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鬼船”之上,“毒王”唐少與冷若雅,正進(jìn)行一場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翩翩之舞。
舞到半酣,司徒破病突然盤膝而坐,將“火焰古琴”捧在雙膝之上,兩手連撥,在唐少的舞影之下,形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冷若雅猝然倒退,根本滲不進(jìn)去。
琴聲方起,簫韻即和——
遠(yuǎn)處竹筏上,“冰吻”輪椅中的白衣少女,“嗚咽嗚咽”的吹響了幾下竹簫。那幾下簫韻在“鬼王”戈風(fēng)等人聽來,倒也沒有什麼大礙,但唐少耳中聽處,卻發(fā)生了極大的震驚和劇變。
——冷若芊所吹奏的簫韻,正是配合冷若雅的身姿,以“音波功”、“斷腸曲”一類的武功,融化入舞蹈中之曲調(diào)。
冷若芊捏準(zhǔn)司徒破病琴樂變化的音符和節(jié)拍,恰巧奏中每一小段每一小節(jié),令司徒破病情不自禁的忘情彈拔,和起了音律。
簫音每次不差釐毫地響起,司徒破病每次均是慢了半拍、遲了一節(jié),唐少的舞姿,也顯然有了凌亂的變化。
冷若芊香腮微鼓,“斷腸簫”的音符,加速了節(jié)奏,本來低沉的調(diào)子,忽地變得昂揚(yáng)起來,司徒破病雙手急揮,依然完全跟不上少女的節(jié)奏,唐少心緒大亂,舞姿更是大亂,舉手投足、搖臀扭腰之間,無一處不是破綻。
冷若雅並不搶攻,只是移形換位,自舞自蹈;冷若芊將一曲又一曲的竹簫奏鳴,隔著江濤送來,唐少如癡如醉,在簫韻中隨樂起舞,只是,她的舞,已談不到再威脅冷若雅,更已完全被冷若芊的“斷腸曲”所控制迷惑。
唐少赤足玲瓏,桃花美臉,搖曳生姿,這一舞,淋漓暢盡;冷若雅也會心投入在簫奏琴韻中,似欲成就人間一首絕世舞曲。
“錚錚錚——”地一聲響,古琴琴絃斷了三根,司徒破病一口鮮血,“哇——”的一聲,噴將在琴身上,一張屎黃色的病臉,終於變成了死黃色。
曲終,人未散。
舞止,月如鉤。
月映江波,波粼萬道,萬籟寂靜,默默流遠(yuǎn)。
良久,唐少幽幽地隔水而道:“吹簫女子,可是四姑娘?”
“晚輩冷若芊,”冷若芊按簫傳聲道:“丫頭有幸,目睹唐姑娘驚豔一舞,一時心血來潮,音律荒疏,黨真是獻(xiàn)醜了。”
唐少又向冷若雅悠悠地道:“三姑娘,在本王舞亂的時候,你要是搶攻殺我,怕是早就成功了。”
冷若雅笑得桃靨生花,道:“就當(dāng)晚輩向唐姑娘討‘蠱蟲’之資好了。”
唐少想了想,道:“‘涼城四美’,我唐少幸會其中三人,另外一位二姑娘冷若霜,雖緣慳一面,想必也是驚豔絕倫的女子……”她惋惜數(shù)聲,轉(zhuǎn)首望向面色難看之極的司徒破病,語氣冷淡的問道:“司徒,還不礙事吧?”
司徒破病臟腑爲(wèi)冷若芊的“斷腸簫”音律所重創(chuàng),氣血翻涌,七哀八傷,一時之間,竟是答不出話來。
唐少似乎也無意關(guān)心手下司徒破病的傷勢,又向冷若雅道:“三姑娘,那位破曉先生所中的‘蠱蟲’解藥,你先拿去喂他服下……”說話間,她雙指在袖間拎出了一顆火紅色的藥丸,交予冷若雅。
破曉服下藥丸片刻之後,就恢復(fù)到氣色紅潤生龍活虎的“英姿”,他掛在風(fēng)帆上,彆扭的推開扶持他的姬北命,百般嫌棄的道:“你抱我那麼緊幹嘛?你給我老實(shí)交代,方纔我老人家中蠱迷沉期間,你這‘好色之徒’,有沒有吃我的‘豆腐’?說!”
姬北命上下打量著他,一張大嘴都快從“苗疆”撇到“洛陽城”了,千般厭惡的道:“一身的豆腐渣,哪來的豆腐可吃?”
