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探子來報,西域聖教的現任三大祭司,已經發現了安娜的真正身份?!?
又是一年春草生,不知玉門關外是否風沙已停,生起春意,左丘容成如往日一般坐在窗前遙望遠方,卻突然得到座下幾大護法的緊急報告。
左丘容成沉吟片刻,問:“這是幾天前的消息?”
“十天前,”木護法回道,頓了頓,他又補充,“此消息傳遞不易,爲此我們死了五個探子?!?
“如此,”左丘容成頜首,緩緩道,“我知道了,你們下去罷。”
五大護法俱都一愣,面面相覷,最終脾氣暴的火護法忍不住道:“主上,我們要坐視不管、就此放棄安娜嗎?”
年逾而立的夜哭城主轉動椅子的木輪,從窗邊回到廳中,靜靜掃了一眼他的護法們。他的面貌依然年輕,但安娜離去距今已有四年,四年的江湖風雨足以讓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變得更加沉穩堅毅。
最起碼,如今連他最親近的五大護法也無法從他的表情中讀出半點心思。
“讓我們留在西域的人這段時間都不要活動,安安分分呆著,所有的任務取消,”他雙眼微微閉起,似乎有些疲憊,如此吩咐後,便揮了揮手,道,“先這樣吧?!?
護法們互相看了看,俱從各自的臉上看到了無奈和疑惑,但他們早已習慣遵從面前這個男人的任何命令,甚至已視他的決策爲神,於是他們唯有齊齊告退:
“是,屬下遵命?!?
當小樓裡只剩左丘容成一個人的時候,他從案臺上拿起了護法們帶來的情報,端詳片刻,隨即又抽出硯臺壓著的另一份紙箋。
——這紙箋來自直接對他負責的探子小隊,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書:“已查明,李安娜生母確爲昔年三教叛逃失蹤的唯一聖女?!?
凝視著這一行字,左丘容成的眼底有凝滯不去的陰霾。
這麼多年,他幾乎早已習慣不相信任何人,唯有時刻警惕著背叛,纔不會被權力和地位矇蔽雙眼。
但他真的曾經相信過安娜。
他甚至已派人尋找到一位和她身形相似的女子,只待慢慢改裝易容,最後等聖教歸附夜哭城後,便讓這位女子去做傀儡替身。
好把他的安娜換回來。
但是……她真的想回來嗎?
想要自由,唯有把權柄緊緊握在手中才有可能,安娜比誰都明白爲奴爲僕的悲哀,能有機會掌握西域,她還會願意回到他身邊嗎?
她是不是早已知道自己身份的秘密,因此心甘情願爲他奔赴西域做事?
春風越過青山,一路吹過大地,吹過這強大神秘的夜哭城,拂入夜哭城主的小樓窗臺。暖融的微風揚起左丘容成的長髮,城中有柳絮在空中輕輕飄散,高高揚起,落入他的小樓。
左丘容成忽然想起,也是在這樣的一年春天,安娜就坐在他的窗臺上,拿裙襬兜了一堆純白的柳絮,興致勃勃地說要給他跳一個天女散花的舞蹈。
結果,最後舞只跳了一小半,柳絮卻已飄得他的書房到處都是,害得他打了好幾個噴嚏,安娜自己則一失足從窗臺掉了下去。
好在她那時的輕功已有小成,除了崴到腳,倒沒有別的地方受傷。
憶起往事,左丘容成的嘴角輕輕揚起笑容,但很快又被眼底揮之不去的陰霾給壓下。
安娜並不知道此時左丘容成已發現了她的真正身份,不過即使她知道,她也並不在乎。
“我確乃聖教聖女,”面對三大祭司和五大長老的圍攻,身披金色長袍的安娜態度沉穩,不驚不懼,“若不相信,可帶我往地宮祭壇一驗?!?
爲首的祭司冷笑:“妖女!你早知地宮聖祭壇塵封多年,根本無法開啓,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廢話少說!你胸前胎記是刺青紋印,欺騙我教,該當死罪!”
“哦?我這明明是胎記,祭司大人聽了哪個小人的胡說八道,竟認爲我會用刺青褻瀆我教?”安娜微微挑眉,環視衆人一眼,隨即淡笑道:“前些日子從教中秘典得知,地位祭壇用聖女之血和咒印結合,便可重新開啓。諸位可願隨我走一遭?我安娜在此立誓,若開不了地宮祭壇,我便將這頭顱割下來認罪!”
爲首的祭司還想說什麼,可是其他的祭司和長老竊竊私語一番,均頜首點頭:“也好。”
走在去往地宮的幽深密道里,安娜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那裡原本有一個真正的蓮花胎記,李安娜的生母確實不是什麼普通胡姬,而是三十年前叛逃的聖女,只可惜遇人不淑,搭上李府老爺這麼個負心漢,最後含恨而死。
而這個胎記也被李安娜的生母用刀毀去,讓人無法辨識出來它本是一朵蓮花。
李安娜自己並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身份。但在原劇之中,多年之後因緣際會,她得知了此秘密,並有幸修習了西域聖教中唯有處、子聖女才能修習的功法。
——最後她就是用這功法殺了左丘容成,救出了她家大小姐李明雨。
不過現在,安娜當然是不會這麼做的,她不僅不會去殺左丘容成,還要爲他剷除道上的障礙。
“地宮,地宮居然真的開了!她是聖女,如假包換的聖女!那是聖祭壇啊,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次看到聖祭壇開啓!”
“她是聖女又如何!她早已和中原夜哭城沆瀣一氣,她是左丘容成派來剿滅我教的走狗!”
“住口!就算你是祭司,也不可對聖女不敬!安娜是我教唯一的聖女,這是天神賜福,讓我教不絕啊!”
