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浩瀚的部隊，整齊的步伐。軍靴踩在地上的聲音仿佛能讓大地跟隨著震動。還有那“噠噠”的馬蹄聲，震得人心口發顫。
蘇晴柔在葉宿音的右面，司徒映雪騎在馬上在葉宿音的左面，一路北行。
葉宿音攻城奪池，毫不手軟。浩瀚的藍色天空，青色的草地，青嵐被染上艷麗的紅色……鮮血，尸體。這些，蘇晴柔都沒有看到，她被塞在后營，無聊地等待。
終于——
“小音，我走了。”蘇晴柔說。
葉宿音從頭上脫下戰盔，淡笑著看著的輕柔，點頭應了一聲“嗯。”
蘇晴柔慢慢地脫了外套，試著穿上青嵐國的衣服……可惜，那些繁雜的衣服實在太難以搞定，蘇晴柔搗鼓了半天，卻只是讓那些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布料看起來更糟糕。
“我來。”葉宿音微微笑，走到蘇晴柔旁邊，然后迅速地拉扯了幾下蘇晴柔身上的衣服。
很快，那衣服就順服地搭在蘇晴柔身上，將她襯得自然清新。
蘇晴柔“呼”地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抬頭看著葉宿音，抿抿嘴，開口道：“小音，你，小心一點，我走了……別擔心。”
“嗯。”葉宿音應了一聲，頓了頓，好一會兒，忽然有些狂傲地開口，“晴兒，你如果敢不會來，我會過去殺了他，然后把你抬回來。說到做到！”
依然是笑笑的表情，葉宿音話里的那種嚴肅的語氣，卻并不是玩笑！
“呵呵，你真血腥！”蘇晴柔愣了愣，然后逗趣似的揮揮手，然后隨意地瞥葉宿音一眼，“我知道啦，為了不被你抬回來，我會記得乖乖地回來……放心吧。”
“啊！”蘇晴柔受驚般叫了一聲。正說著話，蘇晴柔忽然發現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多了一個人——這個人身上存在的感覺很微弱，即使是呼吸，好像也是輕輕柔柔的。長而密的劉海遮蓋住他的大半張臉，甚至連眼睛也看不到，一身黑色的衣服，讓他有一種鬼魅的感覺……要不是因為是青天白日，蘇晴柔倒覺得自己可能真的遇到鬼了。
“九影。”男人忽然開口，聲音也是冷冷的，有些飄忽，明明是站在蘇晴柔旁邊，她卻不確定這個人的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
蘇晴柔疑惑地抬頭看著葉宿音，好像在問他怎么回事。
“晴兒，九影會在暗處跟著你，保護你……有什么事情，你就叫他。”葉宿音開口說道。
蘇晴柔“呃”了聲，忍不住想搖頭：“我都已經化了裝，而且，你不是已經派人跟著了嗎？”
葉宿音走到蘇晴柔身邊，搖搖頭，露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我也沒辦法，就是對你不放心。而且，九影的功效不同……”
“有什么不同？”蘇晴柔“哼”了一口氣，不明白地開口。
葉宿音笑盈盈地點頭應著：“他是為了帶你回來的，免得你被他‘勾引’著，舍不得回來。”
用是笑嘻嘻的語氣，蘇晴柔卻忽然覺得心口一顫，臉上的笑容也散開了。湊近葉宿音，蘇晴柔直直地正視著他的臉色眼眸，抿了抿嘴，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小音，還是不放心嗎？”
“嗯，”葉宿音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有些懊惱，“你說我為什么這么好心，居然答應你去看他。”
“對啊，”蘇晴柔順著葉宿音的語氣，呵呵一笑，開玩笑地開口，“到底為什么啊？”
葉宿音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好一會兒，才豁然開朗似的開口：“放開， 是為了更好的抓住。”