破曉詞窮,氣得呼嚕呼嚕的,扭過身、別過臉,不再理會姬北命。
“毒王”唐少秀靈的鳳目,眨啊眨,她掠了掠髮鬢的一縷散落下來的青絲,輕吹了一口氣,笑著問道:“三姑娘,你就不怕本王再在你這位大叔朋友的解藥藥丸裡做什麼手腳?”
冷若雅笑吟吟的道:“據(jù)我家北城哥哥講,‘青龍會’在‘雲(yún)貴’一帶的致命人物,有‘鬼王’戈風(fēng)、‘毒王’唐少、以及‘蠱王’上官腰舞,唐姑娘領(lǐng)袖‘天巫宗’,偷換解藥這等不上道的事情,有再一、再二,豈會有再三、再四?”
“毒王”唐少幽幽一嘆,也不答話,眉心間,隱隱浮現(xiàn)一抹哀愁。
“鬼王”戈風(fēng)鬼笑三聲,道:“我們‘青龍會’此番籌謀已久,‘青龍老大’對‘雲(yún)貴’兩地,志在必取,任何幫助‘七星堂’螳臂當(dāng)車折,都是與我們‘青龍會’爲(wèi)敵,希望今晚之後,諸位是友非敵,免傷和氣……”
說罷,戈風(fēng)鬼手一揮,“黑白無常”範(fàn)無救、謝必安左右一讓,冷若雅見主人已下達(dá)“逐客令”,再呆下去,也是索然無趣,便踏水凌波,回到竹筏。
“毒龍鑽”唐飛,見三人迴轉(zhuǎn),便即鬥志全消,垂頭喪氣起來。
“鬼王”座駕“骷髏鬼船”,載著戈風(fēng)、唐少等人,在沉沉的夜色裡,揚(yáng)帆遠(yuǎn)離,竟然對竹筏上的唐飛不聞不問,棄之不理。
冷若芊冷笑道:“唐飛,這就是你忠心效力的主子,對你之道嗎?真心爲(wèi)你不值。”
唐飛苦笑道:“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我們‘苗疆’‘三十六洞’、‘七十二寨’,本來各有統(tǒng)屬,相互攻擊,形同散沙,每一年因爭水、搶地、通婚等事端,起爭執(zhí)毆鬥而傷亡的人手,不在少數(shù)。這種戰(zhàn)亂的局面,直到沉中俠沉總堂主的到來,才大有改觀。沉總堂主不避刀斧、親冒箭矢,將我
們‘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的一百零八個頭人、首領(lǐng)、酋長召集在一起,曉以大義,號召我們,同心協(xié)力,共同抗擊‘青龍會’,保衛(wèi)家園,這才使得我們各洞、各寨的兄弟姐妹,香火旺盛,延續(xù)至今……”
冷若芊冷笑道:“可是你們卻忘恩負(fù)義,在沉中俠和‘七星堂’大難來臨之際,薄情寡義翻臉無情的拋棄了他們,反而認(rèn)賊作父、昧著良心軟著膝蓋投奔了‘青龍會’的旗下?”
“四姑娘罵得好,也說的是。”唐飛苦笑連連的道:“本來,我們‘苗疆’‘三十六洞’、‘七十二寨’匯聚在‘七星堂’的義旗之下,同氣連枝。一同對抗‘青龍會’的侵?jǐn)_,造福鄉(xiāng)里,這幾年,也算是乾的風(fēng)生水起、興旺發(fā)達(dá);哪曾想,‘青龍會’一供奉、二長老一發(fā)力,‘七星堂’就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潰不成軍,沉中俠大失民心,包括我們‘毒龍洞’在內(nèi)的一大半洞寨,或是被利誘、或是給威逼、或是爲(wèi)蠱控,都紛紛轉(zhuǎn)向了‘青龍會’的陣營,我的父母妻兒,都被‘鬼王’抓到‘鬼蜮’爲(wèi)人質(zhì),我也是被逼無奈,才得罪諸位的……”
冷若雅善良的同情道:“唐大哥,你放心,等有機(jī)會搗了‘鬼王’的老巢,一定救你的家人出來,絕不能讓他們在裡面餓肚子!”
姬北命忽問道:“‘鬼王’要對付沉中俠,可知是選擇什麼時候下手?”
