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又有幾個孩子拿著火把走過來,其中一個孩子相當瘦小,看著跟雷琛差不多大,皮膚干枯蠟黃。他恭恭敬敬的向王芳問好,無需攙扶便跐溜爬上去,靈活的像個小猴子。
“這是米亮,別看長得矮小,今年都七歲了,剛上小學一年級。吃不飽飯,孩子們就長不高……”似乎覺得說這些也無用,王芳沉默下去。
曲靖也沉默了,半晌后拍拍雷琛的頭,戲謔道,“小琛你看看,人家多能干啊,你還要小宇哥哥背!”
雷琛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小朋友們一個一個跐溜的往上爬,再被曲爺爺一刺激,立馬扭動著要下地。韓卓宇也臊得慌,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這樣沒用,連七八歲的小孩都比不上。
“唉,你們小心點,千萬別逞強!”見兩個孩子作勢要上去,王芳連忙伸手去扶。
石頭很滑,但下面有曲靖和王芳在推,上面有幾個小朋友幫忙拉,兩人最終還是上去了,膝蓋和手肘蹭了很多泥巴,樣子狼狽不堪。
【宿主,我直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你的訓練還是不夠。】9527很羞愧。
韓卓宇更羞愧。
接下來的路,雷琛說什么也不用背了,兩人手挽著手,步行了兩個小時后終于抵達了通源鄉(xiāng)小學。說是小學,其實只是兩間民房,中間連著一塊兒水泥砌的空地,形成‘工’字形??盏刂虚g豎著一根旗桿,頂端飄揚著鮮紅的國旗。
“這就是我們學校,條件比較簡陋?!蓖醴即丝跉猓断鲁林氐谋澈t。韓卓宇把手里的蛇皮口袋放在地上,舉目四顧。
‘比較簡陋’只是委婉的說法,事實上,兩間民房已經(jīng)破舊不堪,玻璃窗基本都碎了,用泛黃的舊報紙糊了兩層,風一吹呼啦啦的響。數(shù)來數(shù)去只有四間教室,卻要容納兩百多號人,不同年級的孩子還要擠在一間教室上課。實在騰不出地方做老師的辦公室就只能把原先的豬圈改造成棚屋。雖說早就沒有異味了,可看見擺放在角落里的食槽,那種感覺依然很奇怪。
曲靖知道山區(qū)人民生活艱苦,卻不知道艱苦成這樣。
孩子們上早自習的時候,他帶著韓卓宇跟雷琛在外面看了一會兒,眼睛都濕了。
教室里的課桌已經(jīng)十分陳舊,有的腿腳長短不一,下邊用石頭墊上。一年級跟六年級一起上課,各分兩組。老師教一年級的時候六年級的孩子就安靜的做作業(yè),反之亦然。講臺上放著一個粉筆盒,里面全是用得只剩幾厘米長的粉筆,甚至還有一兩塊泥塊。孩子們手里的鉛筆也都用得捏不住了才舍得丟掉,練習本正反兩面都寫滿了字,有的還寫到了黃色的封殼上。
這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到了中午,一名老師敲響掛在屋檐下的牛鈴,孩子們就陸陸續(xù)續(xù)出教室,拿起堆放在空地邊緣的柴火,自己尋了石塊壘灶做飯。
“想不想看看他們中午吃什么?”王芳問道。聽說這兩個孩子每一餐都要有肉有蛋有新鮮的蔬菜,她只能感嘆同人不同命。
韓卓宇跟雷琛默默點頭。
曲靖這會兒正蹲在米亮身邊幫忙壘灶。見小小的孩子利落的用打火石生火,架起鍋子煮飯,他的表情非常復雜。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果然沒錯。
一小捧米半個小時就煮熟了,米亮掀開鍋蓋,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小瓶子,趕了些酸辣椒進去攪拌,末了把紅艷艷的米飯倒進碗里,吃得津津有味。
韓卓宇和雷琛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光看著就覺得好辣!
再舉目四顧,絕大部分孩子都是如此,還有的只帶了家里剩下的隔夜飯,用開水泡一泡就吃。
“通源鄉(xiāng)地處偏遠,物資匱乏,氣候又潮濕,所以這里的人不但愛吃辣,還喜歡把各種各樣的新鮮蔬菜做成壇子菜,便于保存,豬肉熏制成臘肉,留到過年才舍得吃?!蓖醴贾钢琢潦掷锏男∑孔樱跋襁@樣一瓶酸辣椒他們可以吃上好幾個月,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吃。”
韓卓宇眉頭緊皺,心里堵得慌。
雷琛的表情也特別嚴肅。
就在這時,兩名老師抬著一口大鍋出來,揚聲喊道,“肉湯煮好了,快過來排隊?!?
