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寒漂浮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海灘,正午的陽光,照在他臉上,令他一陣陣不住地暈眩。
“血,我的血流得太多了,如果不能儘快止住流血,恐怕我的生命,也要到此爲(wèi)止了!”柳生寒還不想死,畢竟,未來還有大好的前程,等待著這位“東瀛”國少主。
冷若雅反擊回來的忍器,已經(jīng)深深地插入了他背上,直貫入脊椎中。柳生寒拄著長劍,背高靠著一塊巨大的礁石,勉強(qiáng)的站起,他辨別了一下方向,自己現(xiàn)在的位置,應(yīng)該在“琉璃山莊”西北角一帶。
他禁不住苦笑:“爲(wèi)了一張圖,受這麼重的傷,真的值得麼?”他剛剛想要探手於懷中,再看一眼“狼皮卷”,面前突然移過來一個高大的影子,緩緩?fù)A粼诹怂哪_下。
“哦?”他猛然擡頭,打了個突:“龍總捕,您已經(jīng)到了?!”
來的人正是滿面青氣、一身金衣、體形傲岸的“六扇門”總捕頭、左相李綱第一強(qiáng)助、“不死神龍”龍布詩!
——他一向喜歡獨(dú)來獨(dú)往,所以身邊連一個捕快都沒有跟從。
龍布詩嚴(yán)肅的臉上,出現(xiàn)了淡淡的冷笑,他看了看自己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掌,輕輕拍了拍脅下懸掛著的“刑天劍”,然後慢悠悠地禮道:“屬下‘幕府’八段忍者龍之介,參見少主?!?
他的目光顯得十分悠遠(yuǎn)而閒適,像一個遊山玩水的閒客。他的衣著打扮也十分普通,毫無“京師”裡一呼百應(yīng)的總捕爺?shù)募茏印H绻皇撬{下的“刑天劍”,看上去十分扎眼的話,簡直就是個絲毫不會引人注意的尋常江湖客。
柳生寒駭然,他遲疑的道:“龍總捕就是父親大人,早年與我、琪兒郡主一起、派到宋廷的‘三大死士’中的八段忍者龍之介?!”
“柳生大將軍早在十年前,就已開始著手入主‘中土’的準(zhǔn)備工作,而屬下龍之介、安琪兒郡主,和少祝您,就被主公先後派到中土進(jìn)行臥底、收集情報、下毒策反等任務(wù)?!饼埐荚婞c(diǎn)頭道:“屬下很幸運(yùn),被‘鐵膽御史’龍傲骨的老父相中,收留爲(wèi)?zhàn)B子,給了我‘宋人’的身份,保薦我入朝,屬下也不沒有辜負(fù)大將軍的重託,隱忍十年,一直做到今天‘總捕’的位置。”
柳生寒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道:“‘狼皮卷’本少主已經(jīng)到手,事不宜遲,你立即保護(hù)我去‘琉璃山莊’,與美薰公主會合,然後乘船出海歸國!”
龍布詩向前踏了一步,他努力令自己的目光變得柔和一地道:“少主,你的傷……不太要緊吧?”
柳生寒臉上擠出自信的微笑:“還好,我還撐得住……”其實,他感覺暈眩一陣緊似一陣地迫來,如果不是有礁石撐著,他幾乎馬上就要撲倒。
“屬下來替少主您檢查一下傷口,或許可以幫得了您!”龍布詩又湊近一步。
柳生寒怔了怔,勉強(qiáng)答應(yīng)道:“謝謝龍大人,我……”
龍布詩大步向前,轉(zhuǎn)到柳生寒身後,見他身上“汩汩”的鮮血,已經(jīng)自背脊直流到腳後跟,接話道:“少主,您的傷勢好重,如果不馬上就醫(yī),恐有性命之虞……”龍布詩嘆了口氣,他的話並沒有誇大其詞,全部是真話,事實情況只能是更槽糕。
柳生寒晃了晃身子,強(qiáng)撐道:“龍大人,大將軍的大事要緊,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說這話,他忍不住油然一陣壯志未酬的黯然。
“看來,只有屬下幫幫少主了!”身後的龍布詩笑了,帶著陰戾的邪氣。
柳生寒暗自心驚,龍布詩的話裡,似乎藏著另外的意思,只見他猛然一掌,拍在少主背上那三支精鋼“忍器”上,“哧”的一聲,“忍器”洞穿了柳生寒的前胸。
“?。 绷痖L聲,臉上突然有了絕望的微笑。
他踉蹌著向前邁了一大步,轉(zhuǎn)身對著龍布詩:“好,龍大人,你真的很好……”
“少主!”龍布詩冷冷地笑道:“把你手裡的‘狼皮卷’交出來,或許我可以美薰公主面前爲(wèi)你求情,保住你的小命,否則的話,屬下只能將你丟進(jìn)大海,便宜鯊魚了……”
殷紅的鮮血,自柳生寒的前胸,點(diǎn)點(diǎn)滴滴地落下,瞬間已經(jīng)把沙灘的鵝卵石染紅,然後又融進(jìn)海水中。
“你?”柳生寒慘笑:“原來‘工藤’家父女早就背叛了大將軍,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wèi)人作嫁……”
龍布詩毫不隱瞞的道:“工藤大人近些年在‘琉璃山莊’網(wǎng)羅收聚了不少海盜浪人、亡命逃犯,再加上沉中俠應(yīng)諾鉅額黃金的鼎力資助,以及少主手裡的那張記載了‘大宋’軍事佈防兵備的‘狼皮卷’,我們的新朝大業(yè),何愁不成?”
