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京里的消息傳到熙云和韓靖的耳里時,他們已經到了菏澤的邊境。
雙喜鎮,一座名不經傳的小鎮,但是在菏澤國,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因這里駐扎的是太師龐籍之子庭威將軍龐勛統的部隊,而鎮守這一方的,更是被人稱為飛將的葉藏影。西涼和菏澤這幾年來雖然平靜,之前卻是戰事不斷,當時先皇去世,而當今天子即位時還是個孩子,那幾年,菏澤國弱,西涼國曾經數次舉兵進犯。
正是那時,賢王趙懷遠總理所有政事,而當時還是一名小小將領的龐勛統和葉藏影掛帥出征,大敗西涼大軍,一舉成名。
從那以后,葉藏影便駐守在雙喜鎮,成為一方的傳奇。但也因為他,西涼國至今不敢輕易來犯。
熙云和韓靖原本不想在雙喜鎮停留,雖然她并不想要離開菏澤,但是熙云知道,只要留下,總有被找到的一天,只有狠下心來徹底離開了,才有機會放開這里紛擾的一切。
只是,停留卻是不得已。原因有兩個,一個便是若嫣懷孕的消息,另外一個,便是白少禮的到來。
白少禮來得太快,快的讓熙云措手不及。雖然他只是不卑不亢的站在她的身邊,告知熙云,他并不曾受命帶她回去,但是在她回去之前,會一直在留在她身邊。
如果是別人,熙云能夠拒絕,但是是少禮,她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因,糾結的太深。
當初是她救了重傷的他,將他帶回了京城,而少禮也是為了報答她才會留在京城,做一個小小的侍衛。
他的心,她懂,所以無法拒絕。
可是她也不可能回去。
最終還是韓靖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韓靖說,既然都不肯放棄,那就一起走吧。白少禮同意了,于是西行路上,又多了一個同伴。
但是熙云還是沒有來得及馬上走。
“你說什么?爹爹已經辭官了?”在雙喜鎮上唯一的客棧里,聽著白少禮從京里帶來的消息,熙云整個人都懵了。
她知道爹爹的性子向來平淡,之所以那么多年不顧一切輔佐于帝前,并不是因為對權利有所愛好,而是因為他們祖上曾經受過□□皇帝天大的恩惠,先皇臨終之前更是將當今皇上交托給了她爹爹,為報皇恩,他才會如此不遺余力。
趙懷遠,原本并不姓趙,只因趙懷遠之父曾和菏澤開國皇帝一起拼死奮戰,為建立菏澤立下了汗馬功勞,感其功,才為其賜了皇族姓氏趙。所以趙懷遠雖然是王爺,卻和柴王一樣,也只是一個異姓王爺罷了。
而他之前不曾放下手中的大權,一來是趙珂年紀還小,二來也是為了保護這一雙兒女。如今晨禹走了,她也走了,賢王自然沒有什么好顧慮的,樂的放下官職,在家陪伴心愛的妻子,每日悠閑度日。
熙云明白,心里都明白的。
只是一切來得這么快,她還是有些震驚。
韓靖了解的拍了拍熙云的手,將她拉著坐下來,看著白少禮,“皇上做何表示?”
“皇上曾極力挽留,但是賢王堅持不肯繼續留在朝中,皇上也就不再勉強了。依我看,皇上是很高興順水推舟的,一來賢王卸下官職之后,就算他想要郡主入宮也就順理成章,不怕太后反對了,二來他終于得償所愿將大權牢牢握在自己手里,這又何樂而不為呢?”白少禮淡淡的開口。
他本事江湖中人,機緣巧合才會入仕為官,但是他畢竟在官場沉淪了好幾年,對這里面的貓膩可是看的萬分透徹。
熙云點了點頭,雖然心里糾結,但是她畢竟不是不經風雨的小家碧玉,自然明白白少禮所言都是事實。
只是,她心里仍然有些芥蒂,為這無情的權勢爭斗。爹爹從來不曾想過專權,卻要這般被猜忌,非得要排除出朝廷之外,讓那一身驚人的本事從此消散于田野之間。權力,真的很可怕。
“云兒,你心里也不要想太復雜了,我想賢王很是樂意放下一切,寄情于山水之間。如此一來,不管皇上和太后要做什么,賢王總不會被卷進去了。”韓靖想了想道。
“這個道理我懂,只是多少為爹爹覺得不值。但是韓大哥說得對,對爹爹來說,放下才是最好的。”熙云點點頭,當下也不多想,只是抬起頭來看著白少禮,“那我大哥失蹤了,皇上有沒有說過什么?”
