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想帶老崔頭一起走?”牛通很敏銳地把握到了蕭問的想法,畢竟,這個家伙已經有了半輩子的人生經歷,蕭問的念頭很難瞞過他。
“如果我們兩個有任何一人成功逃脫,老礦場那邊的情況我不知道,但是這邊,這幾十個知到錢福底細的礦奴,八成會全被錢福殺了。”蕭問皺著眉頭說出了心中的推斷。
“沒想到你連這個都想到了,以錢福的心性,確實很可能這么做。”牛通說到這里頓了頓,明顯是在思考什么,而后才抬頭道,“但是你想過沒有,以老崔頭的狀況,就算有恢復道力的丹藥,他也很難逃掉。難不成,你想讓我送你一枚恢復道力的丹藥之外再贈你一枚輕身丹?很抱歉,我根本沒那個本事,就算我給你恢復道力的丹藥,也是這幾年里提前準備好的。以我的能力,在礦場里一年才能攢一枚丹藥出來。”
“他逃不逃得掉就看他的造化了,我只不過想給他創造一個機會。”
牛通整個上身都向上聳了聳,反問道:“那你呢?丹藥給了老崔頭,你怎么逃?就用兩條腿像個普通人一樣向山下飛奔嗎?”
“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肯定不會拖你的后腿就是。”
“那行,隨你。接下來的時間咱們兩個都低調一些。”說完之后,牛通便徑自離開了。
而蕭問,卻是看著牛通的離去之處出起神來。
這個牛通,絕對不簡單!
單單是那苦等多年,直到蕭問出現才實施逃跑計劃的這份隱忍,便是一般人遠不能及的。丹道仙修者煉制輕身丹這樣的低級丹藥其實相當快,但是像礦奴們的情況又另當別論,每天都累得只剩下最后一絲力氣,道力更是完全被榨干,一年能攢下一枚丹藥來就殊為不易了。只是,說起來還容易些,真一點點實施的時候,每天舉著手指頭在空中畫個不停,卻只能汲取那么一丁點太華之氣來,天天如此,誰受得了?牛通就受得了!
不簡單!絕對不簡單! шшш⊕ ttkan⊕ ¢O
和這樣一個人合作,倒著實不用擔心被拖后腿。
距九月二十一已經只有半個月了,到時候新礦場里的唯一高階小仙會前往長青城參加什么長青法會,便是最好的逃跑時機!
在這半個月里,一定要做足準備!
時間一天天過去,九月初十,蕭問終于煉制出了第六件一清門,而這一件他完全滿意!
接下來蕭問依然沒有停,九月十三,又一件蹬云靴煉制成功,他終于決定探探老崔頭的口風。
這位老人家,蕭問和他的交情還真不太好說,算是患難忘年交?
蕭問比較確信的是,每當老崔頭咳嗽,他伸手為這個老人家輕拍后背之時,只要一感覺到老崔頭那瘦得全是骨頭、硬邦邦的脊背,他的內心便隱隱作痛……
因為放不下那個老了才得到的閨女,老崔頭強撐著活到了現在,然而一旦他蕭問成功逃脫,這里的所有礦奴可能都得死,自然也包括老崔頭。
蕭問是真的很難放下,若是牛通沒有半路殺出來也就罷了,現在有了牛通的丹藥,蕭問是真想試一試。
蕭問終于開了口,然而旁敲側擊沒兩句,老崔頭便在黑暗中輕聲道:“蕭問,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呃……我說什么了嗎?”蕭問自認為一直沒說到重點,難道老崔頭已經聽出來了?
老崔頭卻在黑暗中慈和地笑了笑,然后道:“別人看不出來,我怎么還能看不出來?你想走,我當然不會攔你,但是我也不會跟你走。”
“為什么?”蕭問索性也不辯白了,直接道。
“我這身老骨頭,早就跑不動了。”
“有一枚恢復道力的丹藥也不行嗎?”蕭問有些急了。
哪知老崔頭卻搖了搖頭,以十分篤定的語氣道:“是牛通找你了吧,他答應送你恢復道力的丹藥?”
蕭問一怔,一下子意識到,感情老崔頭一直都是個明白人……
“是。”蕭問只得應道。
老崔頭輕輕嘆了口氣,然后苦笑道:“丹藥就像仙器,能發揮出幾成威力,不僅要看它本身的品質,還要看使用者本身的資質。我這把老骨頭,是真的不行了。”
“要是還有別的手段助你逃跑呢?”
老崔頭竟依然沒有感到意外,大有深意地道:“這別的手段可曾出了神通仙法的范疇?”
仙器也屬于神通仙法,自然沒出那個范疇,蕭問只得老實答道:“沒有。”
“那就是了,我道基大損,延命已是勉強,實在再經不起折騰了。蕭問,你自己能逃走就好,遠勝于咱們兩個都在這里困著。如果你真的成功了,就代我去看一看我女兒,我就心滿意足了。”老崔頭越說越是平靜,哪里像是一個剛剛得知消息和做決定的人?
“崔老伯,難道,你早就想到了?”
“傻小子,你崔伯活了大半輩子,這點眼力要還沒有,豈不白活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或者牛通逃走了一個,你們這些剩下的人可能就……”
“我知道,聽天由命吧,對我們來說,死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猴子死的那天,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他。”
“……”
第一天勸說不成,蕭問卻并未完全放棄。
其后的日子,蕭問又找老崔頭說了兩次,而老崔頭卻是一如既往地堅決。
眼見九月二十一就要到了,蕭問總算是把握到了老崔頭的真正想法。
老崔頭當然也想逃,但是他知道他根本逃不掉,只會在逃亡中成為蕭問的累贅!如此一來,只會是兩個人都死在逃亡中。
老崔頭也知道一旦蕭問或者牛通成功逃走,留在礦場里的人八成會死,但是,不是還有那么兩成的活下去的希望?就算死了,就真將其當成解脫好了!總勝過去連累蕭問……
當蕭問因為牛通的出現,第一次去為老崔頭考慮的時候,老崔頭其實早就已經在為蕭問考慮了,這個心系于女兒的老人家,寧死也不連累他!
蕭問當真相當的慚愧,跟老崔頭要過了他女兒的住址等信息后,他也不再煉器,而是專心修行起那地氣之力來。
石畫中的那種暗紅氛圍當真和蕭問的情緒差不多,還沒真正逃走,他就已經恨不得將錢福挫骨揚灰了!
正是這個該死的錢福將他和所有的礦奴逼入了這種境地!
九月十九,新礦場里的兩名中階監工輪換,那個蕭問的老熟人,只有一只耳朵的張虎赫然被調了來。實際上,張虎是刻意換來“看望”蕭問的,整治蕭問這樣的年輕人是他最大的樂趣。
在新礦場里看到張虎的一刻,張虎臉上正掛著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這一下蕭問哪還不明白,感情這個家伙早在當初就知道礦奴們是永遠也不可能獲得自由的。
九月二十一,新礦場看起來一切如常,但是蕭問和牛通全都注意到,那個唯一的高階小仙是確實走了!
深夜,當所有礦奴熟睡之時,蕭問伸手輕輕拍了拍老崔頭的胳膊,和老崔頭打了最后一個招呼,然后無聲無息地從地鋪上爬了起來。
另一邊,牛通也已無聲站起,兩人遙遙比了個手勢,而后一起躡手躡腳地向礦洞外走去。
半道上蕭問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卻見老崔頭雖是在地鋪上躺著,卻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蕭問點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轉身,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