唐飛沉吟了良久,才咬咬牙道:“左右已是一個死,都一併和你們說了吧!”冷若雅等人聽他話語奇怪,也爲(wèi)太過在意,只聽他道:
“據(jù)我說知,這個‘統(tǒng)一雲(yún)貴’的戰(zhàn)略計劃,是遠(yuǎn)在‘崑崙’的‘青龍左使’楚風(fēng)雪遙控制定,並有‘青龍會’四大供奉‘妖魔鬼怪’之三的‘鬼王’戈風(fēng)全權(quán)主持、且由‘青龍會’‘十大長老’中的兩位:‘毒王’唐少與‘蠱王’上官腰舞共同具體執(zhí)行、兼又‘九月堂’堂主段興智配合,通力合作實(shí)施展開的。
整個計劃運(yùn)行當(dāng)中,‘鬼王’戈風(fēng),總攬全局,具體進(jìn)行佈置的,應(yīng)是與沉中堂主恩怨似海的‘天蠱娘娘’上官腰舞最力,她先故佈疑陣,散播流言,蠱惑人心,製造恐怖,佔(zhàn)領(lǐng)輿論,拔得頭籌。‘青龍’羣魔,已經(jīng)擬定在明日沉總堂主的壽辰上,發(fā)起最後的攻擊……”
說到這裡,唐飛身體劇烈的抖動起來,他的神氣也一下子渙散開了,最後整個人,都委頓在衆(zhòng)人的腳下——
冷若雅最先發(fā)覺有異,她扶起昏沉沉的唐飛,一看情勢不妙,立即把“相思”真氣,源源導(dǎo)入唐飛體內(nèi)。
良久,唐飛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渙散的哀聲道:“別枉費(fèi)力氣了……三姑娘,‘青龍會’在發(fā)佈任務(wù)之前……已經(jīng)在我的體內(nèi)種植了‘蠱蟲’……沒用的……我沒有完成‘青龍老大’交給的任務(wù)……只、只有死……死路一條……”
姬北命恨聲道:“好可惡的‘青龍會’!好惡毒的‘青龍老大’!!”
“三姑娘,”唐飛艱難地道:“我拜託你一件事……”
冷若雅含淚堅定的道:“丫頭會救出你的家人的,,你放心去吧……”
唐飛這條江湖漢子,眼中有了一層淚霧,他掙扎道:“還有……你們明日見到沉……沉總堂主的話……記著替我敬他老人家一杯壽酒……祝他老人家福壽延年……平安喜樂……我們‘苗疆’百姓……虧欠他沉中俠太多……”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他眼中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講,但卻牛喘起來,他一隻手屈起來,想要握住冷若雅的手,冷若雅連忙搭住了他的脈門,變了變臉色,望向唐飛,輕聲道:“唐大哥,你還有什麼要緊的話,要交代丫頭?”
唐飛忽然望望冷若雅,又望望冷若芊,眼中出現(xiàn)安慰和欣然的顏色,頭一歪,終於是嚥了最後一口氣。
姬北命緩緩走近,一字一句地道:“‘青龍會’又害了一條人命!”
冷若芊喟息道:“可惜……他的家人、還有無數(shù)‘苗疆’的武林人士,還在‘鬼蜮’魔窟裡,飽受煎熬折磨……”
破曉嘆了一聲,也不說話,與姬北命合力將竹筏劃到對岸,尋了一個平整的沙灘,埋了唐飛的遺體後,天色已經(jīng)大亮。
旭日東昇,江面平靜,沒有了鬼船,沒有了妖舞,昨晚的一切,恍似做了一場噩夢……
四人已經(jīng)來不及多加休息,只到前面的小漁鎮(zhèn),回過了等待在那裡的“風(fēng)花雪月”四小婢,簡單的進(jìn)行了片刻的梳洗進(jìn)食,準(zhǔn)備好了一些普通的壽麪、壽包、壽桃、壽酒,用四個禮盒裝了,四小婢各自拿好,向鎮(zhèn)上漁民問好路徑,就直奔“七星堂”而來。
走不多遠(yuǎn),便到了“煮鬼城”,城中行人稀少,百業(yè)蕭條,紙錢空中亂飄,冥歌四起,讓人毛骨悚然,望而卻步。
冷若雅等人,沿著中心大街走了一段蕭瑟難行的路,來到一所朱門碧戶,看去非常幽森,銅門緊閉的大宅之前,只聽到宅子前面鑼鼓喧天,熱鬧非常。
冷若雅擡頭,便看見匾額之上“七星堂”的字樣,回首笑道:“就是這裡了。”
破曉探頭看看,倏覺背後,有衣袂急掠之聲,他橫身就護(hù)到了“冰吻”輪椅之後。姬北命更霍然回首,握刀而立。
這幽靜死寂得似連貓狗都不見一隻的府門之外,不知何時,在他們背後,已多了兩個苗家少女,手抄明晃晃的兵刃,其中左邊一個嬌聲喝問道:“你們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
破曉笑呵呵道:“伸手不打送禮人,俺們大老遠(yuǎn)巴巴的,給你們的老大拜壽來了,你們就這樣對待客人嗎?”