孩子們爆發(fā)出震天響的歡呼,拔腿跑過去。
兩百多名學生,幾十斤肉,想也知道是不夠的,老師們只能把肉剁碎,加入白菜、冬瓜、西紅柿熬成湯,一人盛一碗。
湯的賣相并不好,但上面卻飄著厚厚的油沫,帶著濃濃的肉味,營養(yǎng)也豐富。孩子們喝一口便咂摸咂摸嘴,表情享受極了。像這樣的肉湯,他們一個月只能喝到一次。
【叮~采集到487點正能量!】
明明過著這樣艱苦的日子,卻能因為一碗并不怎么美味的肉湯而爆發(fā)出如此巨大的正能量,韓卓宇跟9527心里百味雜陳。
“你們也喝一碗,順便吃點飯。”王芳幫兩個孩子端來肉湯,各自弄了一碗飯。曲靖跟某位老師要來一瓶酸辣椒,不由分說趕進孩子們碗里,嚴厲道,“必須吃完。”
兩人沒有絲毫猶豫,拿起筷子邊流淚邊吃,沒有叫一聲苦。
王芳驚訝了,這兩個孩子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太乖了!
吃完飯,一名老師搬出一個熱氣騰騰的大陶罐喊道,“生病的孩子趕緊過來喝藥,涼了就沒效果了。”
幾個孩子噔噔跑過去。
聽聞‘生病’兩個字,曲靖走過去往陶罐里看,“這是什么藥?”
“學校里的西藥都用完了,只能等王老師下周托基站的采購去買。這是板藍根熬得水,算不得什么好藥?!崩蠋煍[手說道。
“板藍根對已經(jīng)感冒的人可不頂用啊?!鼻笓u頭,執(zhí)起其中一名孩子的手腕。他最初學得是中醫(yī),望聞問切的功夫還沒落下。
“這是我們站里新來的軍醫(yī),讓他給孩子們看看?!蓖醴紝ν陆忉?。
“哎~那感情好。”幾名同事大喜過望。這里連食物都稀缺,更別說藥物了,孩子們生病都只能硬捱,實在嚴重了才弄些草藥吃,普通的小感冒往往要拖上一月半月才能痊愈。
曲靖略略翻看孩子的舌苔,問了些問題,側(cè)首看向韓卓宇,“頭痛無汗、四肢疼痛、鼻塞聲重、流清涕、咳嗽、痰白清稀,口不渴、舌苔白,這是什么癥狀?”
“風寒型感冒?!鄙倌赀呎f邊走上前執(zhí)起孩子另一只手腕,幾分鐘后肯定的點頭,“并不嚴重,喝點蔥姜水就行。”
“很好。”曲靖哈哈一笑。這孩子有一顆無與倫比的大腦,能夠無休止的接收所有龐雜的知識,而且融會貫通,舉一反三,過目不忘,真是塊學醫(yī)的好材料。
“你們這里應該弄得到中藥吧?”曲靖看向王芳。
“這里的人一般都認識幾味中藥,經(jīng)常上山采了曬干備用,各家去問問應該能湊齊。稍微名貴的肯定沒有?!?
“不名貴,都是最普通的藥草?!鼻笓u頭,給剩下幾名孩子把了把脈,發(fā)現(xiàn)都是一個癥狀,只是程度不同,便指著其中最輕微的孩子說道,“他就不用吃藥了,等會兒你們找一塊鮮姜切碎,和蔥白混一起煮水給他喝,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這個孩子的藥方你們記一記,帶回去給他父母。”曲靖指著其中一名孩子,說出一大串藥名,“防風6克,荊芥10克,白芷12克,桔梗12克……”
老師連忙找來紙筆記錄。
所有孩子的藥方都差不多,只是在用量上略有增減。看完病,午休時間也差不多了,王芳走到廊下?lián)u鈴,孩子們嘻嘻哈哈的往教室跑。
米亮卻站在不遠處沒動,眼巴巴的看著曲靖。
“小朋友,你有什么事?”曲靖走過去,拍拍他腦袋。
“你是醫(yī)生?”米亮好奇的問道。
“對,你生病了?”曲靖仔細打量他面色,發(fā)現(xiàn)他只是有些營養(yǎng)不良。
米亮搖頭,“我沒病,但是我爺爺奶奶病了,你能幫他們看一下嗎?”通源鄉(xiāng)醫(yī)護站本來有一名醫(yī)生,但嫌棄這里條件艱苦,想辦法調(diào)走了,要看病就得坐幾個小時的汽車去縣城,很不方便。
“當然可以?!鼻更c頭。
“那,那要多少錢?”米亮囁嚅,臉頰漲得通紅。如果錢太多,他也看不起。
“不要錢。”曲靖微笑擺手。
“謝謝醫(yī)生!那你們等我放學一起走吧!”米亮露出歡快的表情,急急忙忙往教室跑去。
“你們看,這里的孩子多不容易,上學要走幾個小時的山路,一天只吃兩頓飯,還吃不上肉,生病了只能硬捱。但就算這樣,他們每天都堅持來上學,過得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鼻赣芍愿袊@。
韓卓宇露出羞愧的表情?,F(xiàn)在想來,自己幼時遇見的那些煩惱壓根就不是煩惱,何至于弄到封閉自己的程度?果然是太軟弱了!
雷琛雖然有些懵懂,卻將這些孩子們堅強樂觀的模樣記在心底。
“跟他們比起來,你們簡直生活在天堂里。所以要更加努力才行。好了,去那邊的草坪坐一坐,離放學還早?!?
三個人坐在草坪上,邊曬太陽邊等米亮。
雷琛噼里啪啦的撥弄小算盤,韓卓宇拿出一本《生理學》翻看,有不懂的就問曲靖。
時間在慢慢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