柳生寒垂首望著胸前露出的“忍器”,突然感到一陣惘然:“我真的要死了麼?”他當(dāng)然明白即使自己把“狼皮卷”交給龍布詩,對方已經(jīng)背叛“柳生”幕府、與工藤武勳父女一干亂臣叛逆結(jié)爲(wèi)同盟,接下來也必定是殺人滅口,根本不會保全自己的性命。
“好,我交給你,我交給你!”他把右手輕輕伸入懷中摸索著。
“少主,別?;?,否則……”龍布詩單掌橫胸,面容冷肅。
柳生寒的手停住,因爲(wèi)他發(fā)現(xiàn)自己珍藏的“狼皮卷”,突然沒了蹤影,他內(nèi)心狂呼:“哦!天哪!圖?我的圖?”他一驚,也一喜:“總算沒能讓這叛臣如願以償!可‘狼皮卷’,究竟去了哪裡?”
他摸索著握在手裡的是最後一把“滅天”劍,這是他“伊賀”派弟子的保命之劍,也是他們失敗後剖腹自裁的劍。
柳生寒低聲道:“龍大人,這‘狼皮卷’……”他故意沉吟著停住,嘴角也涌出鮮血,落在衣襟上,甚是驚人。
龍布詩精神一振:“嗯?是‘狼皮卷’?好,柳生,你交給我,我保你的命!”
柳生寒慘笑:“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龍布詩興奮的臉上,帶著誠懇的笑,單看他正人君子的堂堂儀表,誰能想到,他會做出這等以命要挾主上的事來?
“哧——”柳生寒“滅天”劍出手,帶著一道精彩的藍(lán)色光芒射出。這是他最後一次出手,也是平生最惶急的一擊。
“砰!”龍布詩右掌發(fā)出“大摔碑手”,霸道無比地劈中了柳生寒頂門。
“咔啦”連聲,柳生寒全身骨骼盡被“大摔碑手”劈碎,他一聲不吭,軟軟地倒下來。
直到此時,龍布詩仰面翻身,那“滅天”劍帶著血腥氣,擦過他的脖頸,刺地插入了柳生寒曾經(jīng)倚靠過的礁石,連尾沒入。
龍布詩輕輕拍了拍手,冷笑道:“你爹這樣,你也是這樣!原來你們‘柳生’家,從來都學(xué)不會真心待人麼?”
龍布詩仔細(xì)搜查了柳生寒全身,甚至每一個衣角、每一道衣服的褶皺,卻根本沒有“狼皮卷”的影子。
“怎麼會沒有?”他出道於“六扇門”,對於“搜身查驗”這種活兒絕對精到。如果柳生寒身上的確藏了什麼的話,他絕對應(yīng)該找得到。
現(xiàn)在唯一的解釋便是:“狼皮卷”已經(jīng)被別人盜走。
“是誰?”龍布詩的臉微微漲紅,他殺了柳生寒,反倒是斷了查找“狼皮卷”的線索。
——是誰?是誰盜走了“狼皮卷”?
趙本杉跟郭德缸全部身死,如果說還有誰能自“京師”裡,一路而來自柳生寒身邊偷走“狼皮卷”的話,當(dāng)然只能是安琪兒了。
龍布詩這一刻受的挫折,爲(wèi)平生之少見。他以心思縝密、運(yùn)籌帷幄成名,並且有全天下的捕快輔助,一直是無往而不利??稍谌缃瘢谷皇艽舜驌?,鬱悶的心情,可想而知。
東海之濱,“琉璃山莊”,所有的人,都即將會合到哪裡,所有的事,都要在這裡作個了斷!
龍布詩向東面連綿的丘陵處望去,過了那片丘陵,便是東?!傲鹆角f”盤踞之處。他還有希望,因爲(wèi)沉中俠就在那裡,工藤美薰的無敵艦隊,也已如期到達(dá)。
鐵壁合圍,共襄盛舉!
這一次,就要大展身手了!
龍布詩想通這一點(diǎn),他滿懷信心,大踏步離開。
寒涼的陽光和潮溼的海風(fēng),照拂在柳生寒失去生氣的臉上,一代“東瀛”少主,就在海水的沖刷中,了卻了自己的生命。
——那年,我初入“中原”,認(rèn)識的第一個女孩子,就是林可兒,後來因爲(wèi)父親和國家的需要,我拋棄了她(參見《七夜雪》卷第一章),滄海桑田,若干年後,又是因爲(wèi)家國大事,結(jié)束我生命的,又是可兒,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我不該,我真的不該背叛大哥和二哥……
柳生寒臨死時又念起若雅對他種種的好、又想起昔日在“青衣樓”時辰源對他的屢屢愛護(hù)、提攜、以及楚羽真心待他的肝膽相照的兄弟情。
他在生命裡最後,吐出了兩個字:
“小悔……”{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