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空自把洛甫的墓園當作了修行處所,每日里木魚敲不停,為父親誦經祈福,超度他早日托生。
忽一日,聽見馬蹄聲得得而來,她停了木魚,便去外頭探看,只見夕陽下一輛紅帷清油的馬車踏著金色的霞光緩緩走來,馬車到了近前,車上下來一人,藍色長袍,玉樹臨風。一轉身,圓空定住了。
安宇夢款款走到她跟前來,清風吹拂著他的衣袂,令他渾身都散發出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韻味。
圓空整個人僵住,時隔多年,從未想過還會重新遇見他。四目相對,斷腸人看斷腸人,流淚眼對流淚眼。這些年,時光荏苒,安宇夢卻并未見老,又因他失了男人的命根子,越發女氣白凈,整個人干凈得就像神仙一般。而安宇夢的眼中的圓空早已不是從前的洛七尾,青絲落盡,一襲緇衣,樸素而落寞。和從前那個生命里充滿鮮艷顏色的宰相府千金比起來,眼前的圓空見老了,蒼白的面頰因為長期茹素而越發瘦削,整個人就如一片薄薄的絹紙,仿佛一陣風便能將她刮倒。
看著這樣的洛七尾,安宇夢心里產生了無窮無盡的愧疚之情。他啞聲道:“七尾,對不起……”
圓空的眼眶立即便有熱浪沖上來,可是她忍住了,一瞬的恍惚之后,雙掌合十,彎身道了句:“施主,你認錯人了。”便轉身入了屋子。
圓空的話令安宇夢的心如針扎一般。
這一夜,安宇夢枯坐在墓園里。而圓空的屋內也始終亮著一盞燈。
這一夜,安宇夢聽著松濤陣陣,夜風哀嚎。想了許久,也哭了許久。如果人生重頭來過,他是否還會如此沖動,斷送自己與洛七尾之間的幸福。
次日一早,圓空的屋門終于打開了,她走到安宇夢跟前,見安宇夢因為一夜無眠。眼睛上帶著濃重的黑眼圈,心里依然像從前一樣涌起了一絲不忍與心疼,她雙掌合十。面無表情道:“洛七尾已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貧尼法號圓空,對于《緣滅》里的洛洛來說,有情人終成眷屬便是她的圓滿。可是對于貧尼來說。四大皆空方是圓滿。”
安宇夢離開墓園的時候,圓空一直目送著他的馬車離去。
此番見面,算是一個了斷吧!無論前緣如何,從今往后都不再有交集了。他們的故事以一本書告終,書名叫《緣滅》。
鐘離雪為了讓皇帝相信太子對她存了不軌之心,伙同張角以試丹為由,騙了太子入宮。
太子到了海棠苑,并不知皇帝也在。先是到丹房,因為張角有意挑釁。他一怒之下砸了張角的煉丹鍋爐,卻不知早已暗中中了張角的迷藥。出了丹房,到了園子里恰巧見鐘離雪和美善走了過來,他藥性上頭,早已迷失本性,對鐘離雪說了許多挑逗的話,又在行為上放蕩不敬,皇帝將那一幕看在眼里,早已怒火攻心。
皇帝沖到花園里,鐘離雪自然是哭哭啼啼跑到他面前來要求他為她作主,還尋死覓活的。而美善拉住鐘離雪跪請皇帝為鐘離雪申冤。皇帝給了太子一巴掌,可是太子在藥性作用中,渾然不知自己說些什么做些什么,所以盡說些大逆不道的話,說什么皇帝煉丹不過是一己之私,根本不是心系百姓,如果當真心系百姓就應早日讓出皇位,而不是以老邁之軀霸占皇位霸占美人。
皇帝氣得當即便吐出一口血,宣了新宰相明光入宮,讓他草擬廢太子的圣旨。
此舉震動朝野。
皇帝臥病,入宮為太子求情的大臣更是絡繹不絕。
兵部尚書狄閩、吏部劉尚書、禮部尚書白振軒,以及劉尚書的女婿楊沐飛全全趕到了雍王府,找張易辰商議此事。
眾人在雍王府的議事廳商議到了深夜,全都愁眉緊鎖,如今的形勢的確是混亂不堪,甚為不妙。
狄閩道:“與太子交好的群臣入宮向皇上求情,全被皇上降了官階,說他們只顧及太子,卻不顧及皇上龍體,目中無主,更加佐證太子結黨營私的嫌疑。太子對我有恩,他如今有難,我自然要替他進綿薄之力,可是眼下我們不能再貿然入宮為太子求情了。”
劉尚書點頭:“狄大人所言極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識時務者為俊杰。”
楊沐飛咳了咳,道:“岳父大人,狄大人所言并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替太子求情,是因為眼下皇上正在盛怒之中,這個情求不好便是禍及自身,所以我們都需從長計議。”
劉尚書道:“本官與太子并無交情,我適才所說只是表明我自己的立場。我效忠的只是這個國家,誰當太子不是當太子,要我說,太子雖然并非無德之人,可能力并不是皇子中最佳的,皇上要廢他也無不可,皇上要是議及儲君人選,要我說,雍王就甚好。”
一句話嗆得眾人茶都噴了出來,楊沐飛忙制止他老丈人道:“岳父大人,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白振軒見張易辰一臉冷凝顏色,便道:“劉大人,今兒這里沒有旁人,我們都是親戚,所以這些話說與旁人聽可千萬使不得,那樣會陷王爺于不仁不義的境地的。”
劉尚書道:“本官正是因為今夜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才說真心話的。”
夜深,眾人起身告辭,唯有狄閩去而復返,他對張易辰道:“王爺,其實劉尚書所言,下官也是贊成的。”
張易辰一顫,但沒有吭聲,揮揮手讓狄閩去了。
回到安品園,白云暖并沒有入睡,她備了一碗銀耳蓮子羹給張易辰。
里間只有夫妻二人,張易辰道:“你猜,他們都說了些什么?”
白云暖一邊將銀耳蓮子羹遞給張易辰,一邊道:“他們一定勸王爺非常時期自保要緊,不能盲目入宮替太子求情。”
張易辰啞然失笑,“阿暖果真是冰雪聰明。”說著,喝了銀耳蓮子羹。
白云暖又道:“他們一定還慫恿王爺,廢太子對王爺來說是福不是禍,實乃大大的一個機遇。”
張易辰口里含著一口銀耳蓮子羹,當即噴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