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慧笑望向李欣,李欣嘆道:“怪道白姐你說話的語氣,走路的姿態,并不似一般村婦,原來是這般……”
“瞞了這些年,想來終究不可能是永遠瞞住的,鴻雁當了村長,縣令清理檔案庫,要重新備份檔案,前段時間派人來問及了我的娘家。”白慧頓了頓,道:“怕是不久之后風聲就會傳遍了。”
李欣笑了笑:“這樣也并不是不好,白姐你又沒做錯什么,當年的事情想必不會有人再提,人家只會說白家會看女婿,孫大哥這不是就有出息了嗎?”
白慧淺淺笑了下道:“我不過一個庶出,在白家眼里,村長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白慧嘴角微彎:“我自身走過的路,不能讓我的女兒再走。”
她摸了摸蘅兒蕪兒的頭,溫柔地笑道:“在她們小的時候,我就要為她們鋪好路。從小我雖未讀過書,但是也偷偷聽過父親請來的先生為家中嫡兄授課,當中一句,至今記憶猶新。”
白慧說道:“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白慧看向李欣:“李妹妹以為如何。”
“古人說的話,總是有兩分道理的。”李欣淡淡地道:“但焉知,為之計深遠,子女又是否愿意走父母為其鋪好的路?”
白慧一頓,李欣繼續說道:“孩子脫離母胎,便是單獨的個體,喜也好怒也好哀也好樂也好,皆由他們自己的遭遇和心境決定。父母不能為之決定好一切,便是決定了,又豈知這決定是否正確?”
白慧正了面容看向李欣,李欣面色如常地看著白慧,臉上似乎還帶了點兒笑意。
“白姐應該也知道我的過往。”
白慧一頓。
李欣淡淡地說道:“比起白姐的幸運來,倒是讓我顯得太過不幸了些。非我之錯,卻讓我承其后果。或許,白姐是對的。”
白慧又是一怔。李欣朝她笑了笑說:“男女畢竟有別。”
白慧看向懵懂無知的兩個女兒,不禁唏噓:“好在她們并不會受嫡庶干擾,我也只求她們以后能嫁個知冷知熱的人,村野莽夫并無不好。會疼人,看重自己的媳婦兒,比之宅院里頭爭來斗去暗地里層出不窮的歪心思好到哪兒去了。”
李欣點頭道:“白姐看得開。”想了想卻笑道:“白姐說與自己的姊妹相比,或許的確是身份差一截,相貌比不過,但是論聰慧,怕也是個中翹楚了。”李欣笑道:“不然白姐怎么能窺準時機求到白家太太面前。和孫大哥的姻緣一蹴而就?”
白慧微微紅了臉,臉上卻也露出淡淡的笑來:“這也不過是心態的問題,我看得開,情愿嫁一個正直善良的人,即使他不過是一村夫我也心甘情愿。這與聰慧并無太大的關系。我其余的姊妹在宅院里邊又何嘗不是心機用盡,端看聰慧用在哪兒罷了。”
這樣一番說辭下來,白慧和李欣似乎感情近了一些。李欣雖然不知道白慧怎么會就那般不避諱地提起她的娘家,但對于白慧的認識卻還是又上了一層。
說白了。也不過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閑聊的時間過得很快,阿妹都已經回來了,見到白姐挺不好意思地叫了聲孫嫂子。小聲跟李欣說,她去灶間弄午晌飯去。
李欣讓她去了,白慧自然識趣地站起來說:“時候不早了,我也趕著回去了。”
又看了看蘅兒和蕪兒,無奈地笑道:“許是你手藝太好,這兩個丫頭把碟子里的糕點吃了個精光,回去怕是午晌飯都吃不下了。”
說著摸了摸兩個小姑娘的頭說:“還不快謝謝姨。”
“謝謝姨……”
李欣笑著道:“沒事,要是喜歡,下次來我多做點兒你帶回去,讓兩個丫頭吃個夠。”李欣說道:“小孩子嘴饞。這糕點也不膩,多吃點兒沒壞處。”
白慧帶著蘅兒蕪兒回去了,李欣送到坡口,白慧卻頓了一下,轉過身道:“李妹妹,我推心置腹地跟你說話。你也坦誠待我,白慧認你這個朋友。”
李欣一怔,白慧卻笑道:“我前兩次說的話,李妹妹不妨考慮考慮。有個自小長在自己眼前的姑娘做自己的兒媳婦兒,不管如何都會放心些。娃娃親我便不說了,我也知道李妹妹你顧慮什么,但揚兒如今畢竟是養在李妹妹膝下,他的婚姻大事自然是需要李妹妹你做主的。我只是想著,到了揚兒該談親事的年紀,李妹妹能夠先考慮我們家的這兩個。”
白慧憐愛地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女兒,卻讓李欣更加疑惑,左思右想想不明白,還是問道:“白姐為何就認定了我家揚兒了?他年紀還小,也看不出個好歹來。”
