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葉枯枝上的雪積了厚厚一層, 凜冽的寒風飄過,散落些許。晉王風明瑯站在那兒,他足有一尺八, 兩肩與較矮的枝頭并排, 雪花落下來正巧撒在他肩頭, 接觸到他肩上的溫熱, 隨即融化, 冰水滲進衣服的襯里內。
此時,他表情淡漠,黑濯石般的雙眸鎖著眼前的人。皇帝壽宴上, 讓太子心儀默認為太子妃的女人,當朝林丞相的掌上明珠?近距離看, 明眸皓齒眸若星辰, 的確是美人胚子。
只是她是林丞相的女兒, 將來的太子妃,與他并沒半分干系, 之所以還擋在她面前,不過是為了確認對于剛才的事兒她是否知曉罷了。
這會兒夏天也在探究,剛才翻墻而過的黑衣人究竟是誰?這個人出現的地方晉王怎么也會出現,到底是有什么關聯?
“晉王殿下,您不在大殿里欣賞歌舞, 為何跑來這里與人私會?”夏天充滿探究之色, 她知道“私會”兩字用的有些過分, 不過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 言語間過分一點是沒什么關系的。
只是她不知道, 光憑這句話就足夠讓晉王對自己起疑心,而這種疑心是致命的。
風明瑯團在墨色披風下的雙手緊了緊, 面露笑色,“皇祖母的貓跑了出來,我來尋。林小姐在不久的將來就會進宮,免不了與皇祖母接觸,你要知道那貓可是她老人家的心頭肉啊。”說完,作勢四下張望,夏天也隨他的目光張望了幾下,這兒哪有貓的影子?
再說了,雪積得那么厚即使真有貓經過,那它的爪子一定會在積雪上留下印記,眼觀四面除了人行走留下的腳印,并沒有貓爪印。夏天剛才的話也不過是試探,晉王竟然扯謊來敷衍她,可見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了。
不過也正好,有秘密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原主要依靠晉王這顆大樹,下些血本是必要的。
“那我陪晉王殿下去找找吧,若是找不到,太后娘娘可要著急了呢。”夏天不等晉王回答,往前跑去,兩人身體并列交錯時,她抓住晉王的披風,拉著他一起走。
有那么一瞬,晉王腳下的步子停頓了一下。前面女人小跑著,拽著他披風的手雖沒有肌膚相親,可他深潭一般的內心卻起了漣漪,那么突然那么意外。于是腳步只是停頓一瞬,隨即便跟上,而且跟地很緊,一步都不肯落后。
今日是皇上壽宴,后宮里的妃嬪皇子公主全都到前殿去祝賀去了,這皇宮后院自然少人,就連伺候的奴才也都倦怠的緊,大雪天的沒什么差事他們都窩在自己當差的宮里,趁主子不在一起聊天呢。在后宮一角,夏天抓著晉王的披風袍子,不停地找貓,剛才壽宴上,她見過太后手里的東西,是一團黑色,除了那冒著綠色的眼珠,渾身上下沒有別的顏色。
想著黑漆漆的一只貓抱在懷里,在深夜也是怪嚇人的。邊找,夏天邊出神,她也不與身后的人交流,只管在積雪上找著貓腳印。皇宮的西南面,是一大片竹林,竹林之外就是宮城外,兩人行至竹林,仍然沒有一絲收獲。
深冬的竹林,雖還有竹葉可都泛著黃,在盞燈映照下越發黃了。竹節上還積了厚厚的雪,最里面是薄薄地一層冰。夏天心想,這兒八百年都沒人來一次,那貓恐怕也不會在這兒。
就在她分神之際,只覺眼前一黑,一只肥嘟嘟地小東西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直直地就躥到她臉上,將她整張臉都埋在身體下面,隨即而來是溫熱的體溫,還有一聲聲——貓叫!
夏天以迅雷之勢趕緊把臉上的東西扒下來,黑貓顯然對她粗魯的動作很不滿意,瞪著一雙圓滾滾地綠眼睛怒視她,嘴邊的白胡須隨風上下合動。
“小東西終于找到你了!剛才翻墻而過原來是來這兒了!”風明瑯揪起小家伙的身體把它從夏天手里抱過來,邊說還邊替它捋了捋毛發,“以后叫你亂跑,你看皇祖母不扒了你的皮!”
