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關武,關家那邊的事情兩口子暫時也顧不上。
關文做工越發(fā)勤快,就想著趕緊完工好趕回家去。李欣暗自嘀咕,人家巴不得多做幾天,好歹一天一百個錢不會落下,偏關文實誠得很,累死累活地想趕緊完工。
在臨近收尾的時候,崔家人也收拾好了準備前往京師。
李欣第二次見到崔家小姐,便是在崔家一眾主子出門的時候。
人比較多,一撥一撥地送走才實在。全部在崔家做工的人都聚在崔府門前,看著那三大駕馬車嘖嘖稱贊,直嘆稀奇。崔家小姐跟在崔夫人后面,倒也沒了那日李欣見到時的犟脾氣,溫溫順順的的確是個小家碧玉該有的樣子。
別的還有幾個婦人和小姐,看上去就沒有崔夫人和崔小姐那般地位高了。聽周圍的人小聲議論的,那些不過是姨娘和庶女們,崔老爺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
出門遠行,更是舉家搬遷,聲勢確實有些浩大。除了這一次隨著去的伺候的人,崔家還雇了鏢局的鏢師一路護送。
李欣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衣角被人拽了一下,回頭去看卻是崔小姐貼身的丫鬟月丫。
月丫抿著唇,眼梢下吊,頗為不滿地說:“關大嫂,我都要走了,你做那幾樣吃食的方子還是不肯給我嗎?”。
李欣哭笑不得,“月丫,我都說過了,等完工了,我還指著拿這吃食賣錢呢。”
“我知道了又不會告訴別人去,到了京師我只做給小姐吃。”月丫癟癟嘴,“聽我嬸婆說,京師那地方人杰地靈的,像我這樣的鄉(xiāng)下丫頭肯定討不了好,說不定過段時間小姐就會重新買丫鬟,把我撇到一邊去。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把那方子給我,我去了京師做給小姐吃,小姐也能念著我點兒啊。”
李欣嘴角微抽,心道,如果崔家小姐以后真的另買了丫鬟伺候,那也是因為你這丫鬟太沒心機的緣故。崔家夫人是不會任由女兒身邊放著糊涂人不管的。
而且,月丫的嬸婆,不就是那個灶房燒火的袁大娘嗎?手伸得還真長。恐怕這一刻李欣基于同情給了月丫那吃食做法的方子,下一刻方子就要會落到袁大娘手里去。
更何況,哪會有人一直把吃食方子放在身邊兒的?該怎么做都記在腦海,犯得著寫下來時刻揣著么?
正想跟月丫說,她這就要走了,她身上也沒方子,月丫就先說道:“關大嫂,你是不是身上沒方子啊?沒關系的,你寫好了可以托我嬸娘帶給我,我堂哥哥也要去京師,只不過是下一次,順便能幫我把我爹娘給我?guī)У臇|西幫我捎來,正好也可以把方子帶給我啊。”
這丫頭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不成?她說什么她李欣就得應什么?
想著這人要走了,自己也犯不著跟個小姑娘生氣,李欣略微冷道:“月丫,我說過多少次了,這不是能隨便給人的東西。”想著也提點這月丫一分,“世上最善變的就是人心,你不要以為別人跟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你都十二三了,該懂事了,是非曲直要有個區(qū)分。”
月丫鼓了鼓眼,“你不給就不給,干什么教訓我啊?”
李欣氣極反笑,“我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被人賣了還幫著人家數(shù)錢。自個兒想想吧,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真沒那個必要你說什么我聽什么。你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要是今天是我問著你要吃食單子,你給不給?”
月丫立馬哼道:“我當然給,又不是多大的事。”
李欣搖搖頭,這姑娘說固執(zhí)也固執(zhí),說純善也純善。只是畢竟跟她沒多大關系。
收回手,李欣再也不跟她多言,默默地看著崔家主子一行。
旁邊有人倒是聽到月丫和李欣的對話,見二人關系很僵,忙插言道:“月丫,你家小姐要上馬車了,你還不趕緊去伺候著?仔細小姐沒發(fā)現(xiàn)就走了,不帶你去京師了。”
月丫這才跺跺腳,趕緊跑過去竄進崔小姐進的馬車,末了還從車窗伸出頭來沖李欣無聲地做了個鬼臉。
李欣覺得好笑,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個未經(jīng)世事的小丫頭啊……
眼神收回來,下意識就去尋自己的丈夫。
卻看到關文和一個孔武有力,略有些上了年紀的大叔在說話,神情中還帶了點兒激動和興奮。
略想了想,李欣便有些明白過來。
崔家的人上京師去雇了鏢局一路護送的,關文以前在鏢局里待過,總認識一些人。故人重逢,情緒亢奮些也是正常。
正想著,就聽關文招呼她道:“欣兒,快過來。”
李欣忙整理了下衣著疾步走了過去,關文牽過她的手對那大叔說道:“魏叔,這就是我媳婦兒,那日成親的時候你也沒見著人。”又朝李欣道:“這是威武鏢局的魏總鏢頭,以前我在威武鏢局的時候時常照拂我的。”
李欣趕緊施了個禮,“魏叔。”
“阿文媳婦快別多禮”魏總鏢頭虛扶一把,樂呵呵道:“看到阿文娶了親我也就放心多了,你們兩口子可要好生過日子啊”
關文笑道:“欣兒賢惠,家里的事都能幫上一把,我也沒啥后顧之憂的。”
魏總鏢頭嘆道:“你過得好就行,這兩年我總想著,對不住那次傷了回家的兄弟們,可也實在無能為力……”
“魏叔,我們都明白的。”關文伸手搭上魏總鏢頭的肩,“旁的都不說了,這次鏢局是接了崔府的活要往京師去?”
