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一二六

雷霆人事不知的躺在手術臺上,英俊的臉龐暴露在無影燈下，本來古銅色的肌膚顯得異常蒼白。他瞳孔散大，肢體冰涼,鼻端呼吸全無,儼然已經是個死人。

護士和助手緊張的準備手術器具。在誰也看不見的虛空，一排鮮紅的數字不停跳動——1分鐘、58秒、56秒、4o秒……

如果是普通的外科醫生,面對病人一分一秒的失去生命,巨大的壓力恐怕會導致他們手腳虛軟，連手術刀都握不住。但韓卓宇恰恰相反，壓力越大動力也就越大，計時器的跳動只會催促他快一點，再快一點,穩一點，再穩一點！

“別怕，有我在！”戴好手套，在男人已然冰冷的額頭落下一個溫柔至極的吻，他沉聲命令道，“注入膠j□j！啟動自體血回收機！”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計時器已經跳到終點，鮮紅的oo:oo:oo刺人眼球。然而青年的態度卻極為冷靜，兀自拿起手術刀準備開胸。

護士立即給病人體內注入膠j□j，血壓轉瞬就升至3o、35、4o……還在持續上升中。

靜止的計時器猛然竄上一個數字——oo:o5:39。

從死神手里搶回五分鐘，但還是不夠！因為這數字正以飛快的速度倒退。

兩臺自體血回收機開始運轉，源源不斷的抽取傷者的血液，過濾出紅血球又輸回去。

倒退的計時器又往上竄了竄，1o分鐘、15分鐘、2o分鐘，夠了。

韓卓宇立即下刀，剖開男人胸膛的皮膚，找到隱藏在層層肌理下的心臟。心臟微弱跳動著，左心室裂開一條1o厘米長的口子，里面的鮮血已經流光，像一顆戳破的氣球，完全失去了張力。胸腔里積滿了血液，粗略估算竟有15oo毫升，超過人體總血量的百分之三十。這個數據意味著死亡！

計時器又開始瘋狂的倒數。韓卓宇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出胸腔的積液，為心臟止血。血壓慢慢升至6o，要趕在升至1oo前將傷口縫合。

護士和助手額頭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表情凝重，眼里卻沒有絲毫斗志。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場徒勞無功的掙扎。沒有人能在短短五分鐘之內縫合如此猙獰的傷口，更何況縫合的對象不是普通的皮肉，而是人體最脆弱的心臟。每一個針腳，每一個收口都要完美無缺，速度還要夠快。

除非上帝附體，否則沒人能夠做到。

韓卓宇不需要上帝，他只相信自己。瞟了一眼虛空中9527投影出來的計時器，他又快又穩的落下第一針、第二針、第三針……一分半鐘，第一遍縫合已經完成，隨著他每一次下針，瘋狂倒退的計時器就往上竄一竄。

三分鐘，第二遍加固縫合在助手們驚愕的注視下迅速完成，憋下去的心臟慢慢充盈，微弱的跳動越來越有力，血壓緩緩升至8o。

活了，死人做活了！

計時器的數字不再下跌，扭曲了兩下，漸漸消散在空氣中。這表明男人已經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韓卓宇沒有露出絲毫多余的表情，但緊繃的心弦卻松開了，偏頭示意護士給自己擦汗，然后繼續處理其它傷口。

手術室外，曲靖抱胸而坐，眼睛微闔。

雷旭來回踱步，緊皺的眉頭泄露了他內心的焦躁。

擔憂的災民和記者被保鏢攔在十米開外，只能頻頻引頸眺望。

手機鈴聲響了，雷旭接通電話，郭英河沙啞不堪的嗓音從那頭傳來，“怎么樣了？出來了嗎？這都三個小時了還沒結果？不行，我不放心把兒子交給韓卓宇！他再天才還能趕上曲靖？你去叫他出來！讓曲靖上！如果我兒子有事，他永遠別想踏進雷家的門！小琛也不會認他的！”

態度越來越歇斯底里，郭英河顯然快要急瘋了。

雷父不停拍打妻子脊背，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媽，手術都進行一半了，怎么可能換主刀？請你相信小宇，他能行。”雷旭的嗓音很疲憊。

“他拐走我兒子的心，現在還想要他的命！我沒辦法相信他！換人，馬上換人！曲靖在你身邊嗎？我要跟曲靖說話！”郭英河大聲喊叫。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兒子的性命交給從未在手術臺揚名的二十出頭的青年。

“媽，你冷靜點……”雷旭還要再勸，手術室的燈熄滅了，韓卓宇快步走出，摘掉手術帽和口罩。他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一縷一縷貼在頭皮和腮側，樣子顯得很狼狽，但眼神卻冷靜至極。

