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聚秀宮
“若嫣姐,你醒了?”當(dāng)龐若嫣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熙云焦急而又欣慰的臉。熙云的眼睛微微發(fā)紅,染滿了血絲,該是很久沒有休息過了。事實(shí)上,從若嫣昏迷過去開始到現(xiàn)在,熙云幾乎沒有合上過眼睛,她看著慢慢張開雙眼的若嫣,心里終于松了口氣。
若嫣昏睡的這三天,宮里宮外,朝廷內(nèi)外,幾乎每個人都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于熙云來說更是一場內(nèi)心的異常煎熬。
現(xiàn)在若嫣終于醒了,她幾乎克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手指都有些發(fā)抖起來。
若嫣的眼神還有些凌亂,剛剛醒過來的大腦還不甚清醒,無法清晰的思考問題,她緩慢的抬頭看著熙云,嘴唇動了動,終于開口了,雖然聲音沙啞無力,但是卻讓熙云覺得如同天籟一般,“熙云……你怎么在這里?我……這是怎么了?”渾身無力,全身酸軟,若嫣緩緩的伸手,可是卻發(fā)現(xiàn)連伸伸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總覺得身上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而總又覺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卻又總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熙云抿了抿唇,搖了搖頭,擦去臉上流下的淚水,伸手握住了若嫣的手,“什么都沒有,若嫣姐,你好好休息吧。”她溫柔的笑了笑,轉(zhuǎn)頭朝一邊的綿兒使了個眼色,綿兒會意的施了一禮走出門去,宮里頓時只剩下了若嫣和熙云兩個人。
“熙云,你……”若嫣眨了眨眼,不明白熙云為什么要這么做。
熙云搖搖頭,端起一邊的藥碗,吹了一下送到若嫣的嘴邊,“沒事的若嫣姐,先喝藥吧,皇上吩咐了等你醒過來便要立刻告訴他,所以我才讓綿兒去通報(bào)一聲。”熙云輕聲道。
若嫣點(diǎn)了點(diǎn)頭,張嘴喝下了藥汁,腦子慢慢的清醒了過來,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一臉恐懼,“我……我的孩子呢?”伸手撫上平坦的小腹,若嫣驚恐的大叫起來,胡亂舞動的雙手差一點(diǎn)就打翻了熙云手中的碗。
熙云急急得放下手中的藥碗,拉住了若嫣幾乎瘋狂的手,“若嫣姐,你冷靜一點(diǎn),孩子沒事,你不要著急,你看,他就在這兒,睡著好安穩(wěn)呢!蓉蓉,快把小皇子抱過來給皇后看看。”熙云急急得叫喚起來,而聽到熙云的叫聲,一名淺藍(lán)色宮裝的仆婦走進(jìn)了寢宮,懷中抱著一個粉裝玉啄的小人兒,此刻正沉沉的睡著,睡得正香。
“我……這是我的孩子?”若嫣漸漸平靜了下來,在熙云的扶持下勉強(qiáng)從床上坐了起來,接過蓉蓉手中的孩子,她愛戀的撫摸著孩子粉嫩的小臉,真可愛、真漂亮,長得很像趙珂,而那雙眉眼,卻又象極了她。
若嫣輕笑了起來,看著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眼里滿滿的都是母性的慈愛,而忘卻了其他的所有。
熙云退開了一步,揮手示意蓉蓉退出門去,她看著一臉柔和慈祥的若嫣,心里卻是悶悶的沉痛著,好想哭泣,卻又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她只能這么怔怔的看著若嫣,一句話也不敢說,一動也不敢動。
只是若嫣卻抬起頭來,正對上熙云那雙欲哭無淚的雙眼,她輕輕的放下了懷中的孩子,眼神平靜而又輕柔,似乎想起了一切,也看透了一切。
“熙云,過來。”她輕輕的招手,熙云默默的點(diǎn)頭,走上前來,坐在若嫣的床沿上,雙肩顫抖著,終于忍無可忍的握著若嫣的手,沉默的、放肆的流淚。
這三天,她忍耐的太久了。
若嫣卻沒有哭,她只是緊緊的握著熙云的手,雖然聲音顫抖著,卻始終那么的冷靜。
“熙云,告訴我,我睡了多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葉大哥……他……”轉(zhuǎn)眼望著身邊的小人兒,若嫣的眼里有些無法掩飾的愛和傷感,她記得當(dāng)時自己昏了過去,可是卻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錯過了孩子的出生,可是只是錯過了這些而已嗎?