“那可不,崔家出錢大方,是趟難得的差事。”
魏總鏢頭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好歹這幾年也熬過了,這趟鏢走完,利益不少,鏢局里的生活也能改善一些。總算是要雨過天晴了。”
關文也附和,“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又問,“那這次也要走得遠些,得耽誤不少日子,誠誠留給誰照顧?”
“托給鄰居了,這些年都這樣。”魏總鏢頭嘆了口氣,“這孩子要是爹娘都還在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去別人家里。雖然說街坊鄰里相互幫幫忙沒什么,但總有寄人籬下的感覺。我這輩子的希望也在這孩子身上。好在他也大些了,比以前懂事多了。”
關文便道:“誠誠也有四歲了吧?”
“是啊,這孩子聰明,我瞅著也覺得他早慧。這趟鏢走完回來就給他尋個私塾,請先生給他開個蒙。”
說起孫子,魏總鏢頭臉上泛光,自豪得不行。關文似乎也對那孩子熟悉,和魏總鏢頭聊得很開心。
李欣在一邊聽著,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肚子。
成親前她想過自己可能這輩子都沒孩子,但關文也表明態(tài)度說他不在意,所以她對于孩子的事情想得也很少。關家兄弟多,以后過繼一個過來承繼香火也使得。
這段日子忙其他的去了,現(xiàn)在恍惚想想,她要是沒孩子,而關武又真的是個不能讓女人懷孕的,能繼承香火的就是關全和關止承了。關全倒是馬上要娶妻了,只是聽說胡家姑娘長相不行,關全當初也并不贊同這門婚事,是關文拍板定的。要是關全娶了妻回來卻嫌棄,兩口子過不到一起,這也是個麻煩事兒。關止承一向心高氣傲的,十六歲年紀還不算太大,再過兩年要是還這副德行,看誰都覺得比自己低一等,恐怕論及婚事也麻煩,更別提傳宗接代了。
雖然現(xiàn)在公爹爺爺沒說什么,時間長了,什么事都難說。
李欣這邊想著,那邊崔家已經(jīng)催促鏢師上路了。魏總鏢頭和關文惜別了兩句,便叫著弟兄們趕路。
李欣趕緊和魏總鏢頭打聲招呼,祝他們一路順風。
其他的鏢師大多都和關文認識,也跟關文一一打了招呼,順帶叫著“嫂子”、“弟妹”的和李欣也說了一聲,個別性格豪爽些的還嚷著讓李欣趕緊給他們關文兄弟添個大胖小子。
李欣便有些恍惚。
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關文見她愣神,握著她的手輕聲問道:“想什么呢?”
“沒,有些走神了。”李欣笑道:“看你和魏叔關系挺好的。”
關文點頭道:“我剛去鏢局的時候正逢他喪子,他把我當親兒子一樣疼,事事提拔我。我跟魏叔的關系說是親如父子也不為過。”
李欣挑了挑眉,“你去走鏢是五年前吧?你二十歲上的時候。”
見關文頷首,李欣疑惑道:“我剛才聽說,魏叔孫子是四歲?你去的時候他喪子是五年前……這孩子不就是遺腹子?”
關文嘆道:“是。”
“那為什么把孩子托給鄰居帶?孩子母親呢?”
關文沉默了下,半晌才幽幽地說:“大妹子新寡,懵懵懂懂地過了兩月才發(fā)覺自己有了身孕。魏叔本來很頹廢,聽聞這個消息,好歹臉上有了喜色。可是大妹子懷著誠誠的時候并不開心,時常想去世的丈夫,久而久之,身體底子也拖垮了。生產(chǎn)的時候大出血,危急關頭讓穩(wěn)婆一定要保住孩子,說孩子是老魏家的根,她不能對不起老魏家。結果孩子出生,她也就了了心愿似的,跟著丈夫去了,連孩子都沒看一眼。”
李欣聽后一派唏噓。世間最偉大的便是母愛,舍母保子是母親心甘情愿的選擇。
崔家主子雖然走了,但他們這些在門口恭送的還得繼續(xù)去上工。崔管事倒是沒有跟著去,想來是還要留下來交接一番。
工大抵都完成了,泥瓦匠今日便都下了工,關文他們還得收拾整飭一番。左不過也就是兩三日的光景。
掐指一算,零零總總加起來,他們兩口子在崔家做了也有三十八天的活計。一天一百個錢,一人就有三千八百錢,差二百個錢便是二兩銀子。兩口子的加起來,數(shù)目不算小。
關文從崔管事那兒領了工錢,崔管事笑說:“這下阿文可安心了?可以回去辦家里面的大事兒了。”
關文略微尷尬地笑笑,辭別崔管事出來對李欣道:“今日去姑姑家一趟吧,我也好久沒去過了。這次昌會還幫了忙,我們還沒什么表示,也說不過去。”
李欣自然沒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