聽起來是責備之詞,不過看著他眉眼笑開的模樣,夏天反而覺得舒心許多。原來剛才翻墻而過的不是人,而是這只貓啊!晉王見她如釋重負,就知道她是相信了自己的說辭。
“林小姐宴會該結束了,我們趕快回去吧。”
與來時不同,回去的時候,晉王抱著一只貓走在前面,而夏天跟在他身后,離他足足有五步遠。
兩人到了文娛殿,宴會早已結束,這會兒林學文找不到女兒正在一旁著急,卻又不敢找的太聲張。要知道這場宴會,女兒已經博得太子皇上的青睞,若是這個時候出了個亂闖后宮的罪名,那到手的鴨子可要飛了。太子風明軒一早就注意到自己未來岳父的異樣表情,回去路上特意慢走幾步,與林學文一道。
林學文平日里雖不參與黨爭,可太子深知他今日能把女兒帶來壽宴定是有與自己修好為自己效力的意思。所以林學文才敢把女兒不知去哪兒的事情告訴太子,這深宮內院他一個大臣是不能亂闖的,但太子不同,他身居東宮,在后宮走動是再正常不過。
于是,太子讓林學文寬心先回府上等著,等自己找到了林鳶就派人秘密送回去,一定不會驚擾到皇上的圣駕。林學文存著疑慮回去等消息。
“太子殿下,林小姐在文娛殿門口……”一直侍奉在太子身邊的小廝報告,說話間有些吞吐,可最后還是把沒說完的話說了出口,“晉王也在。”
晉王?
晉王怎么會和林學文的女兒湊在一起?
風明軒來不及細想,立馬出了東宮前往文娛殿。皇上壽宴結束后的文娛殿,在冰天雪地里顯得落寞不堪,與方才的盛況簡直形成鮮明反差。夏天在一旁站著犯難,聽宮里的人說林學文于半個時辰前就出宮了,那她怎么辦?
沒有出宮的令牌,她一個女子怎么可能在宵禁之后從宮門大搖大擺的走出去,若是這么做了,那前腳剛踏出宮門,后腳就會被抓進天牢。
風明瑯卻一點不急,原窩在他懷里的貓咪已經讓宮女抱去永壽宮了,這會兒他反而愜意地站在那看月光。冬日的月光即使再光亮,依舊透著幾分薄寒。
這里明明沒有他的事了,他大可以離開,可腳下的步子怎么都邁不開。那種稍縱即逝的感覺始終抓著他的左胸口,揮散不去。風明瑯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即使從為經歷,可他知道那是什么。
“晉王殿下,你能不能送我出城?這么晚了,我一個人……出不去。”夏天是想與晉王能多點時間相處,可這次她的確是有困難才出口求救的,并沒有別的私心。
相府小姐徹夜留宿皇宮,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別說原主的名節了,她整個林家的臉面就要丟光了。
風明瑯點頭表示應允,隨即喚了奴才去準備馬匹。晉王手下的小廝也是跟隨在他身邊多年的人,這些年他從沒見過自家王爺對哪個姑娘上心,如今這林家大小姐倒是讓主子變了一個人。
只是……
只是聽在壽宴上伺候的宮人四下議論,林家小姐是皇帝和太子都中意的太子妃人選,現在只差圣旨未下,一切基本上已成定局了。若這些傳言都是真的,那自家主子可怎么辦?
晉王肯送自己一程,夏天自然感激,說了句道謝的話后竟也不知道再說些什么。兩個人并排倚靠在漢白玉長廊上,望著月光,各懷心思。此時,遠處的腳步由遠及近,太子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是夏天第一次正面看太子,剛才在大殿上是見過一面的,不過不曾對太子上心所以這個人長得怎么樣也就一點都不掛心了。他身高與晉王相差無幾,只是眉宇間比晉王多了幾分溫情,也就是人情。
兩兄弟,一個像溫水,溫潤每個人的內心。一個又像那冰山上融化的雪水,只一眼就寒透脊髓。只是那溫潤的背后是一副什么樣的心腸,夏天從系統君給她的畫面里看的一清二楚,這也是自己舍棄太子這根高枝,替原主選定晉王的原因。
有些人面雖冷,可那顆赤子之心卻足夠溫暖一世了。
“太子殿下。”夏天向風明軒行了禮。
林鳶的畫像太子早就見過,在大殿上他也是仔細端詳過她的容貌的,對未來的太子正妃他滿意的不得了。當然拋開她的美貌與氣質,還有她的父親也是她在這場選妃大賽中勝出的不可或缺的籌碼。
這會兒,晉王的小廝已經將馬牽來,將韁繩放在晉王手中。夏天感覺,晉王與太子的關系,與端王不同,兩人基本是相敬如冰,除了眼神交流,真是連只言片語都懶得給予。
風明瑯先上馬,安撫好坐騎后,身后給夏天,夏天倒也沒多想,伸手就夠上他的大手,隨后他一用力往回拉,夏天整個人就上了馬背。
兩人一馬,肌膚相親。
后來夏天覺得,在太子面前公然上了晉王的馬背是一件很不妥的事兒,盡管她無意嫁于太子成為太子妃,可牽扯晉王的舉動實在太沖動。她不知道,這樣的事兒做的不妥不但不能達到目的,反而會讓事情往相反方向發展。
直到第二日晌午,賜婚的圣旨下達到宰相府,她才恍然大悟。
皇帝賜婚,林相之女林鳶嫁于太子妃,明年元宵完婚。這可把林學文樂壞了,他開始張羅女兒的婚事,說是張羅,實際上忙著接待來道喜的眾人。
夏天向來是個執拗的人,對決定的事兒不會更改,她想讓原主成為晉王王妃的想法一直存在,并且決定加快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