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妖怪。”

野人說這話的時候，身體顫抖得厲害，透徹的眼睛通過雜亂地頭發瑟瑟地瞥一眼蘇晴柔，才剛撞上一點蘇晴柔的眼睛，又好像害怕知道結果一樣，著急地縮回來。

他的聲音嘶啞而顫抖，被污泥和雜質掩蓋的嘴唇更是顫抖的厲害。

一只手伸出來，想要遮蓋住自己的腿上“恐怖的證據”，又好像是想起了蘇晴柔剛才那句“不要你哦”似的，伸到一半的手，害怕的放在半空中，不想縮回來，又不敢伸出去。

整個人看起來很無助，好像他所有的生死大權都掌握在蘇晴柔的反應上。

“主……人……”他試著又呢喃了一聲，眼睛卻依然是瑟瑟的。

蘇晴柔慢慢蹲下身來，她大約明白了這個人被拋棄的原因……對于未知的事物，人們總是會產生恐懼，即使是開明的現代也是這樣，何況是這樣封建的年代呢。

一個有著超強傷口恢復能力的人……他不會被當做超人，只會被當做妖怪！

周圍的人的恐懼，疏離，白眼，父母的拋棄……這些她想都不敢想的情節，這個野人也許都遭遇過。

蘇晴柔從來不以為自己是多么善良的人，但是這一刻她忍不住心疼了。

深呼吸一口氣，蘇晴柔對著坐在草坪上的野人張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燦爛無比的笑容，然后就著蹲著的姿勢又向他靠近了一些。

野人看到了蘇晴柔的笑容，愣了好一會兒——也許沒有人對他這樣笑過。好一會兒，他才試著扯動自己的嘴角，一點點地運用著肌肉，好像是想要模仿蘇晴柔的笑容。

可惜，他的臉上太臟，嘴唇烏黑一片，除了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他笑的實在比哭還要難看，甚至有點兒恐怖。

蘇晴柔卻沒有嫌他笑得丑，抬頭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笑笑地開口說：“喂，你真厲害啊，已經沒事了呀！”

野人側著腦袋傻傻地看著蘇晴柔，呆呆傻傻的樣子很有趣，好一會兒，他大約很快明白了蘇晴柔這句話里沒有嫌棄自己的意思，明白了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當自己是妖怪……野人頓時整個人變得像猴子一樣歡悅起來。

他看著蘇晴柔，嘿嘿地笑著。雙手愉快地揮舞著，眼睛里幾乎要溢出高興的淚水來。

“主，主人……人……”他不停地張著嘴巴，努力了很久，卻只是不停地重復著這個稱呼。

“別叫我主人啊。”蘇晴柔搖搖頭，她可不習慣這個稱呼，最多她只被別人叫一句“蘇姐”忽然晉升到這么高級的稱呼，她可不習慣。

“主……”野人還在揮舞著手，想要繼續叫著，卻聽蘇晴柔這么一說，立刻害怕地停住了嘴巴，瑟瑟地縮了縮身子，抬頭朝蘇晴柔看，“主……人，別……不要……我。”

“啊？”蘇晴柔連忙用力地搖晃著頭，連忙解釋道，“我只是不習慣這個稱呼啦……你可要叫我晴柔。”

“主……人……”野人挪了挪身子，努力又向蘇晴柔靠近一些，“別……不要我。”

蘇晴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抓狂了！算了，算了……這個人不知道在這個樹林里生活多久了，能保持到這種語言溝通能力也算奇跡了，不能對他要求太高。

才剛想著，蘇晴柔忽然覺得心里有個地方顫了顫，有什么不對的感覺從心底傳來——皺眉，蘇晴柔連忙轉身，果然看到葉宿音站在河邊指揮者，整個身子無比僵硬，不算熱的天氣，額頭上的冷汗直直地往下流。在她轉頭的一剎那，他甚至整個人想前一個踉蹌地傾倒了一下，他只能咬牙站住。

“對，放在這里……我堆積成容易推掉的堤壩！”

“好，就這樣！”

葉宿音的聲音很鎮定，幾乎沒有人能聽出什么異樣，但是蘇晴柔聽出來了。

在他面前，是洶涌的河流，激流的河水……對于小音，是比鮮血更可怕的東西。可是，他現在站的很近，幾乎是貼在河沿上。看著洶涌的河水流過，他是如何恐懼。

“該死，你就不能少逞強一會兒嘛！”蘇晴柔心里暗罵了一句，對野人隨意說了一句“你坐在這里，別動。”然后轉頭往葉宿音那邊走去。

蘇晴柔暗暗罵著自己……每一次總是不夠貼心，總是為小音考慮的不夠！

重重一躍，蘇晴柔運用輕功一下子來到了葉宿音身邊。才一貼近葉宿音，就感覺他整個人都向自己貼過來，靠在自己身上。蘇晴柔連忙牽上他的手，感覺他的手心居然是冰冷的一片，沒有一絲暖意，還有黏黏的冷汗在冒著。

“小音……”蘇晴柔叫了一句他的名字，牽著他的手更緊了一些。

葉宿音微微靠著蘇晴柔，看著士兵們的眼神卻是沒有改變的，依然是那么冷靜鎮定，讓人充滿了干勁！

“好……大家把位置弄好，很快就能完工了。”葉宿音的恐懼掩藏的那么深，深得讓站在他旁邊的蘇晴柔覺得心疼。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把將他從他害怕的河水邊拉開……可是，就算蘇晴柔再神經大條，也明白他不會愿意的，他絕對不會愿意讓他的屬下知道他的恐懼，他的弱點。

“對不起……我在了。”蘇晴柔在葉宿音耳邊輕喃了幾聲，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覺得抱歉，剛才怎么會沒想到他的恐懼，就這樣把他一個人放在這里。

葉宿音靠著蘇晴柔深呼吸了幾口氣，繃緊的身體好像慢慢放松了一些，卻沒有轉頭與蘇晴柔說話，只是筆直地站著，朝著辛苦地運著泥沙的士兵們不停地鼓起：“很好，非常好，只要再疊一會兒，就大功告成了！”

“吼！吼！”背著泥沙的士兵們看著蘇晴柔大聲吼了幾聲，很是興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于，一堵用裝泥沙石子的袋子堆積成的堤壩成功砌成了。河水被堵在葫蘆型的凹處，一下子小了許多。

“很好，大家休息一下，等待號角聲！”葉宿音激動地沖大家叫了一聲，很有氣勢。

“是！”大家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很激動地回應著。

“小音，去休息一下。”蘇晴柔皺眉，有些心疼地輕聲開口。

“好。”葉宿音的聲音很疲憊，卻只有蘇晴柔能聽到……他虛弱的一面，只有蘇晴柔知道。

蘇晴柔笑笑著扶著葉宿音往野人坐著的樹下走去，動作卻不明顯，外人看來只是兩個人并排走而已。

才走到樹下，蘇晴柔看到那個野人，忍不住笑了——原來，野人居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手腳都擺成蘇晴柔剛才離開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好像蘇晴柔小時候玩“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那個游戲一般。

除了偶爾轉動的眼眸，全身居然真的是一動不動的。

疑惑了一秒，蘇晴柔才想起，剛才自己離開的時候，對他說了一句“你坐在這里，別動。”可是，她這個“別動”的命令，他也執行得太徹底了吧！

這樣想著，蘇晴柔“噗嗤”一聲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