蘇晴柔“呃”了一聲，似懂非懂地看著葉宿音，聽他認真的語氣，忍不住輕輕地笑開了：“你啊……不知道說你什么好！”
“那就什么也別說吧。”葉宿音拉起蘇晴柔的手，慢慢放在臉頰旁邊磨蹭，聲音里帶著一絲任性，更多的是寵溺，“我等你回來，明白嗎？”
蘇晴柔透過手背感受著葉宿音臉上的皮膚，那一種粘粘的感覺，好像此刻葉宿音對自己說的話一樣——不愿分離。
“放心吧，好好保護自己……回來再看你全身都是傷的，我就不理你了！”蘇晴柔笑笑地開口說著這些話，然后猛然回頭，帶著九影走出營帳。
*
這是青嵐國的皇都，這是青嵐這片土地上唯一能生長桃花的地方。這里的桃花雨紫暉皇宮里的又是不一樣的。沒有經過修剪的桃花枝隨意地長著，沒有規律，也沒有束縛，自由得讓人嫉妒。
外面是戰火連天，但是這里還算安靜。畢竟是皇都，又離兩軍交戰的地方有些距離……人們似乎還沒有感受到戰火在逼近。
“酥糖糕哦，酥糖糕……”一個老婦人提著一個竹籃子，一邊走著，一邊叫賣。
蘇晴柔正走著，忽然頓了一下，連忙走上去，塞給老婦人一錠銀子。
“你……要吃酥糖糕啊？”老婦人笑盈盈地接過銀子，有些為難地開口，“可是，我沒碎銀子找啊。”
“沒事沒事。”蘇晴柔笑笑應了一聲，然后抓住了老婦人遞給自己的酥糖糕就吃了起來。
老婦人一臉皺紋，看蘇晴柔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笑得一臉慈祥。想了想，又將手里的那錠銀子還給蘇晴柔，說著：“只需兩文錢，還是算了吧……我看著你丫頭面善，就當是奶奶送你吃。”
“啊？”蘇晴柔將酥糖糕吞入肚子，還不忘伸出舌頭舔了舔貼在嘴巴的糕點屑，開口道，“這怎么可以……要不，我再問你一些事情，剩下的銀子就當是問路費了。”
“哈哈……”老婦人這些就不客氣了，連忙拿了銀子塞進自己掛在腰間的袋子里，連忙點頭，“那好，那好，丫頭問什么，我都直接說，每天在這個城里晃悠，從城東到城西的，一般的事情，我還知道一些的。”
蘇晴柔連忙伸手擦了擦嘴角，點點頭應著：“這就好，我想打聽一下易昭水……”
“哦，桃花公子啊。”老婦人了然地點點頭，轉頭看著不遠處的放心，眼睛透露出一種惆悵來，“他最出名那會兒，我們家姑娘們每天在我耳邊嘮叨著，說要是能嫁給他，少活半輩子都愿意……呵呵，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家姑娘們的小孩都能打酒了，他倒還是孤獨一人，哎，時間真是快啊。”
蘇晴柔看著老婦人，眼角的皺紋已經很濃了，可是提到“桃花公子”，眼睛里還是閃過一絲悸動的光。桃花公子，儒雅溫柔……曾經是全青嵐女人的夢想。
只是，這樣的人居然會孤獨一人……倒也是諷刺了。
“那個，我聽說，他回來了。”蘇晴柔見她好久都還沒有繼續說下去，也不知道在回憶什么，只能自己接著話。
“是啊，”老婦人呢喃著這樣一句，然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可惜，回來了是回來，大約是趕回來見櫻月皇妃的，可是……遲了三天，櫻月皇妃在他趕回來三天前已經死了……”
“死了？”蘇晴柔覺得心口一顫。
“是啊，哎，你說這孩子怎么這么命苦呢，那時候抓去當人質，這么多皇子選中的是他，現在細月公主死了，好不容易從紫暉國逃回來，櫻月皇妃也死了，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現在兩國交戰，他的兄弟們還在責怪他的不是，說他逃回來才會引起兩國交戰……什么話啊！哎，怪不得他心如死灰，去了‘玄真道觀’，只是可惜了這樣一個翩翩的人兒……”
