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 蘇錦年從新加坡乘坐國際航班飛回闊別五年的A城,接機的只有席恩和,還有一個讓她幾乎心碎的消息。 愛了十年的前夫何以軒,要在六月初迎娶A市市長千金齊琦。 蘇錦年沒想到,沉淀了這么多年,在聽到關于他要再婚的事,還是出乎意料的痛不欲生。 她趴在桌子上,藍色的雞尾酒透過玻璃杯泛出晶瑩的光束,打在蘇錦年的臉上,像是把時光都逆回。 席恩和握著她的手,感受著那份冰涼和顫抖,她說你們愛得轟轟烈烈,最后結束得也這么撕心裂肺,忘了他吧,好男人那么多,你還年輕,我們一起等。 蘇錦年流著眼淚,點了點頭,可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何以軒,我愛了你三千六百五十八天,中間歷經兩個閏年,我忘了你最初的誓言,只記得你一開始把我抱得很緊,說歲月殘酷你情不變,我說光陰飛逝我心匪石。 我以為我遇到了這個浮華虛妄的欲望城市最真摯純潔的愛情,我以為你如同我最愛穿的白襯衣一樣,干凈得讓人心碎,原來我們的愛情輸給了時間,那些自以為美麗不會開敗的花還是凋零在了婚姻圍城里。 彼時溫暖陽光消逝,一場傾盆大雨降落北京。 蘇錦年26歲,穿著白色襯衣和藍色高跟鞋,在澄凈的落地櫥窗里喝得酩酊大醉。 “錦年,我們結婚吧。” 2000年秋天,年僅二十歲的蘇錦年嫁給了何以軒,沒有婚禮沒有鉆戒,只有一句承諾,還有一個年輕陽光的男人。 婚后和婆婆住在一起,蘇錦年其實特別理解那個女人,三十一歲守寡,一直到今天也沒有再嫁,兒子就是她的全部,所以無論什么時候,蘇錦年都能忍受,哪怕她說得冷言冷語讓蘇錦年一度覺得這樣的日子還有必要堅持下去么。 其實婆婆和蘇錦年關系不好是有原因的,蘇錦年十七歲懷過孕,打了孩子,何以軒一直跟媽解釋,說那孩子確實是自己的,但是婆婆不接受,總是陰陽怪氣的說這么隨便的女人嫁進來可要看住了,千萬別戴上綠帽子。 何以軒夾在中間特別為難,一邊要哄著媽小點聲別讓老婆聽見,一邊還要千方百計的給蘇錦年圓場,蘇錦年特別委屈,不止一次哭著跟閨蜜席恩和打電話,說我當初有了孩子不知道潔身自好,這能怪我么,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是沒她兒子的種我能懷上么! 席恩和就笑,說你和你老公訴苦去呀。 蘇錦年一愣,臉上隨即就紅了,“我不舍得啊,他當銷售現在多累呀,每天晚上回來都是臭汗,連洗澡都沒力氣,再說了他還承諾以后攢錢給我買鉆戒呢。” 席恩和笑著啐罵了一句掛斷了電話,她知道這輩子蘇錦年都栽在何以軒的手上了,他是她的劫難,所以她因為他,在愛
情里生,在愛情里死。 最初的那段時光,蘇錦年過得很幸福,雖然日子不富裕,可是何以軒怕她累著,不肯讓她出去工作,她也不待在家里,她喜歡逛街為他買衣服,挑挑撿撿,她覺得他的年紀應該好好打扮,哪怕每天一身臭汗吃了無數人的閉門羹,至少他仍然是她心里最帥的男人。 有一次蘇錦年買了一件八百多的襯衣,給何以軒心疼得直咬牙,她聽著他的埋怨什么都不說,默默的轉身進屋,把自己連著吃了一個月饅頭省下來錢給他買衣服的委屈咽下,后來他知道了,懊悔得紅了眼圈,深夜回來進到臥室,躡手躡腳的把她護在懷里,那一刻蘇錦年閉著眼感受著他的顫抖,冰冷的眼淚滴在下頷,可是覺得心里都是暖的。 她學會了做飯,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的,跑銷售的都要陪客戶吃飯,適當的會找個女孩子陪一陪,她站在廚房里聽著他打電話,好像是故意說得很大聲,“我老婆在家里呢,我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我出去找別人干什么啊!” 蘇錦年聽著紅到了耳朵根,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深信不疑,何以軒永遠不會背叛她,哪怕海枯石爛。 再偉大的愛情都敵不過時間,席恩和看到這句話時給蘇錦年發了一份電子郵件,她正好逛網店給何以軒買衣服,點開了開,咧著嘴笑,她回了一句,說我的愛情能敵過時間。 一語成緘。 席恩和說你該找份工作了,有錢男人愿意養女人,可是他沒錢,一個月三千塊錢累的要死要活,偏偏你還有那么一個多事的婆婆,你出去好歹掙點,給他減輕點壓力。 