“手術怎么樣？”雷旭焦急的詢問。

電話那頭的郭母瞬間安靜下來。

“手術成功了，但只是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現在馬上把他轉移到大醫院，準備一間icu病房，1o個單位凝血因子和至少2oooo毫升o型血，動作要快。”韓卓宇有條不紊地下達指令。

“好，我馬上叫人去準備。”雷旭連連點頭，對著話筒說道，“媽你聽見了嗎？手術成功了，小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我有事要忙，等會兒再給你回電話。”

郭英河拿著嘟嘟作響的手機，身體軟倒。

雷父連忙扶著妻子坐好，焦急的問道，“結果怎么樣？”

“手術成功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郭英河這才發現自己忘了呼吸，胸口憋得生疼。

雷父露出既慶幸又后怕的表情。曲靖說這臺手術他做不了，雷父是相信的。曲靖很傲，但從不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如果連c國第一刀都做不了，在這么危機的時刻他上哪兒找人給兒子救命？幸好韓卓宇形影不離的跟著兒子，幸好他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他果然是雷家的福星！

之前無論如何也要分開兩人的想法產生了動搖。

“雷霆怎么樣了？”雷老爺子杵著拐杖站在樓梯口，神情非常凝重。心臟都裂了還能有救？而且主刀的還是個二十出頭，沒上過幾次手術臺的黃毛小子，他不得不做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理準備。

“手術成功了。”雷父走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老爺子。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雷老爺子掐住他手腕，反復確認道。

“成功了。”雷父用力點頭。

父子兩相互扶持著坐下，郭英河正準備給公公倒杯熱水，電話又響了，拿起來一看，表情變了變。

“小宇啊？是不是雷霆……”態度迥異于之前的冷淡反感，郭母眼下很感激青年，卻又害怕從他嘴里聽見噩耗。她緊緊握著手機殼，骨節發白。

“沒事，我們正準備給他轉院。這件事請你暫時不要告訴小琛好嗎？等我們回來親口跟他說。”青年的語氣很平穩，絲毫未見驚慌或焦躁。

他的冷靜給了郭母莫大的安慰。作為兒子的愛人，他都不急，想必兒子不會有事的吧？這樣想著，郭母幾欲爆裂的心才好受了很多，一邊點頭一點應諾，“好，我不告訴他。等你們兩個回來了自己跟他說。爸爸這么英雄，他一定會很驕傲的！”

在這一刻，郭母打心眼里接受了這個男媳婦。丟不丟人，有沒有子嗣算得了什么？只要兒子活的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就好！而且小宇真的很不錯，在這么忙亂的時刻還能顧及到孫子的心情。雖然還很年輕，但他是個合格的父親，也是合格的伴侶。把兒子和孫子交給他，她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另一頭，雷旭立即聯絡了醫療設施最好，路途最近的一家醫院。現在全國大部分地區都血荒，凝血因子和鮮血一時籌措不及，只能從庫存充足的地區調，需要耗費一點時間。

直升機緩緩升空，雷旭目送弟弟走遠，自己依然留在災區穩定大局。他不是不擔心，但處于他的位置，有時候不得不舍小家，保大家。

“快，問問雷霆在哪個醫院，我要過去看他！”雷老爺子喝下熱水，拔涼的心終于有了一點溫度，大聲喊道。

“我這就問。”郭母立即給大兒子打電話，完了把孫子托付給全日制學校，匆匆定了最近的機票。

直升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d市人民醫院，韓卓宇全程都拉著雷霆的手，默默無言。曲靖很擔心他的精神狀況，但對上他分外清透的眼睛卻知道，他完全沒有被這場災難打垮。當初那個受到一點點刺激就縮回殼里的怯弱少年已經長大了，足夠經受暴風雨的洗禮。

“凝血因子和鮮血準備好了嗎？”協助護士將昏迷不醒的愛人推進icu病房，連接各種儀器，韓卓宇沉聲問道。

“準備好了。”護士連忙點頭。

“立即注射，輸血，動作快點。”韓卓宇俯身查看愛人瞳孔。

由于病人的身份非常特殊，護士不敢有絲毫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醫生指示。

插在胸腔內的引流管還在不斷滴血，且越來越多，注射了凝血因子也不見起效，全身猶在彌漫性出血，皮膚都變成了紫色。

韓卓宇退出病房，隔著玻璃窗看著奄奄一息的愛人，被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這才緩緩鉆出。雷霆被埋在廢墟下的時候他不怕，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他也不怕，因為他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么去挽救他的生命。

然而眼下他真真切切的感到了害怕，因為他能做的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只能依靠命運去安排。

依靠命運，說穿了就四個字——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糟糕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