“道觀？”其他話，蘇晴柔已經聽不到了。一聽到這個詞，蘇晴柔一下子覺得腦袋里“轟隆”一聲炸開了鍋，易昭水去道觀做什么！
老婦人卻是“呃”了一聲，很不以為然地開口：“你不知道啊，整個皇都都知道啊！他已經在那里住了好些日子了，聽說最近幾日就要真正束發入道了，哎呦呦，你不知道……這‘玄真道觀’自從來了他，每天的香油真是旺盛啊，那些個小姑娘，沒事就往上面跑。這么高的山，他們也不嫌累，還有人大言不慚地說要把他拉回俗世，呵呵……”
“玄真道觀，在哪里，怎么走？”蘇晴柔沒有耐心繼續聽她嘮叨了，聽著她的話，一下子變得焦急萬分，連忙拉著老婦人的衣服拽了幾下，著急地問道。
“哎呀。”老婦人被蘇晴柔拉扯的有些全身發疼，連忙輕叫了兩聲，開口道。“丫頭，別急啊，我這就帶你去就是了。”
蘇晴柔這才“嗯”地應了一聲，慢慢放下自己的手。
清風徐徐。一路向西，出了皇都不遠，這里是一片連綿的山脈。青山白云，其中，離青嵐皇都最近的這座山最高，“玄真道觀”就在這山頂上！
長長的石子階梯一層接著一層，蘇晴柔覺得明明已經走了很久，映入她眼簾的依然只是石階。昨夜可能下過一場雨，石階上濕漉漉的，還有一些綠色的苔蘚布在上面，蘇晴柔只能很小心地一步一步往上走，動作很慢。
“到了山頂，丫頭你隨便向誰打聽一下，都是知道他的……”老婦人留下這句話，就轉身離開了。
可是，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走到山頂啊……蘇晴柔搖搖頭。
“啊……”蘇晴柔感覺腳下一滑，連忙大叫一聲，俯下身子來。
“小心！”九影連忙“騰”地一下飛了過去，然后直直地將蘇晴柔扶住。
“呼……”蘇晴柔慢慢地站起身子來，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慢慢開口著，“沒事了，沒事了。”
話才剛說完，就著被攙扶的姿勢蘇晴柔猛然抬頭間，卻已經看到了在不遠的地方，有一座高大的石門，石門頂上掛著“玄真道觀”四個字。
“到了，我們到了！”蘇晴柔忍不住抓著九影的衣服，大聲地叫出聲來。
“是。”九影隨意地應了一聲。
“走，快上去吧！”蘇晴柔一下子有了精神，連忙加快了腳步，往上面沖去。
“咚……”“咚……”“咚……”
悠揚的鐘聲從上面傳來，然后慢慢地散開，用一種很緩慢的頻率，卻帶著一種遼遠的意境，好像是平靜的水波里慢慢拿散開的旖旎，一圈一圈的。
蘇晴柔才走進石門，就聞到一陣一陣檀香的味道。果然，她身旁是兩排大鼎，大鼎上雕刻著復雜的花紋，而大鼎里面便是點燃的許多檀香，此刻正隨著山頂的清風，裊裊地騰升著許多白色的煙霧。
“呼……”蘇晴柔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覺得呼吸慢慢變得平靜了許多。畢竟是清修之地啊，只是空氣里的味道，都能讓人覺得平靜。
“咚，咚，咚……”不遠處的一個亭子里，一個年輕的道士正在撞著鐘，一下一下的。
蘇晴柔呆呆地看了看四周。
“施主……”一個年老一些的道士，一身青色長袍，頭上挽一個道髻，右手拿拂塵，左手并掌放在自己的臉前，開口向蘇晴柔安了一個身。
“道長好。”蘇晴柔連忙回了一個禮，然后抿了抿嘴，稍微有些猶豫地開口，“我是來找易昭水的，我是他的……朋友。”
道長掄了掄下巴上的白色胡須，笑笑地開口著：“姑娘，你這樣說的姑娘，光今天都有十幾個。”
蘇晴柔“呃”了一聲，忍不住黑線——果然，帥哥的魅力是無法擋的嗎？
但是，面對這樣子的“狼來了”的情況，自己到底該怎么說呢……正猶豫著，蘇晴柔忽然聽到道長笑盈盈地開口：“不過，今天是玄若束發入道的日子，你要去看他，便去看吧，在‘出塵殿’呢。”
束發入道？蘇晴柔一下子覺得頭暈乎乎的，易昭水，他真的要……出家？為什么？
“走！九影！”蘇晴柔已經沒時間猶豫，連忙抓了旁邊九影的手直直地往前面跑，一路跑一路抓了人就問“出塵殿”的位置。
