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越很不會說話，這點附近幾棟單元樓誰都知道, 他腦袋瓜聰明學習很好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做鄰居的羨慕又嫉妒, 為了找一點心理上的平衡, 他們背地里會說點酸話。
說他家這個樣子, 他要是讀書還不行, 那以后真是丁點著落都沒有。不過啊，就算他會讀書, 現在這個社會也不是只會讀書就行，讀出個書呆子沒什么用處。
為了論證自己的說辭, 他們絞盡腦汁從身邊找出小學或者初中學歷發了財的大老板——
看！人家當初學習不好，現在吃山珍海味住大別墅！你大學生又怎么樣？還不是只能給他打工！
每次這么說兩句，喬越帶給他們的刺激就稍微小一點, 大家勉強找到了心理上的安慰與平衡。但這種話, 誰也不敢當喬奶奶的面說，到喬奶奶面前, 就像楊霞現在, 就得吹就得捧。
然而這套對喬家祖孫不那么好使, 他倆都不是容易拉攏的。
以前的喬越還單純一點, 如今這個, 不僅客觀有病, 主觀上還排斥只會給人添麻煩的蠢貨，儼然成了災難的升級版。
原先那個喬越沒放棄過治療，還想融入大家。
現在這位就沒想過要治療, 他有老婆就夠了。
任楊霞說破嘴皮，喬越就是不肯點頭，你問他為什么，他想了想，說要學習，還要和女朋友約會，沒空給人整理筆記劃重點講那些只要聽過課就應該會做的題。
“……”楊霞不敢相信，還有高中生能把約會說得這么理所當然！她說談戀愛影響學習，還花錢，準備多說幾句想起這是別人家的事，才改口說多少年的老街坊，你忍心看我們真真成績垮下去？
喬越是忍心的，成績一落千丈說明什么？
說明你沒努力。
你自己都忍心放棄自己，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對面鄰居管你那么多？
正要開口，喬奶奶咳了一聲，喬越雖然不會看人臉色，但他知道，咳嗽就是提醒他注意措辭。
本著對奶奶的尊重，喬越把這段不中聽的收了回去，說：“排名這個東西有人升就有人降，第一月考和半期考試的題目都挺簡單，上課聽過講下課做過題的都沒問題，這都要補，那以后補得過來？”
楊霞心里有點難堪，喬越這個話，還能不是在諷刺人？
想著家里就這么一個孩子，她的成績才是重中之重，楊霞忍下不舒服，說：“你周末給真真補半天課，我給一百塊錢，不讓你做白工。”
喬越搖頭。
喬奶奶在心里嘆口氣，想著門對門天天都要見面的，也不能搞得太難看，就讓喬越回房去看書，想和楊霞說兩句。
楊霞沒給她機會，拉著臉轉身回了自個兒家，嘭一聲摔上門。
喬奶奶站了一會兒，才把門關好，反鎖上，跟著走到喬越門口：“下回再有這種事，拒絕歸拒絕，也別這么落人面子。人啊，是靠臉活的，人家寧肯關上門吃咸菜疙瘩出去也得體體面面的，你這么說，小楊怕是氣死了。”
“夏夏她也這么說，但我學不會。”
喬越這會兒還沒想明白，路真真她媽是怎樣神奇的腦回路。都說很忙要學習還要賠女朋友沒時間管別人家閑事，她還說你忍心？
對門鄰居成績下滑，不找找自己的原因，怪你沒同意給她補課？？？
誰他媽就活該給她補課？？？
楊霞說你都有時間早戀，沒時間幫我們真真？還說成績對學生多重要，這關系到未來一輩子！
對啊，成績是重要，但她自己都無所謂，還要我放著女朋友不管去給個心思沒放在學習上的鄰居補課？
路真真就在她家客廳，把這番對話聽在耳中，她趴在飯桌上哭得停不下來。楊霞回屋來看女兒這樣，也不好再說她什么，講說：“我明天給你班主任打電話問問，看學校有沒有老師辦補習班，給你報一個。我還不信了！他講得能比人家老師還好？”
“以前你還拿水果給他，吃我們家那么多水果連這點忙都不肯幫，我賣不完吃不完扔了都不該給他。”
“別跟他玩，也別學他小小年紀談戀愛，要我說市狀元也沒什么了不起，全國多少狀元？畢業出來也不是都有出息！又不會說話又不會做人，整天死氣沉沉陰陽怪氣的，他讀書再厲害有什么用？”
“……”
楊霞噼里啪啦罵出一串，罵夠了才想起來問：“對了，隔壁的女朋友不是跟你同班？她學習真有那么好？年級第二名？”
不提郁夏還好，提起來路真真就更傷心，不公平，郁夏搶了她的竹馬，霸占了喬越身邊的位置，談著戀愛還能不影響學習，非但不影響學習考一次她升一回，憑什么呢？
