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爲是驚天動地的故事。結果,這麼老套,不新鮮,不好玩!”她拆掉散亂的頭髮,重新綁了一遍。
歉疚地笑笑,他將烤好的五花肉用生菜包好,遞給她,“小心,燙。”
賭氣咬了一口,果然很燙。她大叫一聲,舌頭在口腔裡做廣播體操。
“沒事吧?沒事吧?”他緊張地問,擰開一瓶水,遞給她。
“我現在單身……”他無厘頭地補充一句。
猛喝一口,她繞了繞舌頭說:“舌頭沒了。”
蹲下,他也猛喝一口水,笑著問她:“咬著了?我確認一下,舌頭還在不?”
“你跟我說H語吧。我喜歡。”若葉跳到一堆亂石上,坐下,擰開瓶蓋喝水。
清清嗓子,他嘰裡咕嚕說了一長段。
“說的什麼?”若葉完全聽不懂。
攤攤手,他耍賴道:“不知道,忘了。”
她彷彿聽到一句“撒浪嘿”,但不確定,又不好問他。
“我也會說,”她模仿H國人,嗲聲嗲氣地拖長腔調說,“歐巴,帕布,阿瑪尼,哈奇媽……”
說完哈哈大笑,把書俊也逗笑了。
“閔書俊是個大壞蛋,怎麼說?”
他故弄玄虛道:“你想聽嗎?”
“嗯。你說說。”她眨巴著眼,認真地看著他。
“這話在H語裡,和‘閔書俊,我愛你!’發音一樣。你聽不?”他壞壞地笑了。
撇撇嘴,若葉白他一眼,怒目道:“切!你哄我不懂?我一巴掌拍死你!”
“像這樣,真好!遠離人羣,靜穆的夜,碧藍的天,寧靜的江水,只有你和我,釣魚、燒烤、聊天……”他擡頭望望天,又看看若葉清新脫俗的臉。
“你不困嗎?這大半夜的。”
“困。”他半閉著眼,裝出乏力困頓的樣子,問,“能借個肩膀嗎?”沒等回答,將頭歪在她肩上。如果她保持不動的狀態,他可能真能睡著。他的確困了,累了。
她渾身不自在,用食指將他的頭頂起,“過分了啊,閔書俊!”
“你跟一般女孩,不一樣。”他睜著迷離的眼睛,似睡非睡的樣子,讓人心動。
“有什麼不一樣?”她瞧著他,偏頭問道,“你是說,我不像女人?”
他噗嗤笑道:“你不像女人,誰像女人?”
摸摸自己的短髮,她嘲諷笑道:“很多人問我,你一個女孩,爲什麼剪這麼短的髮型?就像總有人問我,你二十七八歲了,爲什麼還不結婚一樣。女孩就一定要蓄長髮?二十七八歲,就必須結婚?”
她的思緒像江上的漣漪,一層層鋪展開來。
“我們做朋友吧。”她挪挪身,看著正弄釣竿的書俊說。
愣了幾秒,書俊嘴脣顫抖地說:“我不願意。”
睜大眼,她迷惑不解地盯著他背影問:“爲什麼?”
“我想……”布好釣竿,書俊面朝若葉,半蹲在水邊。
搶過話頭,若葉神色凝重地說,“不要愛上我,我也不會愛上你。”
“爲什麼?”他挑起雙眉,仰著臉,直視著她迷濛的眼睛。
“我很自私。”若葉盤腿坐在鋪了一塊布的地上,撿起一塊石子,寫著“書俊”二字,又快速抹去。“我不願受傷。”
“要是愛上了,怎麼辦?”書俊坐在離她幾米遠的河邊,回頭,看著她,用平靜的語氣問她。
擡頭看他不甚清晰的臉,她不屑地嘲笑道:“怎麼可能。”
“不是可能,是事實。”他直視著她眼睛,認真地說,“我沒女朋友,你沒男朋友……我們,有什麼問題嗎?”
“有。太多問題。”她快速說,“你不瞭解我,我也不瞭解你。”
“我叫閔書俊,來自H國。五歲,我父母離婚,母親去世。六歲,跟姨媽去M國。24歲,畢業於斯坦福大學經濟系,博士學位。25歲到中國。今年27歲,未婚……”
他輕描淡寫的陳述,卻在她心裡掀起了狂瀾:原來,他也跟她一樣,有一個灰色的童年。難怪她總是不自覺地靠近他,她從他明媚的臉上看到了孤獨,和她一樣的孤獨。
可是,孤獨,不是愛一個人的理由。
看她沒反應,他再問:“你還有想知道的嗎?”
搖搖頭,她雙手托腮,望著碧藍的天空,悠悠地說:“你不懂我……”
“用一生的時間去了解,夠了嗎?”
冬天的夜,死一般靜,風吹動枯樹枝嗚嗚地響。
站起來,她靠在一棵掉光了葉子的苦楝樹下,仰著頭,“噗”地笑了。“一生?算了吧。”
“我也曾發誓:要跟一百個女人,談一百場戀愛,一輩子不結婚。但是,見到你,我只想再談一場戀愛,結一次婚。哪怕遍體鱗傷。”他微笑的目光,像月光一樣,靜靜地落在她身上。
睜大眼,她驚異地看著他清純明媚的臉,不敢相信這麼輕狂的話是出自他的口——這種話,不是魏以廷那種狂妄自大的人說出來的嗎?
對女人到底有怎樣的仇視和偏見,纔會有這麼過激的想法?
手機屏上的,電梯裡遇到的,給我送自行車的……都在這一百個以內?我是第幾個?
“總之,不要愛上我!”她心煩意亂,武斷地說,“我們要麼做朋友,要麼成路人。”
說完,她鑽進帳篷。
再次醒來,已是晨光熹微了。天空、山川、灌木……透出一股清幽的涼意。
還是在帳篷裡,她的身上裹著厚厚的睡袋,睡袋上,披著他的外衣。
一陣暖流自下而上升騰,一種久違的溫暖刺激著她鼻翼……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啊?爲什麼總在不經意間撩撥她的情緒?
篝火將熄未熄, 覆上一層灰白的炭灰。
篝火旁,書俊雙手抱膝,盤腿坐著,頭枕在膝蓋上,像是睡著了。
拿起他的外衣,若葉輕輕給他披上。
突然,他微微動動身。
還沒來得及躲閃,他抓住她的手,擡頭望著她。他眼裡的孤獨,在此刻,赫然放大。
她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但,她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輕輕滑掉他的手……轉過身。
“你喜歡我,對吧?”身後傳來他充滿期待的聲音,“你爲什麼逃避?”
沒有回頭。
“因爲他嗎?你還愛他?”他磁性醇厚的聲音裡,有了幽怨。
再次慢慢轉身,她衝他淡然一笑,果斷而堅決地說:“是的。因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