幸虧，路在嘴上，兩個人來到了出塵殿門外。
“咚……咚……咚……”不遠處的大鐘還在響徹。蘇晴柔“呼呼”地停下身子，往出塵殿里看著——對著她的后面，是兩排道士，安靜地跪坐在那里，屋子的最里面，一個一頭銀絲的老道長，手里正拿著剃刀和木梳，準備替一個背對著她跪著的男人挽發。
男人的背影清瘦而欣長……蘇晴柔認出了他！
“挽起俗世千般愁，挽起人間萬般惱，一入空門，萬事皆休……你可曾考慮清楚了？”老道士開口，輕輕地問一句。
“玄若，已經考慮清楚了。”果然是易昭水的聲音！
“等，等一下……昭水，等一下！”蘇晴柔聽著這句話，哪里還管什么規矩，連忙又叫又跳，揮舞著手臂，急急忙忙地叫嚷著。
易昭水微微皺眉，轉過頭來看了站在門口又叫又跳的蘇晴柔一眼。微卷的長發已經被梳直，這會兒因為還來不及挽發，只是隨意地披著。一身藍色道袍卻將他襯托得更加翩翩出塵，原來蒼白的臉，此刻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卻依然帶著一股“隨時歸去”的感覺。
兩個人對望一眼，易昭水的眼睛在看到蘇晴柔的時候閃過一絲悸動，又很快用平靜所掩蓋：“晴柔？”
“呃。”不知道為什么，蘇晴柔看著眼前的易昭水，忽然覺得這樣的打扮很適合他。也許，他一直給蘇晴柔的便是這樣亦真亦幻的感覺。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倒像是天上的神仙似的。
“昭水……”蘇晴柔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會兒才這樣隨意地喃喃了已經，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什么。
“師傅，等我……”易昭水向蘇晴柔淡淡一笑，站著身子朝老道士說了一聲。
“嗯，了卻塵世，才能安心清修。”老道士輕輕地放下剃刀和木梳，輕柔地開口道。
易昭水款款向蘇晴柔走來，他的嘴角是帶著笑容的……那一股永遠含在易昭水眼睛里的哀愁也不見了，那股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惆悵也消失了。他整個人此刻看起來那么靜，好像這碧藍色的天空一樣浩蕩。他的聲音依然溫柔，卻也是不一樣的……對，平靜，如此平靜。
“晴柔……”易昭水開口叫她。
蘇晴柔不知為什么，總覺得此刻的易昭水……讓她也跟著平靜下來，一路上想要問他，怎么會有了這樣的想法，但是，此刻，蘇晴柔居然問不出口了。
裊娜的煙霧好像就圍繞在他們身邊，白茫茫的，隨著清風緩緩浮動。綠樹蒼天，讓這一切都顯得仿佛人間仙境般。
蘇晴柔和易昭水走在玄真道觀的樹陰小道上，兩旁都是高高的松柏，樹與樹之間隨意地互相纏繞著，形成形態各異的模樣。路中間是用各色的小石子拼接而成，形成了斑駁的色彩，很是美麗。
“對不起……那一次，我的選擇。”易昭水的道歉也是一片平靜，語氣那種溫柔的感覺也是淡淡的。
蘇晴柔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易昭水的選擇并沒有錯……只是，女人，總希望自己是最最重要的，高過一切。但是，塵世間還有很多東西，也許比感情更重要……比如，自由。
安靜，風窸窸窣窣的。
好一會兒，蘇晴柔終于開口說著：“昭水，怎么忽然想到來這里。你那么聰明，好不容易恢復了自由，你本來……”
本來可以恢復你以前的威名，本來可以……做很多事情。
“晴柔，我不是為了逃避，也不是因為傷心才做出這樣的選擇。”易昭水依然是笑盈盈的，居然連一直纏著他的桃花澇，此刻也好像好了很多，也許真的是這一個仿佛仙界的地方，給他帶來了奇跡，“我喜歡這里，這里讓我找到了一種平靜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沒有在流浪……自從母妃死了之后，青嵐皇宮，我都找不到歸屬的感覺了。”