路真真期待了半個學期，她想看到郁夏被女同學排擠，她成績一瀉千里，被請家長，被強制分手。
結果呢？
她好好的，攤上這種事的成了自己。
憑什么她就能邊談戀愛邊上進？
還能不是喬越補的？
那些重點提綱復習資料本來應該是自己的！是她路真真的！年級第五年級第二都該是她的！
路真真想起初中的時候，她別的科目還湊合，數理化跟不上，隨著難度加碼，成績跌得厲害。那時候就是喬越，喬越沒費什么力氣就給她補了起來，照他說的去做，考試總能對付過去，成績還都看得過眼。想起這些舊事，路真真對郁夏就越發討厭起來，她覺得要是沒有這個人，喬越還像以前那樣，不會為了安撫女朋友和她疏遠，更不會抽不出時間給她補課。
是郁夏，一定是郁夏對喬越說了什么！
她就不明白，青梅竹馬怎么就礙了女朋友的眼？還嚴防死守拽著喬越不讓跟她接觸。
她可好了，她得了風光的男朋友，吃著喬越買的零食，讓喬越幫忙劃重點復習，成績越來越好。搶了別人的東西還得寸進尺，半期考試二十五名這回事，還能不是從她那邊說出去的？
路真真想不到她媽給王老師打過電話，她認死了郁夏，覺得就是郁夏當笑話說給喬越聽，喬越回家來告訴喬奶奶，喬奶奶在街坊鄰居閑嘮的時候給她宣揚出去了。
這怪誰？
不得怪郁夏那個八婆大嘴巴？？？
楊霞都不知道她女兒想法這么扭曲，還在抱怨隔壁的，說看他們祖孫可憐，平常大家多有關照，他就沒想回報一下？
和他爸一樣，白眼狼，靠不住。
她氣了一場，又說以后再也不會拿蘋果柑橘雪梨給對面的，碰壞的也不給他！有錢自己買去！
喬越真不稀罕鄰居給的爛蘋果，他都懶得計算那幾個爛蘋果抵不抵得了以前那么多次補習的費用。當天晚上，他托著腦袋想了想，想著先忍耐一下，等以后考出去了帶奶奶一起去上大學。
差距總歸是越來越大，考出去了回不回來還兩說，鄰居咋想他才懶得管。
有那功夫不如多翻兩頁書。
喬越完全感受到當初京醫大高材生們被他老婆支配的恐懼，第一次考試夏夏還因為不熟悉套路丟了不少冤枉分，猛抓了一個月之后，半期考試她提起來很多。感覺就好像你在前面拿雙腳跑，她騎著發狂的野牛在后面追，年級第一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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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期成績出來之后的那個星期，郁夏提前和喬越打了招呼，說她周末要陪劉莉女士去市中心的商業街轉轉，讓喬越自行安排，說周日下午帶愛心甜品補償他。
喬越也沒什么安排，想著多睡會兒好了，睡飽了再去接女朋友上晚自習。
郁夏回他OK。
就有這么巧，母女兩個提著包包袋袋在商業中心轉悠的時候，路真真跟另外三個女生在附近吃自助餐。她們小團體里其中一個過生日，今天請客，路真真還肉疼掏了三十塊錢買了個公仔娃娃送她。
路家本來就不是多有錢，原先對這個女兒還好，零花錢給得不算少。自從楊霞得知女兒連續兩次下跌，現在排班上二十幾名，路真真就被管制了。
給她的零花錢砍了一半，回家之后她媽還坐在旁邊盯著她讀書。
補課的事情最終也沒搞成，因為高一才半個學期，老師們的補習班都沒開起來，畢竟沒到需要惡補的階段。
至于說路真真的學習委員，已經被擼，這事給她的打擊蠻大的。
路真真像她媽楊霞，心眼小愛計較并且好臉面，聽老師當眾宣布說由郁夏兼任學委，讓卸任的她能投入更多精力提高自己，她雙頰都燒起來，感覺全班都在看自己，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
這個事令路真真耿耿于懷。
老師想著郁夏給班上同學做榜樣最合適，這樣也能給路真真減少一些投入在班級上的時間，讓她更多的專注于學習本身……
本來是雙贏的考慮，但是被擼掉的路真真感覺不到班主任對她的關心，只覺得丟人，這個事竟然起到反效果，她一直沉浸在被郁夏搶走竹馬搶走成績搶走學委身份之中，走不出來。
上課也想，下課也想，回家路上也想，晚上睡覺還在想。
她就不懂，自己是倒了什么血霉才撞上郁夏這個禍害？
本來到高中之后學習壓力就比初中大了不少，她也不是天分好會讀書的類型，她其實挺不開竅。要是郁夏，耽誤半個學期用一兩周可能就完全補起來了，她不行，她一旦欠賬，就會越積越多，又因為每天都比昨天更糟糕，本人基本陷入了放棄的循環。
