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老太婆只是哭得死去活來的，沒暈！”
“那你剛纔說她暈倒幹啥？想急死我呀？”
“這不是想讓你儘快回家嘛，就撒了個謊！”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來！”我雖然生蘇芬騙我的氣，卻也爲老太婆沒事鬆了口氣。掛了電話，對秦老大道：“對不起啊，秦大哥。要不聽你的，還真可能害你白跑一趟！”
“呵呵，沒事，蘇芬成天沒個正經樣兒，十句有八句不靠譜，所以我不太信。你趕緊回去吧，家裡發生這麼大事情，我還真擔心你家兩個老人出事！”秦老大道。
“那行，不打擾你了，你也早些休息。”我說。
“我呀，不休息了，去看看他們打麻將！”秦老大笑道。
我不管秦老大做什麼，趕緊往家裡趕。
這是個漆黑的夜，天上的陰霾遮蔽了一切自然的亮光。腳下泥濘溜滑的便道實在難走，稍一不小心，腳就踩空，踏進水坑裡了。或者一個溜滑，便摔個仰八叉。我心急火燎的，巴不得一下子就能到家，卻又不得不在意腳下，小心而艱難地一步一步捱著走，別提心裡多難受了。
還沒到家，便見家裡燈火輝煌，又聽人聲鼎沸，就像在辦事似的。我老遠便聽見李遠龍扯著尖嗓門，帶著哭腔撒潑，雖然聽不明白他都在嚷些什麼，卻完全可以感覺到，他把失去女兒的悲痛都化作了撒潑、發狠的力量，正鬧得我家文進武出的，像個鄉鎮集市。
我其實挺理解李遠龍的，要是玉竹不是讓兩個老人弄丟的，而是別人弄丟的，保不定我也會像他這樣，“化悲痛爲力量”。可他也真夠混蛋的，回家不想辦法找人，卻跑我家發瘋。他也不想想，這幾年都是誰在無怨無悔地幫他帶孩子！要不是玉竹奶奶心好，這些年收留了他家海燕，那孩子一個人在家，又那麼小，還不早就不見了？
李遠龍顯然不是那種記得別人對他好的人，而是那種只記得別人對他不好的人。當初婆婆堅持要收留海燕的時候，我就提醒過她，可婆婆不管這個，她以爲她能將心比心，體諒別人的難處，別人就一定也會。
我家院子裡來了不少人，全是些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孩子。李遠龍站在院子中央，一手提著一個油漆桶，不知道那裡面裝的是什麼；一手燃著打火機，哭叫著朝圍著他的鄉
親嚷：“讓開，讓開！這是我跟趙石匠和熊老婆婆的恩怨，不關你們的事！再不讓開，老子就點火燒了！”婆婆姓熊，李遠龍口中的“熊老婆婆”，自是指她了。
李遠龍面前站著董嬸和幾個老太婆，她們手挽手攔在李遠龍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聽了李遠龍的叫囂，別的人一言不發，只有董嬸笑罵道：“狗日的李遠龍，你要燒就先把你董嬸燒死算球，反正你嬸覺著活得沒勁兒！”
董嬸幾個身後，是我家大門。大門前，公公站在檐下，手拿柴刀指著李遠龍罵：“狗日忘恩負義的東西，你點火試試，看老子砍不砍得死你！老子要砍不死你就跟你姓！”
在公公面前，也站著幾個人，都是些留守在村裡的老頭。他們跟董嬸幾個一樣，伸手攔著公公，怕他衝過來跟李遠龍火併。
鄉親們兩邊好言相勸，亂紛紛的各說各話，院子裡顯得氣氛緊張而熱鬧。樂得孩子們到處亂竄，看稀奇似的過癮。李遠龍跟老爺子兩邊都有火氣，誰也不肯讓著誰。看上去已經僵持了有段時間了，要是沒人勸得開，可能還得繼續這樣僵持下去。鄉親們也真是，這麼大事，除了蘇芬想到過找我回家解決問題，他們竟沒一人想到過要找村幹部或者派出所民警來調解。
我一進院子，便被鄉親們圍住了，七嘴八舌地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其實我不用他們說，也知道爲什麼事。鄉親們把解決問題的希望全寄託在我身上，說：“娟，你回來就好了，趕緊想辦法擺平這件事！”
“李哥，有話跟我說，朝他們兩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發火，你覺得有用嗎？”我在鄉親們的簇擁下著來到了李遠龍面前。
李遠龍見了我，先是呆了一呆，然後就拿他那該死的汽油桶和打火機對著我吼道：“跟你說就跟你說！快還我女兒，你要不還，我就點火燒死你！”
“那你就點火燒吧！要是燒死我，玉竹和海燕就能回來，我寧願被你燒死！”我昂首挺胸，毫不膽怯地道。
“你以爲我不敢嗎？我連女兒都沒了，我還有他媽什麼不敢？”李遠龍蒼涼地笑著，就要朝我身上潑汽油。幸好兩個鄉親拿住了他的雙手，沒潑出來，打火機也熄滅了。
“李哥，要想找女兒，就跟我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不想找，你就鬧吧！”我冷冷地說，見鄉親們還拿著他的手，又
對他們道：“鄉親們，放開他，要談要鬧隨他便！”
我說完這話，再懶得理睬李遠龍，雙手排開衆人，來到屋檐下，見公公還拿著刀，忙奪下說：“爸，把這個收起來。別激動，有我呢！”
公公見我回來了，就像見到了主心骨，忽然哽咽起來道：“娟，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呀，我這二兩氣，可就快沒了！”
“爸，媽呢？”我沒見婆婆，擔心她有個三長兩短的。
“在牀上慪氣哭吶！”公公傷心地道。
“那你先去照看媽，這裡就交給我了！”我說。
公公點了點頭，進屋去了。我跟進堂屋，朝外面高聲道：“大家都進來吧，給我們做個證！李哥，要談就進屋；要燒房子就趁早！”
聽我喊出這樣的話，院子裡一片勸和聲，催促李遠龍進屋跟我談。李遠龍忸怩了半天，總算聽了勸，跟鄉親們走進了堂屋。
農村的堂屋建得都比較大，能擠下好幾十人。蘇芬一直在廂房裡陪老太婆，老爺子進去之後，她便出來了，幫忙搬來十幾條長凳，替我招呼鄉親們坐。
李遠龍坐在我對面，一副氣歪了嘴臉的樣子。他似乎剛從工地下來，連衣服都沒換，身上滿是水泥點子。他是個窮苦人，我並不想跟他過不去，說：“李哥，還沒回家去的吧？”
“這個你別管！說吧，還不還我女兒？”李遠龍歪扭著腦袋，氣沖沖地回答道。
“李哥，你這就有些不講理了！兩個丫頭走丟了，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口一個叫我們還你女兒，我們拿什麼還你？”我不快地道。
“這個我不管！總之一條，我是把我女兒好好的交給你們的，你們就得好好地把她還給我！”
“我看出來了！你不是回來找女兒的，而是回來扯皮的，對吧？”我冷笑道。
“我要的是我自己的女兒，我扯什麼皮呀？你們不弄丟我女兒，我能跟你們扯皮嗎？總之一條，還我女兒，不然，跟你們沒完！”李遠龍看樣子是不想解決問題，只想扯皮。
李遠龍的態度讓鄉親們很不滿，董嬸忍不住道：“李遠龍，你狗日的海燕丟了，人家娟的玉竹沒丟嗎？按理說你們的心情該是一樣的纔對。人家娟像你這樣耍橫了嗎？趕緊跟娟想辦法找人要緊，扯你娘什麼皮？只會耽誤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