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可兒臉色白得同醫院的背景融爲一體, 即使陷入無意識中,她的五指仍然牢牢抓緊孟青川放在牀邊的手。 孟青川察覺到有人進來,微微擡起頭來, 看著莫了了, 折騰了一天, 臉上已經現出疲憊之色, 衣衫也有些褶皺, 手上還有些縱橫交錯的抓痕。莫了了突然想問,如果桑可兒一輩子這樣,他也要這樣照顧她一輩子嗎?
“青川, 你先去和芷芬媽媽吃點東西,累一天了, 我在這兒守著。”莫了了終究還是心疼身心俱疲的孟青川。
孟青川努力抽出自己的手, 給了妻子一個擁抱, 什麼都沒說只是輕喚了一聲莫莫,莫了了在這個寬厚的懷抱裡得到了希冀的力量, 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是時間問題。
房間裡只有桑可兒悠長而有規律的呼吸聲,她睡著了, 而且是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臉上卻兀自掛著晶瑩的淚珠。
莫了了靜靜的守了很久,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 她拿出多功能瑞士軍刀開始給桑可兒削蘋果。了了的功夫並不到家, 蘋果皮中途斷了好幾次,她仔細的削完, 還算滿意這次的傑作。長吁一口氣,擡頭,卻對上了一雙凌厲的眼眸,伴隨著質問,“莫了了,你來幹什麼?!”
桑可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眼中騰起火焰,莫了了嚇得蘋果和刀都掉在了地上,她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儘量柔和的笑道,“可兒,我是來照顧你的,你還是回牀上躺著吧。”
桑可兒眉峰一挑,“莫了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來炫耀你終於贏了?”她撿起地上的蘋果和刀,“帶著你的水果?還有那可笑的掛毯?”此時的桑可兒思維敏捷,頭腦清晰,臉色泛起一絲潮紅。莫了了乾笑道,“可兒,你多想了,我沒那個意思,你現在是病人,要好好休息。”
“病人?”桑可兒把玩著手中的小刀,“莫了了,實話告訴你吧,我是算好了時間故意自殺的,我不會那麼傻,自己死了把川拱手讓給你。這樣多好,你看,他還不是要乖乖回來?我使使性子,他還不是要整天陪著我?哈哈哈……”桑可兒笑得大聲放肆。
莫了了全身的血液如凝固了一般,原來又是個套兒,只不過現在是爲了套孟青川。“瘋了你瘋了。”她嘴裡喃喃道,腿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竭力想抓住身邊的什麼東西,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想走嗎?想告訴他?”桑可兒揪住莫了了的頭髮,冷笑。她本就比了了高大,雖然是個病人,仍是比快虛脫的了了力氣大了不少。她象一頭敏捷的捕食獵豹。
“放開我!你放開我!”了了不停的掙扎,企圖推開逼近的桑可兒。
“莫了了,你知道嗎?川說他愛的是你,他想一起生活的也只有你,要是沒有你,我和川現在會很幸福,我們會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桑可兒手上使了使勁,她清秀的臉有些扭曲,看上去恐怖猙獰。
莫了了疼的喊出了聲,反倒冷靜了下來,她清晰的吐出一行字,“即使沒有我,青川也不會喜歡你這個瘋子!”
“哈哈哈哈,瘋子!瘋子!對,我就是個瘋子……”
冰涼的利器毫無徵兆的劃破莫了了的肌膚,抵達了身體的某個器官。她覺得無與倫比的疼痛,從小腹蔓延到全身。眼前閃過無數場景,和孟青川在敦煌的日子,他將戒指套在她的手上,他們第一次見面……太多的人和事撐的她的腦袋像要裂開一樣,她甚至忘了掙扎,她尚存的一絲清明看到了罪魁禍首也暈倒了,在她倒下去的時候。
莫了了睜開眼睛的時候,最先看到的是孟青川閃動著狂喜光芒的眼眸。他瘦了,眼窩陷了下去,下巴上也長出了青茬。
莫了了掙扎著坐起來,抱住了孟青川的脖子,聲音有些虛弱,“青川,真好,我又能見到你了。”孟青川緊了緊環在她腰間的雙手,“莫莫,對不起。”
了了想笑,可是牽動了腹部的傷口,“傻瓜,你最近好像只會說這個詞。”
孟青川苦笑道,“除了說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能做,可兒她……”
莫了了想起了什麼,“是桑可兒傷的我。”
“知道,護士發現的時候,你們兩個都昏倒在地上。”
莫了了顧不上傷口尚未完全癒合,說話又快又急,“你不知道,她要殺我!她是故意的!她算準了有人來救才自殺,目的是要你回來,她那些精神病的癥狀也是故意裝出來的,她要你關心她陪著她!”