“哼!就算她是聖女,她不在教中長大,早已和我們離心離德,竟然爲左丘容成當差!我們可以留她一條命,但必須廢她武功,將她關起來,待她與我們選定之子誕下女嬰,便立即殺了她!”
聖祭壇之中,幾位祭司和長老因爲對安娜的處置意見不同,竟然互相吵了起來,安娜旁聽片刻,聽到這裡,她忽然插嘴問道:“那若我生的是男孩呢?”
“男嬰不詳,必須處死!”有兩位長老想也不想,立即回答。
“我想,聖教創立之初,仁慈博愛,並不是今天這個野蠻兇狠、嚴苛得毫無道理可言的邪惡宗教吧。”安娜往後退了兩步,站到石門口,她的手上猶有鮮血未乾,輕輕按在一塊石臺上,劃下一道符印,地宮裡忽然地動山搖。
長老和祭司驚慌失措想要跑出去,可是唯一一扇堅固的石門緩緩落下,石門的那一頭,安娜的眼神冰冷得彷彿無法反射光亮的深淵,她的額間紅寶石飾墜卻紅得妖冶,如同鮮血,幾欲滴下。
“你們便去做聖祭壇最後一批陪葬品吧,這是你們的榮幸?!?
聖女金色的長裙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安娜轉身,石門在那一刻完全封死,她亦毫不猶豫地消失在幽深漫長的地道口,身後遠遠傳來悽慘的哭號聲,但很快被石頭墜落、地面塌陷的巨大響聲給掩蓋。
聖教的主殿忽然在一夜之間消失,只留下一道狹長的地裂,幾大祭司和長老俱都死去,唯有聖女蒙天庇佑,活了下來。
當這個如同傳說的事實到達信徒們的耳中時,安娜已成了西域聖教唯一的掌權人,無上的權威,尊貴的神女。
而就在這個時候,這位聖女向中原夜哭城主發出一封邀請信。
不知爲何,信中內容竟然爲全江湖所知——聖女邀請夜哭城主前去西域一遊,且希望與夜哭城主聯姻,從此西域和中原百年無戰事。
——聖女宣告,此乃神的旨意。
接到這封信前,江湖上傳這個消息已傳了半月有餘,可當左丘容成真正打開這封信,看到信上那手親自由他教授出來的字跡時,他居然給氣笑了。
望著自家主上莫名陰森的笑容,幾大護法再次面面相覷,小心翼翼地鼓起勇氣詢問:“主上,您……去不去???”那可是安娜誒。
“去,當然要去?!弊笄鹑莩膳镜匾宦暟聪滦偶?,冷笑一聲,面上表情猶帶著陰森森的寒氣。
小丫頭片子,現在翅膀硬了,竟然敢反過頭來威脅他?好,很好,實在是好得很!
彼時,安娜坐在新建的聖殿空蕩蕩的大廳裡,毫無形象地半窩在椅座上,一面想象著左丘容成收到這份信時的表情,一面剔著牙無聲地得意大笑。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左丘城主,四年前送我出關的時候,你想沒想到今天會落得被我逼婚的地步?
安娜心底涌起一陣暢快和得意。
雖然那封與“求愛信”無異的邀請信是帶了一些捉弄的小心思,不過她其實也是很認真考慮過的。左丘容成這傢伙,做事是很有魄力,但是在感情上實在是太溫吞了,如果她想要在用貼心小棉襖的方式感化他,時間和精力以及手段都大大不足啊。
不如利益當頭,先把他的人弄到手再說。
更何況,她自信左丘容成對她並非毫無感覺。
安娜在舒適的椅座上翻了個身,揚起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
她思考此事用心太深,以至於沒有發現一縷黑色的死氣沿著聖殿大廳光滑的地面,蜿蜒爬上她的椅座一腳。
左丘容成的回信七天後就到了,以夜哭城和西域聖殿的距離,已經算是非??斓?。
信中書:“承蒙聖女垂青,左丘必定依約前往。”
最後一個“往”字力透紙背,安娜幾乎能想見這個習慣把一切掌控於手中的男人,在回覆她的這封信的時候是帶著什麼樣的怒氣,想必他寫的時候一定是屏退衆人,自己暗暗咬牙切齒著吧?
安娜禁不住又愉悅地笑起來。
只是這一次,她笑著笑著,忽然一陣頭暈。
“什麼東西?”一陣陰寒從腳底躥上後腦,幸得四下無人,安娜一聲厲喝,伸手凌空一抓,竟從虛空中抓出一縷黑色的死氣。那死氣一觸碰到安娜的手指,立即循著她的身體鑽進去,瞬間消失不見。
【滴滴滴!滴滴滴!警報,警報!攻略者遭遇來自東方的神秘詛咒!系統爲您快速分析查詢……三、二、一……查詢結果——這是西域聖教三大祭司和五大長老用靈魂和生命獻祭,死前共同針對你設下的詛咒!不死不休!注意,注意,不死不休!】
……靠。
安娜在心底暗罵一聲。該說不能小瞧東方古人的智慧嗎?即使是看不上眼的邪教,也有一些強大神秘的秘術,明明她已經很小心了。
系統,我如果離開了這個世界,這詛咒還會跟著我麼?
【不能。但是會跟著植入您部分記憶的原主。因爲詛咒無法識別您的僞裝?!?
果然是十分愚蠢的詛咒。
安娜冷笑一聲,凝神沉思片刻,緩緩道:“呵,那我便假死一次,讓那羣地下亡魂安心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石暖°給我的專欄和這篇文都投了地雷!如你所願再寫一章這個男主喲【其實是我發現這一章就結局我壓根做不到,於是只好又拖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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