到底,她昏睡的過程中,錯過了多少她本該經(jīng)歷的人生呢?
若嫣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痛了起來,她不由得更緊的握住了熙云的手。
熙云抬起頭來,看著若嫣明明心急如焚卻強(qiáng)迫自己平靜的模樣,她收回自己的手,輕輕的拭去了眼角的淚,再一次的,變得堅(jiān)強(qiáng)。
“你睡了三天,孩子早產(chǎn),還是難產(chǎn),你又大出血,差一點(diǎn)……”熙云慢慢的訴說著,如此平靜,可是每個字都讓若嫣心驚肉跳。
“皇上急壞了,太后也是,為了保住孩子,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都是三四天沒有休息了,皇上在這里呆了兩天兩夜,太后在佛堂不停的祈求佛組的保佑,老天垂憐,孩子保住了,姐姐也沒事。”熙云徐徐的說著,想起這幾天來的兇險,她的手心又是一陣?yán)浜逛逛埂?
看著好友在身邊倒下,而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覺,真的太讓人討厭了,她不喜歡這樣,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還好,若嫣醒過來了;還好,母子平安。
可是若嫣卻仿佛什么都沒有聽見一般,她松開握住熙云的手,喃喃自語起來,“三天,已經(jīng)三天了,原來……我竟然睡了這么久,三天了,葉大哥……葉大哥他……”淚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若嫣終于淚如雨下。
熙云閉上了眼睛,探過身子將若嫣抱緊,“若嫣姐,對不起,對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我阻止不了,姐姐,你忘了吧,把這一切都忘了吧,葉大哥他泉下有知,絕對不會想要看到姐姐這樣為他難過的。”熙云一邊說著,一邊任由淚水橫流。
就在昨天,在若嫣還在昏迷著的時候,在若嫣的生死關(guān)頭,葉藏影被押解午門,斬立決。一刀兩斷,人頭落地。
熙云依稀還記得,當(dāng)時自己站在那里,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那個白衣如雪、清冷孤傲的男子從容赴死的樣子。
還記得,他臉上有些遺憾和思念的表情。葉大哥,他一定是在遺憾,沒有能在死前再見到若嫣姐一面吧。
他們不該相逢,可是卻相遇了;他們不該相識,卻相愛了;可是,這份感情,誰能克制呢?
只是命運(yùn)最終玩弄了他們,讓他們分離,甚至死別。
生離,原本總好過死別,可是現(xiàn)在他們卻不得不天人永隔了。
當(dāng)時的午門,血是那么紅,而那場雨,仿佛是老天爺代替葉大哥的悲鳴。
可是,他終究還是去了,以如此不名譽(yù)的方式,離開了人世,離開了他最愛的人,留下了若嫣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著。
若嫣沒有說話,她已經(jīng)什么都明白了,怔怔的、空洞的望著前方,整個人失去了全部的生氣。
“他……真的……走了……真的……”若嫣的聲音仿佛破碎的布一般,幾乎語不成調(diào),淚水在不知不覺間停止,只是她的臉色,卻平靜的讓人恐慌。
“若嫣姐,若嫣姐,你……你……怎么了?”熙云忽然心頭一陣驚慌失措起來,她抱住若嫣輕輕的搖晃著,卻又不敢用力,怕若嫣孱弱的身子承受不住。
若嫣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笑得平靜,“我沒事,也好,他走了,至少可以不用再痛苦下去。”她若有似無的笑著,笑得讓人覺得恐懼,心里總有極大的不安感,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在發(fā)酵。
熙云的心里一陣寒冷,全身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她說不出話來,只能隨著若嫣的話,點(diǎn)點(diǎn)頭。
至少此刻若嫣是平靜的,這就好,熙云想。
可是不等熙云自我安慰,若嫣卻隨即一口血吐了出來,緊隨著,連接不斷的鮮血從若嫣的口中不斷的流出來,染紅了她蒼白的容顏,染紅了熙云顫抖的手,染紅了聚秀宮……
而若嫣的眼睛再次沉沉的合了起來,她的身子慢慢的滑落,仿佛沒有生氣的落葉一般,軟軟的凋落。
“若嫣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