孟青川輕輕擁住她,語氣溫柔,“莫莫,別說話了好嗎?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
莫了了瞳孔收縮了,一把推開他,“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可兒的精神已經出現了嚴重問題,”孟青川頓了頓,“醫生說她受到嚴重刺激,她現在還在隔壁病房,昏迷不醒。”
開什麼玩笑?行兇者居然會比她這個受害者受到的刺激還要大?莫了了跳下病牀,腹部的繃帶上滲出了血珠,“她憑什麼昏迷?她會不會又是裝模作樣?我要跟她當面對質!”
孟青川抱緊她,聲音近乎哀求,“莫莫,別這樣,你需要好好休息。”
傷口疼痛難耐,莫了了終於放棄了掙扎,認命的躺回了牀上。
“不要告訴我爸媽。”臨睡之前莫了了叮囑孟青川。
孟爸爸芷芬媽媽還有孟青山經常來看她,只是每次想說什麼都欲言又止。還有歐陽喬,剛得到消息時幾乎是衝進病房,顧不得孟青川在場,欲動手檢查,“莫莫,傷到哪裡了?嚴不嚴重?傷口還疼嗎?”
孟青川攔住了歐陽喬的手,語氣冷酷,“她是我的妻子。”歐陽喬二話不說,上前給了他一拳,“你就是這麼照顧你的妻子的?!讓你的情人給了她一刀?”孟青川的手握成了拳,終究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默默忍受了。
莫了了急了,大聲吼,“歐陽喬,你幹什麼呢!”
“傻丫頭,我是心疼你。”
了了不免有些感動,“歐陽,我沒事兒了,差不多好了。”
歐陽喬絮絮叨叨的又囉嗦了一大堆才離開,之後每天必定到病房報道。莫了了跟他說了被桑可兒刺傷的經過。歐陽喬帶著她偷偷溜進了桑可兒的病房。
“試試她是真的昏迷,還是假的昏迷。”
躺在病牀上還在輸液的桑可兒,眉頭卻微微蹙起,彷彿夢中也經歷著什麼極度可怕的事。莫了了無比鄙視她這副楚楚可憐的嘴臉,拿手指戳了戳她,沒有反應,小樣兒,還挺能裝。又推了一把,還是沒有反應。
莫了了急了,開始不停搖晃她,“桑可兒,你醒過來啊,我知道你又是裝的,你快醒過來啊。”
一雙手攔住了莫了了,卻不是歐陽喬,是孟青川。
“莫莫,你不能這樣對她。”
“我要怎樣對她?現在躺著的這個人曾經想我死啊。”
“莫莫,有件事希望你能答應我,”孟青川頓了頓,艱難的開了口,“爸爸阿姨還有青山,都希望你不要、不要追究可兒的責任,她已經神志不清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他們幾次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就是請她放過桑可兒!危機關頭,孰輕孰重一下就分出來了。再喜歡她再中意她,不過也是個外人,比不上父母雙亡被當成自家女兒的桑可兒。“那你呢?你希望我怎麼做呢?”莫了了怒極反笑。
孟青川沒有回答。
莫了了有一種終於跌倒谷底的釋然。
“莫莫,我知道對你很不公平……”
“行了,不用再說了。”莫了了揮了揮手,面色蒼白,由心而生的無力感如同被刺傷的那一天,“如果這是你們想要的結果,那好,我答應了。”
一旁的歐陽喬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又要動手,“你這渾蛋!”
莫了了拉住了他的袖子,聲音蒼白無力,“歐陽,不要……我們走吧。”
歐陽喬收回了拳頭,瞪了他一眼,轉身扶著莫了了。
孟青川沒有理會歐陽喬,只是定定的看著她,“你要去哪裡?”
莫了了握緊了右手,指甲幾乎陷進肉裡,深呼吸了一次,聲音不自覺的上揚,“我永遠不想再看見桑可兒,孟青川,我只問你一次,你要跟我一起嗎?”
孟青川臉色白了白,說道,“莫莫,我們家有責任照顧她。”
“你對我沒有責任嗎?”
“莫莫,講點道理,性質是不同的,不要混爲一談。”孟青川厲聲道。
“好,是我不講道理,”莫了了抓住歐陽喬的胳膊,拼命壓抑著快要涌出的淚水,“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幾天之後,莫了了悄悄回了孟青川的家,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與來的時候一般輕便,留下了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和手鍊、戒指、鑰匙,離開了A市。
原來的工作已經辭去,莫了了最先想到的是B市的父母。剛回家見到媽媽時,莫了了撲過去眼淚決堤,苦忍的委屈一下子爆發了,“媽,我離婚了……”莫媽媽最終什麼都沒問,拍著了了的肩膀,“丫頭,別怕,有媽媽在。”
孟青川的電話打來過幾次,詢問莫了了的行蹤,都被孟爸爸給擋了回去。莫了了在家逍遙了幾天後,覺得不事生產當米蟲太沒追求,毅然南下投奔樑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