!?
雍懷風沒再看她,垂眸給她換了滯留針,“不謝,不要亂動牽扯到滯留針,早點休息。”
說完他就毫不留念地離開了病房,姬泠笑瞇瞇地目送他遠去。
顏映秋看出了點端倪,看看關上的病房,又看了看姬泠,摸著下巴道:“姬泠同學,你很不對勁??!”
姬泠反問:“有麼?”
顏映秋:“還反問我,簡直是不對勁敲門,不對勁到家了!可以啊你,鬼門關走一遭,挑男人的眼光變高了是吧?這雍醫生一看就是青年才俊,今晚值夜班的,你運氣好才能看到他,這都是緣分??!好好把握!”
姬泠失笑:“你不阻撓我一下,不怕我又戀愛腦?”
顏映秋果然遲疑了一下,儼然是被姬泠之前“輝煌”的歷史戰績給嚇到了。
她談一場戀愛,就能堅持談了整整十年,一個垃圾桶裡的臭男人都能奪走她十年光陰。
說實話,顏映秋巴不得她離男人遠點,畢竟好男人不是沒有,但是那可是打著燈籠呆著多倍鏡,都很難找到的存在??!
顏映秋:“……要不咱還是再冷靜冷靜,養好身體再說?”
姬泠哼笑:“你看我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像是能重新開始的嗎?教員說了,打掃乾淨屋子再請客,等我處理完那對渣男賤女,再說?!?
顏映秋很欣慰,“媽媽的孩子終於長大了嗚嗚嗚,好欣慰。”
姬泠笑罵:“滾蛋!”
插科打諢說了一通,姬泠有點睏意,顏映秋看她沒事了,也告辭離開,說是明天還有工作,下班了再來看她。
這時候姬泠手機又有了新信息,還是顧旁的賬號,可是語氣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
“……姬泠你要死是吧?要死你怎麼不早點死?死快點!”
“能不能別給我找晦氣!顧旁愛的是我,你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戲這麼多!他不會看你一眼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再說,我肚子裡還有顧旁的孩子,三個月了,我一定會把孩子生下來的,不爲什麼,就爲了這是顧旁的親生骨肉!”
“我們幸福的三口之家終將生活在一起,勸你不要不識好歹,別在我和顧旁的感情之間橫插一腳,現在走,還能留個體面!”
“還吞安眠藥自殺呢,你有那個膽子嗎!嚇唬誰呢!”
是袁簡。
她拿了顧旁手機,給姬泠發了這麼多的鬼話。
別說是姬泠生氣,連圍觀的糯米糰子,都對這對齷齪男女的行徑非常不齒,“顛倒黑白,強詞奪理,太過分了!宿主大大,搞她!”
姬泠道:“急什麼。”
手指迅速點擊。
姬泠:“我和顧旁十年感情,袁簡,你一個第三者有什麼資格叫囂?”
那邊回覆很快,姬泠幾乎能想象到屏幕前,袁簡那扭曲的神色。
“你可真是蠢貨一個,怪不得顧旁不愛你。十年又怎麼樣?感情從來不分什麼先來後到,他愛的是我,這就是結果!你出局了!”
姬泠:“這麼愛撿垃圾是吧?我不要的東西你也這麼喜歡?好,這垃圾,誰愛要誰要?!?
袁簡:“你!——”
姬泠可不管這個,“你似乎不知道,顧旁父親住院的錢還是我掏的,整整六萬塊錢,告訴顧旁,這筆錢拿不出來,就等著我告他,法庭可不會管什麼情情愛愛的,我只注重公平?!?
不知道袁簡是被這個消息驚訝到了,還是如何,竟然真的就消停了下來。
此時時間已經接近半夜三點。
醫院急診響起警報,出診的救護車緊急拉著出車禍的人送進了急救。
病房門沒關好,姬泠看到白大褂們來去匆匆。
雍懷風似乎也緊急地進了手術室。
她皺了皺眉,乾脆擺弄起了手機,沒再閉眼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姬泠只覺得眼眸酸澀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病人家屬的哭嚎聲。
“啊!怎麼會??!我的兒子不過是被撞到了腿!怎麼可能就死了呢!”
“庸醫!一定是你們這幫庸醫的錯!他傷在腿上,怎麼可能就死了呢!”
“不可能的!”
還不時伴有護士醫生的解釋,他們企圖讓病人家屬冷靜下來。
“……這位家屬你聽我說,我們也很痛心,誰不想救火一條命呢!但是這意外不僅傷到了他的腿,內部臟器也根本沒有完好的!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不聽!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送進來的時候明明沒看到肚子出血啊!怎麼可能傷到臟器!一定是你們騙我的!一定是的!”
家屬大概來了好幾位,個個情緒都極其悲痛,根本不能聽進解釋,吵鬧聲越來越大。
姬泠下牀,推開房門,就看到以雍懷風爲首的醫生們,臉上疲憊盡顯,卻還是被悲痛之中的家屬們圍在中間指指點點,推推嚷嚷。
他們已經不能冷靜下來了。
雍懷風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是低低地咳嗽了一聲,他皺了皺眉,卻什麼也不說。
他知道多說無益。
姬泠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接近凌晨五點,天空都魚肚白了。
也就是說,這一次手術,整整快兩個小時的高度緊張,和死神搏鬥。
醫生們還是不得不面對家屬的怒火,百口莫辯。
姬泠冷聲道:“夠了吧,這裡是醫院,麻煩安靜一點,而且醫生們和你兒子無仇無怨,行醫救人,已經盡其所能了,你們悲痛憤怒,也不該發泄到曾經試圖和死神搶人的醫生身上,他們又何其無辜?!?
雍懷風猝然擡眸,斯斯文文的金絲邊眼鏡下,黑沉沉的眸子靜靜地看著病房門邊打著點滴瓶的女人。
她明明單薄又蒼白,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小臉瘦削得彷彿風一吹就會倒。
今晚她是這裡的急診患者之一,因爲吞安眠藥自殺,被友人送進來奄奄一息。
雍懷風曾想過她的愚蠢,可如今卻是這個愚蠢的女孩,站出來維護著他。
……他脣角慢慢有了點弧度。
的確是……很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