數理化她已經跟不上了，語文還算好，歷史之類需要打量背誦的學科也欠下不少債，還有英語……五班學英語的勢頭很猛，接連兩考的單科平均分都很高，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積極，也有人非要唱反調，路真真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郁夏發音標準，老師讓她帶頭拼讀單詞，讓她領讀課文，路真真都不跟，就摸魚。
每到這種時候，她都感覺自己贏了，有一種短暫的爽感，你讓我讀，我就不讀，你能怎么樣？
郁夏不能把她怎么樣，但考試成績會教她做人。
路真真的英語也有明顯下滑，第一次月考還高過平均分一些，半期只不過剛剛持平，照這個勢頭，第三次月考她能跌到平均分之下。
她本人也沒想抓一抓，把精力放在只要投入時間就能有回報的科目上，最近在背語文常識，背詩詞以及文言文，背歷史的考點以及知識點。
拿這些和放棄掉的數理化以及英語作比，丟的其實比撿的多。
路真真本來就是一邊厭惡著郁夏一邊毫無章法的背背背，這個時候，她又撞見一身時髦的郁家母女。
劉莉不用說，她去工地雖然不講究，平常出門還是會打扮的，也染發也燙發也經常去買時下流行的服裝。
郁夏那身打扮比平常亮眼很多，難得看她頭發披著，發尾的部分像特別吹過，有點自然的弧度，她穿著毛呢短裙，踩了雙學院風格的大腿襪，穿著系帶的小黑鞋，上身是個半長的呢外套……的確是學生打扮，不過是偶像劇里那種學生。
郁夏雙腿又長又直，穿上短裙好看死了，她一手挎著品牌袋子，一手挽著她媽，根本沒注意到旁邊二十九人一位的自助餐廳里有四個同班同學，母女兩個正準備去另一家百貨商場轉轉。
購物有癮，尤其家里有個這么漂亮的女兒。劉莉看到模特身上那些漂亮衣服就想讓郁夏去試試，怎么試都好看，要阻止她把試過的全搬回家還費了郁夏一點力氣。
只能說得虧還是高中生，校規阻止了她媽造孽。
雖然說有點小困擾，母女兩個難得一起出來，還是很開心的，她們把衣服鞋子之類的買好了，之后去的商場底層的超市，稱水果，買烤蛋糕需要的材料。
劉莉在排隊付錢，郁夏在旁邊等，還抽空給她爸打了個電話，問忙不忙，不忙一起吃飯呀，開車來，正好能把東西放車上～
很多事又不用包工頭本人親力親為，郁大豪接了女兒的電話開上車就回家去，還換了身衣服才去商業中心那邊同他們母女碰頭。路真真她們邊吃邊聊動作挺慢，沒多會兒又看到郁夏跟她媽，還不止，這次還多了個長得一臉兇相的男人，就走在郁夏旁邊。
那男人長得兇，對郁夏的臉色好得很，只要郁夏跟他說話他就樂呵呵的，就是一副傻爹樣。
他們三人邊走邊看，跟著就進了斜對面一家消費挺貴的餐廳。
對高中生來說，二十九一位的自助餐不便宜了，有這個錢能在學校門口吃幾大盒燒烤，能買五六個炸雞腿兒，路真真本來挽起袖子說要吃夠本，現在她有點吃不下了。
嫉妒，她沒法不嫉妒。
就不明白老天爺怎么能那樣偏心？她把所有的好處全給了郁夏，讓她又高又瘦又白又好看，家里還有錢。
每次考試之前，全班都在往死里背，就郁夏沒背。她根本就沒多努力，莫名其妙就能考班上第一名，在年級上還能排進前五去。
她吃的零食路真真從來舍不得買。
她穿的衣服路真真想也不敢想。
她什么都有，還搶別人竹馬，背地里搞那么多小動作。路真真至今不敢相信喬越也跟別人一樣膚淺，竟然只看臉的。
正胡思亂想，坐對面的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快吃，走什么神？”
“剛才那是郁夏跟她爸媽？”
“應該是吧，她家還真有錢，我看她提的包裝袋，買的東西都挺貴的。”
“有錢那也是她爸媽掙的，跟她有什么關系？她不也是個學生還能比我們高出一等？”
“說的是，誰還能一輩子花爸媽的錢？她學習好怎么了，誰說學習好以后就能比我們強？我表姐還是研究生畢業，不也就拿點死工資。”
路真真心里稍微舒坦一點，還想再去拿盤雞中翅，就聽見另一個朋友說：“不過人家長成這樣，現在花爸媽的，以后還能花男朋友花老公的，這點咱們就比不了。”
“她男朋友？一班的喬越嗎？真真不是說喬越他奶奶洗盤子掃大街撿廢品的？能讓她一身名牌？”
說著，幾人就哄笑起來。