“賢王說世子玩心太重,不在于朝政,便讓他游歷江湖去了,皇上也不曾追究。”白少禮道。
熙云點頭,心下明白,皇上自然不會追究的,當時□□皇帝封王時,曾允諾永世世襲王位,如今大哥逃開,根本是趁了皇上的心意,怎么會多追究呢?
只是,一切這么的順利她多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那么我呢,太后也不曾說什么嗎?”熙云說完,韓靖心里也開始不安起來,看著白少禮,屏息待他回答。
白少禮看了熙云一眼,略微沉吟了一下,開口道,“太后對賢王始終不能放心,之前明知道皇上對郡主有情卻死命反對便是這個緣故。只是如今賢王的退位卻讓太后松了心思,恐怕只要皇上決定了,便不大會反對。至于皇上的心思,我想……”
白少禮沒有說下去,而熙云和韓靖也沒有開口。
熙云很明白白少禮未盡的言辭中是什么意思,她明白,那個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對自己的感情是怎樣的。
只是,她不愛他,也不想委屈自己,在那寂寂的深宮中,去掙扎求生,去和一堆女人搶奪一個丈夫。
她不愿。
她是喜歡自由的,寧可成為一只歡快的小鳥,自在的飛,也不要做高貴的金絲雀。
熙云抬頭,勉強自己笑了笑,開口問道,“但是太后屬意的皇后人選應該是柴郡主吧,柴郡主對皇上可是一往情深,這次也該如愿了。”她和柴郡主嘉敏自小便是閨中密友,對于好友的心思,她多少猜得到,只是因為趙珂對她的心,讓嘉敏始終緘默。而如今,想到嘉敏即將實現心中的素愿,她葉真心的為她高興。
卻不料,白少禮搖了搖頭。
“少禮,難道情況還會有變化不成?”熙云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她的出生和任性的離去,就算趙珂對她是真心,也不可能容忍;更何況就算她的爹爹已經卸下了官職,但是在朝中依然有著超脫的勢力,所以趙珂也好,太后也好,決不可能立她為后;而嘉敏卻不同,除了對趙珂一往情深以外,她最大的優勢便是她的爹爹素來是個富貴閑人,地位高貴卻沒有實權,對皇室來說,根本不用擔心外戚篡權的問題。她又出生高貴,身為親王的女兒,雖然是外姓的王爺,但是身份和一般的官家女兒大不相同。
熙云從一開始就知道,皇后的位子,是非嘉敏莫屬的。
怎么此刻,卻又變了呢?她有些不解的看著白少禮。
少禮苦笑,想了想最終還是說了,“龐貴妃懷孕了。”
這個消息瞬間炸的熙云和韓靖沒了聲音。
若嫣入宮三年了都不曾懷過孩子,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
熙云低頭,愁眉深鎖。
誰都沒有說話,好半晌,熙云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韓靖的聲音在她背后響了起來。
熙云努了努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我要去見葉藏影。”
“我陪你去。”白少禮聞言,立刻站了起來,就連韓靖葉走到了熙云的身邊,一臉不贊同的看著她。
“不行,你不能自己去,葉將軍雖然是我們的朋友,但是他更是菏澤的重臣,誰知道皇上有沒有下令要將你帶回去,如果他……”
熙云搖了搖頭,打斷了韓靖的話,“如果他真的要這么做我也只能認了,我必須去見他。韓大哥,少禮,你們不明白,我非去不可。”他們不懂,那個男人曾經有過一段怎樣的刻骨銘心。
她那時還小,什么都不懂,只是看見他們生離死別一般的分開。一個入了宮,一個來到了邊境。
轉眼三年了,他們兩地分隔已經三年了。
作為唯一一個知道那份感情的人,她怎能不去見他一面呢?
而此時,聚秀宮中,若嫣正怔怔的摸著自己尚看不出來的肚子,眼角泛著隱隱的水光。趙珂來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發覺,直到趙珂將她抱進懷里,笑著對她說,要好好的保護身子,為她生下這個孩子,她才醒悟過來,真正認識到,她真的已經為這個男人懷了孩子。
若嫣笑著點頭,他看著身邊這個年少卻英俊不凡的男子,努力的將所有的回憶壓在心底深處,不敢想,不去想,不能想。
她現在要做的,是在這個男人身邊,將養身子,生下這第一個孩子。
只是,她略略蹙眉,心里有些不安,為什么是在這個時候懷了孩子,又為什么皇上到如今還不確定皇后的人選呢?
是為了熙云郡主么?
趙珂不語,她也不問。
反正,無論是誰坐上那后位,她都不會在意。
她的幸福和憧憬,早就在入宮的時候,就不見了。
而如今,她更是沒有資格,再去想他。
可是為什么,在這個男人懷里,懷著他的孩子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會飄遠,去思念呢?若嫣垂下頭,強迫自己忘記。
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真的又能忘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