蘇錦年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心里忽然翻江倒海。 他頭上的白發好像多了幾根,二十三歲的男人怎么會長白發呢,自己拖累了他么。 蘇錦年握著拳頭回了家,一路上魂不守舍,才發現被大雨淋得渾身都濕了,她翻箱倒柜找一份招聘報紙,恍惚記得多少天前看見過,她找了半個小時,終于從一大摞雜志底下找到。 看了看條件,自己都適合,雖然是普通大學,而且因為結婚還耽誤了畢業,但是她長得不錯,清秀靚麗,席恩和說過:蘇錦年,你是個能讓男人瘋狂的小妖精,早晚有這么一天。 她換上了最漂亮的裙子,把頭發洗的干干凈凈,不施粉黛,只涂了一點唇彩,她不經意間環顧四周,忽然發現家里所有的角落擺的都是關于何以軒的東西,男人護膚品,男人雜志,男人衣褲……蘇錦年驚呼自己的世界什么時候沒有了自己,而剩下的只有何以軒,她甘于犧牲,即使最初他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和媽一起住的小兩室,還有一個月兩千二百塊的可憐巴巴的工資,但是蘇錦年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失去最驕傲的個性,被何以軒的喜怒哀樂填得那么滿。 蘇錦年拉著席恩和陪她面試,剛見面就
被劈頭蓋臉一頓罵:你穿成這樣想面試園林工人啊? 蘇錦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這是我最漂亮的一件裙子了。” 自從和何以軒結婚,她沒買過一件衣服,本來就皺皺巴巴的日子被她算計得更揪心,給他買營養品,給他買衣服,為了討那個鐵石心腸的婆婆的歡心,蘇錦年最可憐的一段時間每天都在炒肉,可是卻不知肉的滋味兒,半斤肉要給兩個人分,她只能挑挑揀揀里面的菜,一度體重下跌到八十二斤,何以軒心疼她的變化,抱著她的時候總問,“為什么又瘦了?” 蘇錦年覺得特別心酸,咬著牙把眼淚逼回去,說我愛美,為了減肥不擇手段。 這句話有多心虛,除了席恩和,沒有別人知道。 等到蘇錦年拉著席恩和跑進了面試的地方,她終于瞬間明白了為什么席恩和會說那句話。 現在這個時代,袒胸露乳是最基本的,你可以不穿,沒人奇怪,但是你穿的太多,就沒有人不奇怪,尤其面試這種事,你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面對。 當蘇錦年灰頭土臉的站在那些叫囂著自己是名牌大學畢業有背景又特長還豐滿迷人的女孩中,她忽然覺得自己活了二十一年都像一個被蒼天拋棄的丑小鴨,席恩和不屑一顧的站在對面,看著不成器的她,連五官都在鄙視。 面試官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很成熟穩重,坐在正中間,對每一個進來的應聘女孩微笑點頭,那是蘇錦年看見過的,除了何以軒最好看性感的笑容。 或許那個男人比何以軒還要好,但是蘇錦年感覺不到,她的世界只有何以軒,于是在之后此去經年,她都因為那段被遺忘在時光深處的婚姻,而險些窒息而亡。 男人許是看慣了濃妝艷抹,在蘇錦年走進來的一刻他驚訝的愣住了,回神之際腦海中飛快的閃過一個女人的影子,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后消失不見。 怎樣才能忘了她呢,在遇到和她相似的女人時可以不這么驚心動魄。 男人懊惱的悶吼了一聲,搖頭使自己震驚,蘇錦年尷尬的站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男人抬起頭,“你應聘總裁秘書?” 蘇錦年一愣,低頭指著報紙上的招聘公告,“不是有文員么?” “已經招齊了,現在只需要一個秘書,我的秘書。” 蘇錦年看著男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上眼熟,溫文爾雅中還帶著一絲成功人士極力掩藏也抹不下去的霸氣,她回報給男人禮貌的微笑,搖頭,“我只有高中學歷,我資格不夠,謝謝。” 她轉身要走,男人忽然在背后叫住她,“你愿意嘗試么?” 蘇錦年狐疑的回頭,不可置信的看著男人,她很難想象這樣富有盛名的集團會選擇一個只有高中學歷的家庭主婦做總裁秘書。 男人笑著看她,“相比外面那些袒胸露乳讓我作嘔的女孩,你的真實我更珍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