路真真心里不太舒服，她不愛聽別人這么嘲笑喬越，但也不敢說什么，怕說完鬧得不愉快。
這些人和她不同，她討厭郁夏理由有很多，而這些人，有的因為自己暗戀的對象總盯著郁夏在看，有人因為郁夏在老師面前得臉，還有人單純就是看她不順眼。
女生們討厭誰通常不需要太多說法，可能一句話說不好就鬧翻。路真真不想和朋友們吵起來，她不愿意被孤立。
在斜對面吃飯的郁夏都不知道她又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了，趁著菜沒上桌，她還給喬越發去短信，提醒說到點了，問吃了沒有。
喬越看著桌上熱騰騰的小炒肉和蛋花湯，回說正準備吃。
【在家里？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
【炒肉，蛋湯，白米飯飯。】
郁夏盯著萌萌的白米飯飯看了好一會兒，讓他多吃點，說下午烤曲奇餅干，給他帶回去讓奶奶嘗嘗。
喬越剛拿起筷子，手機又提示有短消息，他拿起來一看，笑了。
坐在小方桌那頭的喬奶奶看孫子一臉開心，問他女朋友來消息了？喬越將手機收回兜里，吃了一口飯，才應聲說：“夏夏問我吃了沒有，說她下午準備烤點曲奇餅干，也讓我帶回來給你嘗嘗。”
喬奶奶也樂呵，說這閨女好，會惦記人。又提醒喬越別光拿人家的東西，談著戀愛該花的錢還是要花：“小越你讀書掙得多，我們家里沒別人想的那么差，奶奶都在給你攢大學學費了，談戀愛這個錢你別摳。”
喬越點頭說知道。
心想和老婆之間也不用分那么仔細，他們和別的小情侶不一樣。
喬奶奶想起來，問喬越有那閨女照片沒有，拿來看看。
“等以后拍了給你看，現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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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喬越果然收到來自郁夏的奶香曲奇，除此之外，還有她抽空整理的秋冬養身方。主要是感冒預防和滋補，都是成本很低但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也提到萬一感冒怎樣才能最快康復，她是學醫的嘛，在中西醫兩個板塊都有自己的見解，整理的這個相當實用了。
“等再冷一點我給你出個保暖和預防凍瘡的專題，上點歲數冬天都不好熬，阿越你對奶奶多上心，就算身子骨還硬朗，保養起來總不會錯。”
說著她拿溫溫熱熱的雙手捧住喬越的臉頰，略抬起頭，認真說：“你也是，別讓我每天盯著你提醒你，天冷了就加衣服。”
喬越更怕熱一些，他寧肯稍微冷一點，凍著腦子也清醒。
剛有這想法，就聽到老婆說：“你有本事把自己弄感冒了我就親你，我陪你一塊兒難受。”
一聽這話，喬越立馬端正了態度，舉起爪子保證說都聽老婆的。
保證完還嘟噥一聲：“夏夏你就是吃死了我。”
“是啊，我就是吃死了你，誰讓寶寶你心疼我呢～”
郁夏拿保鮮袋密封好滿滿一盒的奶香曲奇得到奶奶的好評，奶奶特別苦惱，還在想她能做點什么讓喬越帶給女朋友嘗嘗。
想想她會的，燒菜？燉肉？煮雞蛋？
好像不合適啊。
這時候喬越又把那兩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拿出來，說這也是夏夏給的，上面寫的預防感冒和秋冬養身方法。喬奶奶認的字不多，寫名字都不太周正，她還是跟過去看了一眼，哪怕沒怎么看明白，也連聲感慨說這閨女真是有心人，又說她字寫得這么漂亮，人肯定好看，老話說了字如其人。
夸完孫子素未謀面的女朋友，奶奶又想起來教育喬越。
“你以后得對人家一百二十分的好，不然我就要收拾你！”
“這姑娘比你媽強太多了！”
“你生下來命不好，爸媽一個也靠不住，但老天爺沒虧待你，得這么個女朋友比什么都強。小越你好好讀書，以后條件好了把人家姑娘風風光光娶回家來，開小轎車，住大別墅，過好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年夜飯吃好，春晚看好，麻將搓起來，今晚還是二更陪大家跨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