蘇晴柔低著頭，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說了。抬頭瞥一眼易昭水，卻見他穿著最簡易的道袍，頭發隨著清風緩緩飛揚，卻說不出的飄逸出塵。
也許，易昭水他真的適合這里也說不定……蘇晴柔忽然這樣想。
樹枝，隨著清風搖曳生姿。陽光透過樹枝招進來，透著迷人的光暈……
“晴柔，你是我唯一愛過的人……那些日子，幸虧有你陪著我，聽我像一個老人一樣講述青嵐，陪我放風箏，做著離開的夢。”易昭水自嘲地淡笑，開口著，“但是，比起葉宿音，我沒有資格……談愛你。”
蘇晴柔愣了愣，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可是……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自己怎么看他……從來當作弟弟的人，忽然要要求改變身份。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如果我只是當他是親人，該怎么辦？”
“不。”易昭水淡笑了一聲，冷冷地開口，“不是的，你在乎他……比在乎我還在乎他！那些日子，我只是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蘇晴柔不明白。
易昭水“呵呵”一笑，溫柔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苦笑，很快又散去了：“很多時候，我都知道你……的心，卻假裝自己沒有看見，騙自己說你只是太在乎這個弟弟而已。”
“難道不是嗎？”蘇晴柔嘆了一口氣，她現在不是還在為易昭水難過嗎，她已經放下他了？應該沒有吧。
“晴柔，應該不是的……”抬頭望著天空，易昭水忽然想到似的從脖子上拿下一塊玉佩！透亮的光澤……青色的！是青靈石！
“晴柔，把你的雪靈石和紫靈石拿出來。”易昭水忽然開口道。
“啊？你怎么知道我有啊？”蘇晴柔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連忙開口問道。
易昭水頓了頓，好一會兒，忽然有些有趣地開口吐出兩個字——“傻瓜！”
傻瓜？蘇晴柔郁悶地吐了一口氣，為什么這些人都這么聰明！她在這樣的人中間，才顯得傻！嘆了一口氣，蘇晴柔這才慢慢地從脖子上拿下雪靈石，然后從袖子里取出紫靈石。
樹蔭小道前面有一張青臺石桌，易昭水已經在那里坐了下來。蘇晴柔跟著他坐在對面。
“放下吧。”易昭水說。
蘇晴柔點點頭，小心地將手里的兩塊玉佩平放在石桌上面。易昭水輕輕頷首，然后將自己手里的青靈石放在旁邊。
忽然，一陣耀眼的亮光從三塊玉佩里散發出來，很亮很亮，連太陽的光芒都好像要被它比了下去。蘇晴柔忍不住微微瞇起眼睛來，卻奇異地發現三塊玉佩居然互相融化地融合起來了。紫色、雪色、青色……三種顏色的融合形成斑駁絢麗的樣子，最后合成圓圓的一大塊，大約……像鏡子的模樣。
“真漂亮……”蘇晴柔由衷地稱贊著。
易昭水微笑著，卻是不理會她，直直地將自己的兩只手都放在那個“鏡子”上面，安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強烈的亮光消失了，蘇晴柔終于能完全睜開眼睛。疑惑地看著坐在對面的易昭水，卻見他臉色劃過痛苦的表情，好像在忍受著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蘇晴柔連忙焦急地問著。
易昭水搖搖頭，好像在示意自己沒事……
