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局長賣了個關子,見我搖了搖頭,接著道:“比例大,年齡高,身體差,思想觀念落後,文化層次低,這就是他們的特點!由於他們與被監護人之間存在著天然的血緣、親緣關係,使得他們在監護和施教時,常常以孩子爲中心,過度溺愛,極容易讓孩子養成以自我爲中心,自私狹隘的個性心理。同時,他們通常是但求物質、生活上給予孩子以全方位的滿足,而絕少精神上的鼓勵與支持和道德上的教化與管束。另外,由於他們與孫輩年齡相差一般都在50歲左右甚至更大,且大都文化程度偏低,因此無論是從體力還是智力上都無法有效承擔起監護重任,特別是當被監護人不止一個時,就更顯得力不從心了。你說你家兩個孩子接連出事,兩個老人非但招架不過來,還急出了一身病,就是這個道理!”
我點著頭道:“是啊,我公婆都一大把年紀了,哪裡能管得了家裡的兩個半大小子呢?我們村還有比這更懸乎的,我的一個堂嬸,一個人管了六個孩子,還種了十多個人的地,都快把她給累死了。”
“一個人管六個孩子?”唐局長皺了皺眉,苦笑道,“農村孩子要繼續這樣下去,不是個頭啊!”
“沒辦法,眼下的農村就這麼個現實!”我感嘆道。
“唉!”唐局長嘆了口氣,搖頭道,“你們這些當家長的啊,或許並不知道,你們孩子身上,已經存在著嚴重的‘三缺’問題,要再不及時採取措施,‘三缺’或許就將伴隨孩子終身了。”
“什麼是‘三缺’?”我疑惑地問。唐局長大約是給校長作報告習慣了,說話文縐縐的,又喜歡用術語,讓我這樣的土農民聽不大懂呢。
唐局長呆了呆,笑著解釋道:“所謂‘三缺’,指的是留守學生在學習、性格心理和行爲習慣三方面存在的缺陷。”
“具體都是怎樣的呢?”我問。
唐局長點點頭道:“你聽我說嘛。由於長年分隔,父母對孩子的成長未能給以應有的關注和指導,再加上三種監護類型的先天不足,監護的無效性,致使留守學生在學習、性格心理和行爲習慣三方面均存在程度不一的缺陷。學習方面,留守學生普
遍存在‘四缺’:即缺乏明確的學習目標,缺乏端正的學習態度,缺乏良好的家庭對學習的介入,以至於最終缺乏優良的學習成績。性格心理方面,他們內向,孤僻,自怨自艾,自私冷漠,狹隘易衝動,存在性格異化、心理扭曲等不健康現狀。行爲習慣方面,不少留守學生既沒有良好的生活習慣,又缺乏良好的學習習慣,紀律觀念缺乏,道德觀念淡漠,常有遲到、曠課、逃學、打架、偷竊、早戀、甚至同居等行爲發生。有的迷戀網吧、桌球室、遊戲廳,與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以至發生搶劫、強姦等觸犯刑律的案件。”
我聽得頭皮發麻,無端地想起了傻姑那大大的肚子,不無後怕地道:“唐局長,真這麼嚴重嗎?”
唐局長皺眉道:“怎麼?你以爲我危言聳聽?”
“不,不是這意思!我是實在不敢相信啊!你看我家兩個孩子呢,這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可怎麼得了?”
“呵呵,你家趙玉樹不已經那樣了嗎?”唐局長淡淡地道。
我不由黯然:“唉!可不是嗎?他都走到拿刀子捅人的地步了!”
“既然這樣,你當家長的可得好好管一管哦!”
“唉!我真想不通,我們農民怎麼就這麼苦啊?”
我是真想不通。當玉樹想不通我爲什麼不肯留下來關心愛護他的時候,我其實也在想,我們的祖國母親,爲什麼不能也關心和愛護一下她的弱勢子民,爲解決農村三類留守人員問題拿出點切實可行的辦法?
唐局長點點頭,同情地道:“是啊!在沒有取消農稅提留之前,你們不得不省吃儉用以勒緊褲腰帶的方式支持國家建設;好不容易等到取消農稅提留了,本以爲終於可以過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了呢,沒想到卻又不得不以另一種方式,一種叫作拋妻別子、離鄉背井的方式來支持國家建設!國家經濟是朝前發展了,可問題也留下了。你們的下一代,生生地被耽誤了!”
“唐局長,你是我們縣的教育權威、專家,一定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對吧?”我熱切地望著唐局長,幾乎把他當作了救世主。他既是教育局的局長,又對農村
留守學生有如此深刻的認識,我想他應該能有辦法。
“不瞞你說,我們也是回天乏術啊!”唐局長嘆息道,“我們的學校教育,不能全部替代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辦法還是得靠家長、社會和學校共同來想。”
“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好想呢?”我愁悶地道。
“夫妻兩個,任留一個在家吧。或者,把孩子轉到你們工作的地方去就讀。”唐局長道。
我苦笑了笑,不語。像我這樣外出從事建築業的,哪有條件把孩子轉到工作所在地讀書啊?夫妻留一個在家吧,教育孩子和贍養老人的問題倒是解決了,可夫妻間的問題呢?怎麼解決?夫妻間要是出了問題,還談得上教育孩子,贍養老人嗎?
“我說得不對嗎?”唐局長問。
“沒!”我連忙道,“你說得對,要解決孩子的教育問題,要麼家長留在家,要麼就把孩子轉出去。”
唐局長笑道:“其實,我也知道,我這種想法實在是很天真!要是能夠留一個在家,你們還能不留嗎?不留就一定有不留的道理或者苦衷,對吧?再說轉學,城裡那些學校可不像咱們鄉鎮學校,到哪人家都要收高昂的擇校費,或者你肯出錢,人家也不肯收。這是殘酷的教育現狀。”
“是啊!其實,我從事的是建築業,流動性大,居住條件也差,把孩子轉出去讀書是不現實的。”我苦笑道。
“那就看看能不能留在家。”唐局長道。
我點點頭道:“看來也只好這樣了。”
“唉!農民吶——”唐局長有些傷感,搖著頭,一臉的苦笑,但他很快就又像看到點希望似的道,“好在政府正在大力招商引資,在工業園區大建工廠。等那些廠開始招工人了,你們就可以回鄉,就近就業了。”
“可那要等到哪一天?”我苦笑道。
“不會太久了。”唐局長道。
“但願吧!”我見目的達到,起身道了謝,告辭走出了教育局。剛出教育局大門,身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拿出電話,聽沒兩句,便驚得尖叫了起來:“好好好,你別急,我馬上回醫院看看,馬上!馬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