右邊那少女沉著聲道:“今日情形特殊,總堂主吩咐下來,一切戒備務(wù)要小心,所有賓客,都要驗(yàn)明正身……”
冷若雅聽得怔了一怔,冷若芊聽罷哼了一哼,兩個女孩子正要發(fā)話,門內(nèi)一個聲音喝道:“金花、銀鎖,還不轟開他們,以防敵侵!”
兩個苗家少女應(yīng)了一聲,左邊的金花道:“各位,今個兒我?guī)煾皋k壽酒,你們要是想混吃混喝的話,還是快走吧!”
右邊的銀鎖也道:“你們也都聽見了,快快走吧,要是被‘地煞壇’的慕容少爺撞見了,你們想走,怕也留下一層皮來!”說著話,這苗女,伸手就要推破曉。
流風(fēng)、飛花、飄雪、逐月,這四個手捧禮盒的小婢女,都齊齊變了臉色。
——四婢年紀(jì)雖幼,都未成年;但跟隨姑娘若芊行走江湖以來,無論走到哪裡,無不受到各方江湖人士、各派武林人士的尊重孝敬,哪曾受過這樣的冷遇?
破曉卻笑嘻嘻地道:“兩位小姑奶奶,我老人家都說我是來拜壽的了,不是來混飯吃的,哎喲,我老人家……”他假裝摔了一跤,金花、銀鎖兩個苗女,怕他真摔著了,連忙伸手去扶,破曉閃電般點(diǎn)了二女穴道,轉(zhuǎn)到了二人背後,手腳不老實(shí)的摸了摸兩個苗女的緊緊繃起結(jié)實(shí)小翹臀,笑道:“沉中俠這老傢伙,挑選女徒弟的眼光,倒是一等一的。”
冷若雅白了破曉一眼,擡足上階,雙臂貫力,推開銅門——
門內(nèi)已有了警覺,銅門剛一推開條縫隙,一排數(shù)十件暗器,已向冷若雅前、後、左、右、上、中、下,七個方面射到!
“我的娘哎!”冷若雅一個後空翻,落回階下。
“吱呀呀——”一聲,後門大開,從裡面擁出二十五、六個青年男女,立時有四、五個女弟子,將被制住穴道的金花、銀鎖搶走,另外二十餘人,紛紛拔出兵刃,圍住訪客。
“你們是誰,來這裡做什麼?”爲(wèi)首一個白白、圓圓、胖胖的公子哥,怒聲問道。
破曉依舊是嬉皮笑臉地道:“我是你們老大沉中俠的乾爹,特意來給我這乖兒子祝壽的……”他表面戲謔怒罵,心下里,則暗暗驚詫這“七星堂”防守之密不透風(fēng)。
那白胖圓公子怒道:“這裡豈是你撒野混事的地兒,給本少爺滾!”
姬北命見“七星堂”如此大陣仗,出動如斯多人來攔截自己等人,心裡早就無名火起,當(dāng)下怒道:“讓你們老大沉中俠,滾出來見老子!”
那白胖圓公子怒道:“爾等竟敢在‘七星堂’撒野!看拳——”一拳就打了過去!
姬北命揮拳就跟白胖圓公子,對磕了一拳,各是震了一震。
“好!”姬北命一聲虎吼,又舉起鐵拳,轟出一拳,那白胖圓公子臉色蒼白,仍是咬著牙,跟姬北命對了一拳,但已換了另一隻拳頭。
兩人第二拳一對,二人又是晃了一晃,姬北命戰(zhàn)意大厲,緊接著攻出第三拳,仍是原來那一隻右拳。
那白胖圓公子左右兩手,氣喘未定,雙臂發(fā)麻,虎口斷裂,眼見姬北命足以開山裂石的第三拳,當(dāng)面轟到,這名出身武林世家、皇族後裔的子弟,有著自重身份的高傲和倔強(qiáng)的性格和血液,他不願躲避示弱,只好分別用兩隻手合力去接對方的第三拳!
接了一拳,又是一拳,姬北命的一雙鐵拳,愈攻愈快急,越轟越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