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儀館內(nèi)是劍拔弩張。
碧云居內(nèi),上午剛剛生產(chǎn)過的碧姨娘,雖然還不到深秋,屋里卻燒著熱熱的地龍,她蓋著兩三屋厚厚的棉被,卻依然渾身發(fā)抖,面色通紅,燒得極其厲害。渾身抽chu著,不住地說在夢中囈語著:“祖母……爹爹……娘親,都是孩兒不好,不該不聽你們的話,做下如此傷風(fēng)敗俗之事,令家族蒙羞,丟人現(xiàn)在。我好想你們啊……可是,近在咫尺,卻如隔天涯……”
“爹爹,娘親,孩兒錯了,孩兒如今知錯了,我好后悔,好后悔,不該那日去元宵花燈會上與公子一見鐘情,不該私下與他相會,更不該與他私定終身,并相約私奔……”昏迷中的碧姨娘雙眸不安地眨動著,腮邊不時地有淚水滴下,語聲凄楚哀怨,似是心間有著極大的重負,心里藏了太多的憂愁。
哦!原來青云王與她初次見面時竟然假裝是富家公子,并沒有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
正在給她把脈的沈綠喬忽然覺得她的話中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正自集中經(jīng)歷去握她另一只手臂的脈時,手忽然被碧姨娘大力一摔,眼卻仍閉著,她并沒有醒,只聽她哭著喊道:“娘啊……娘,我好想你,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你一面……沈綠喬,沈綠喬,你這個不爭氣的小賤人,我恨死你了。恨不得飲你的血,食你的肉……你毀我一生,害我一世……好冷,好冷……我好冷……”聲音又由凄婉轉(zhuǎn)為氣憤,高昂,好似在做著一個個或凄慘或是凝恨的夢。
沈綠喬面色一變,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陰錯陽差嫁給凌昊天做王妃。卻毀掉了這碧姨娘的一生。難道,如果自己不嫁給凌昊天,凌昊天會因為她生了男孩,將她扶正嗎?還是兩個人曾經(jīng)在恩愛情濃的時候,定下山盟海誓,而凌昊天卻在短短時間對這碧姨娘情愛不在?那么,這個男子所要給予自己的情愛,卻是分外的可怕。
凌昊天似乎發(fā)現(xiàn)了沈綠喬的遲疑,皺了眉道:“綠喬,你莫要聽她胡言亂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么?你只與她醫(yī)病就好
,她在自說自話,一切與你無關(guān)……”
說的什么話,什么叫與自己無關(guān)。她都已經(jīng)說自己毀她一生了,又要飲水吃肉的,難道這一切真的與自己無關(guān)嗎?沈綠喬撇了撇嘴,手上卻沒耽誤。兩只脈都切過后,沈綠喬蹙著眉道:“按理說,碧姨娘生的是男孩兒,身體里積聚的是陽氣。即使是天生的陰寒體質(zhì)也應(yīng)該調(diào)養(yǎng)過來一些。可是她的身體竟然虛寒到這種程度。
我想,碧姨娘好像在受胎之時受過驚嚇,后又著了寒涼,恐怕小公子的不時啼哭也與此有關(guān)。讓管他的奶娘給她的肚臍上貼上兩塊用布包的生姜片,過一會兒,哭得就會消停些。晚上再與她吃些琥珀抱龍丸,也便好了。還有,碧姨娘的身體惡寒發(fā)冷,極易傳染給孩子,還是將他暫時與母親分隔開罷?!?
一旁的奶娘忙按著深綠喬的吩咐去做了。沒多久,外間那孩子果然似舒服多了,哭聲漸漸止了。
凌昊天不得不驚嘆地望著眼前這已累得滿頭是汗,光艷奪目的女子。她不光醫(yī)術(shù)高明,又是如此的聰慧善良,自己只感到她無一處不美。令自己越來的越心生歡喜,許久許久不想自她身上移開目光。
自己對他她的那份情懷是越來越難于割舍,而她卻總是眼神望著更高更遠的地方。思想不知在何處飄飛,自己都不知她每日在想些什么。她的心里似乎有點兒在意自己,又似乎根本不曾將自己放在心上。
他今年已經(jīng)二十有二,十五歲開始上戰(zhàn)場殺敵,十六歲有了暖晴這個通房……可是,而今的他,竟像個初嘗情味的少年。欣喜甘甜的同時,心頭又彌漫著難言的苦澀。
沈綠喬抬頭望望凌昊天那略有些茫然,表情復(fù)雜的目光,輕聲說道:“王爺,這碧姨娘即是氣血循環(huán)不良引起的腸味虛寒,手腳冰冷。那么,在退燒后應(yīng)吃些較為溫補的藥物,如桃紅四物湯、或十全大補湯等,但不能太油,以免腹瀉。
現(xiàn)在,我先給她下針去火退燒,然后給她開藥。
她即心間如此恨我,清醒時定不會服我給她開的藥。你定
要吩咐碧云居的丫環(huán)婆子們,只告訴這是太醫(yī)院的人給她開的藥。另外她的飲食也要調(diào)理,一會兒我給她列個單子,讓廚房按著那些材料給她做著吃罷。照著這樣下去,出了這個月子,她便會恢復(fù)如初?!?
望著那雙神彩飛揚的眸子,凌昊天簡直要著迷了。他正專注地注視著沈綠喬想說句什么,只聽見那忽冷忽熱的碧姨娘凄聲喊道:“王爺救我,王爺救我。”
說罷渾身抖得厲害。語音凄厲,令人斷腸。好像被逼在死角,已沒有任何退路。凌昊天聞聽碧姨娘的叫喚。不由得皺了眉,一頭黑線的僵在那里,仿佛這碧姨娘是個甩不掉的包袱。
沈綠喬假做沒看見。轉(zhuǎn)身收拾起自己的小藥箱道:“王爺,碧姨娘本是為您才落到這個地步的,您就握住她的手,想來也就是種安慰,我握她的腕。脈搏紊亂,說明這碧姨娘心內(nèi)極其憂慮彷徨,她對自己的未來憂心重重。
王爺要多多寬慰寬慰她,女人若是在月子里做下病根。若不然這小公子剛剛出生,是沒了娘親,豈不是今世受苦。王爺且好生在這里守候她們兩母子吧!她們才是你今生的依靠。妾身先去了?!?
說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了。
“綠兒!”凌昊天苦澀地對著沈綠喬的背影叫了句,沈綠喬卻如同未聽見般。面上紅潮漸退的碧姨娘又哀叫了一聲:“王爺救我,王爺救我?!绷桕惶觳挥X伸出自己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那碧姨娘竟真的睡得安穩(wěn)。凌昊天不禁皺緊了眉毛。想著方才沈綠喬所說的,碧姨娘心中有哀愁的話,好你個小綠兒,竟知道別人心中的哀愁,可知王爺我心中亦有苦,卻該與誰去訴?
經(jīng)過沈綠喬的一番調(diào)制,三日后,小公子徹底痊愈,碧姨娘的身體狀態(tài)也頗有起色。不只退了燒,就連身體里的寒氣,也被藥物驅(qū)除了不少。那蓮心和穿針想是被劉氏及王媽媽收拾怕了。亦或是見沈綠喬并無加害碧姨娘之意。這才不以敵對的情緒來談?wù)撏蹂?。卻也不肯告訴碧姨娘,是府里頭的王妃娘娘將她從鬼門關(guān)里拉回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