“我考慮這孩子已經很有些時候了。”白慧笑道:“在這村里,他跟我家這兩個丫頭歲數相當,稍大一些,年紀正合適,這是一。二來他是這村里的,一個村的,照看也容易,女兒不會離我太遠,三,則是他自己的身世,少小悲苦,卻又有你跟關大哥這樣的爹娘教導著,我相信他長大以后定是個好兒郎。”
頓了頓,白慧笑道:“鴻雁和關大哥之間的往事我也知道一些,鴻雁說起時也只是道他們小時候有過節。如今都大了,各自成家立業的,其實不用再太過糾纏過往。鴻雁是很想和關大哥修好的。”
李欣心領神會:“我會跟他說的。”
“那就麻煩李妹妹了。”白慧握了握她的手:“孩子的婚事,你留份心,考驗觀察的時間還能有個十年吧?若是真能成兒女親家,那也是上天的緣分。如今聽你這般說,我也不強求了。”
白慧笑道;“以后我得了空再來尋你說話,你若閑了,也來我那兒坐坐。”
李欣頓時有些尷尬:“阿文二弟的事兒,害得你小姑……”
“鴻雁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至于公爹和婆母……”白慧倒是猶豫了一下,“罷了,還是我來尋你說話吧,他們多少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李欣點點頭,目送白慧牽著兩個孩子下了坡。
去了灶間,阿妹在灶膛里邊兒塞柴,一邊笑道:“大嫂,孫嫂子怎么會來找你聊天兒?”
“那日跟你二嫂和銀環姐踏青,碰上她,說了兩句話投機,這才聊上的。”
阿妹便笑道:“孫嫂子人挺好的,大嫂跟她處處也不錯。”
“哦?”李欣倒是訝異,杏兒和銀環叫她一聲白姐,倒也并不顯得很親密,白慧自己也說她少有出門。怎么阿妹卻這般說白慧的好話?
“孫嫂子脾氣好,以前我撞過她一次,累她灑了東西,換做別人早就破口罵人了,可她卻只笑著說沒關系,見我也灑了東西,還沒有先顧著她自己的東西,而是幫我拾撿了我的,才忙活她的。”阿妹點頭道:“孫嫂子的確是個好人,就沒聽過她在村里跟誰吵過嘴,也從來不說是非,挺和氣的一個人。”
李欣笑了笑,點了點頭。
白慧也算是小家碧玉了,宅院里的出身,怕是也學不來村婦潑婦罵街的那種架勢吧。想來孫鴻雁也不會允許她是這樣撒潑的人,不然當年也不會就娶了她。
這典型的浪漫的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的狗血劇情,居然就發生在自己身邊。想想還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兩天之后,李大郎來了,面帶微笑。身邊還跟著一個人,李家三郎,李銘。
李欣見到人先是一頓,反應過來后立馬迎了上去,先叫了聲“大哥”,然后就拉住了李銘不住打量。
李銘抿了抿唇,微微一笑:“姐。”
李欣拉著他轉了一圈,良久才說道:“又長高了。”
李銘今年也十三四的年紀了,個頭像拔節一般往上竄,這會兒已經跟李大郎比肩了。身形仍舊單薄得緊,站在本就壯實,如今又稍微發了點兒胖的李大郎旁邊兒更加顯得像根竹竿。
李欣心里這般想,嘴上便也這般說了,李銘抿唇笑道:“姐是說我是根傲骨修竹嗎?”
李欣笑著拍了他一下,招呼道:“大哥三弟,趕緊進屋坐。”
招呼自己兄弟落了座,李欣有去沏茶倒水,擱了能果腹的糕點,又打了溫水擱了干凈帕子讓他們洗洗臉。
等忙活完坐到了李家兄弟面前,關文也扛著鋤頭回來了。
他到底是種習慣了田,收拾了石頭地一小片地方就迫不及待開了出來,墾地施肥的,想在那地上也種點兒東西。李欣也不攔著他,隨他去,只要不耽誤正經事兒便好。
揚兒竟然還認得他小舅舅,立馬撲了上去親熱地叫著,看到李大郎在一邊又急忙往李大郎身后往,沒見到其他人略有些失望,問李大郎道:“大舅舅,山子哥哥沒來嗎?”
“沒呢,揚兒還惦記著你山子哥啊?”
“嗯……”揚兒有些失落,悶悶地應了聲。
關文擱了鋤頭坐在李欣旁邊笑道:“斐子,你怎么來了?”
李斐不知道李欣拿那個錢給他置地的事情關文知不知道,這些日子他跟著老村長也學了不少應對的法子,當即面不改色地扯了個理由說:“妹妹讓三弟回來了給她捎個信,我這不是嫌懶得讓三弟寫,更懶得讓被人送信,所以直接就把人帶過來了。”
李欣當即笑出了聲,關文也忍俊不禁。
李銘笑了笑道:“可不是嗎,回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來給姐姐報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