蘇晴柔抿了抿嘴，融合隨意地低頭，眼神落在那個“鏡子”上面。
很神奇的，鏡子里本來是模模糊糊的，現在居然慢慢呈現出什么東西來。剛開始并不清晰，隨著時間的過去，鏡子里的圖案也變得清楚了。
是蘇晴柔！對，居然是蘇晴柔的樣子。
“是我？”蘇晴柔不太明白地看著易昭水。
易昭水這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好像是接受完一場酷刑，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安穩下來。淡笑地將自己的手從那個鏡子那里拿開。很快的，鏡子上面蘇晴柔的影像，隨著易昭水雙手的離開，也消失了蹤影，又恢復成色彩斑斕的模樣。
“這個，是什么意思啊？”蘇晴柔不太明白地開口。
“這是窺心鏡……”易昭水伸手擦了擦額頭上冷汗，安靜地開口：“這是上古天神的寶器，可以窺探一個人心底真正愛著的那個人。是愛人，不是親人……”
蘇晴柔感覺心口“咯噔”了一下。
“晴柔，你試一試吧。”易昭水忽然開口。
試一試？蘇晴柔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一會兒才下決心般地伸出兩只手，慢慢地放在那個華麗的鏡子上面。
鏡子上好像出現了晃蕩的水，一下一下地搖晃著。
蘇晴柔感覺腦子了有些疼，暈乎乎的……在她眼前出現了一個畫面——紅色的燈，紅色的床帳子，紅色的“雙喜”字，穿著火紅新郎長袍的葉宿音，一個陌生的女人，這會兒正坐在床頭，嫵媚而嬌羞地看著新郎。葉宿音緩緩地退去身上的衣服，床上的女人紅著臉一笑，露出嬌滴滴的表情，接著輕輕地朝著葉宿音羞澀地看了一眼。
葉宿音的修長的手指慢慢滑過她的衣服，然后將她火紅的新娘外衣退去。衣服掉落在地面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帶著一種曖昧的意味。
“小音，小音……”蘇晴柔感覺自己就站在旁邊，可是她一直叫著，紅色屋子里的兩個人卻沒有一絲回應。
紅色的薄紗床帳放下來，床帳里的兩個人若隱若現。
“嘖”“嘖”的聲響，大約是親吻的聲音……一聲一聲傳到蘇晴柔耳朵里，居然是那么清晰，就如真的發生著一樣。
“相公……”陌生的女音輕喃了一聲，帶著無盡的曖昧與挑逗。
接著便是葉宿音的聲音，溫柔而寵溺地叫了一聲：“娘子……”
蘇晴柔覺得自己呆呆地浮在半空中，臉都憋紅了，卻忽然吐不出一句話來。好像有什么東西，一下子卡住了她的喉嚨，堵塞著她說話的通道。
“嗯……”“呃……”床上傳來曖昧的喘息聲，男聲，女音，交織成一種曖昧的味道。
“不！不！不……”蘇晴柔大叫出聲，猛然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還坐在青臺桌子上，易昭水依然是安靜地坐在那里。
“呼呼……”蘇晴柔大聲地喘著氣，感覺自己的身體居然都因為剛才的幻覺而僵硬了，額頭上好像有些冷汗滴落下來，“滴答”“滴答”地響著。
“晴柔，看看窺心鏡吧。”易昭水溫柔的聲音傳來。
蘇晴柔慢慢讓自己安靜下來，這才低頭，靜靜地看一眼那一個漂亮的窺心鏡，上面赫然是葉宿音的身影！
“他……我……”蘇晴柔覺得自己有些發呆，一下子居然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嗯”。易昭水點點頭，露出了然的表情，“我很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畢竟旁觀者清……你對他太在乎，比對我還在乎。”
蘇晴柔低下了頭，腦子里一晃而過剛才幻覺里的景象——那種心痛的感覺，現在想來，自己居然還覺得心悸！
并不是沒想過效應結婚……但是，當這樣的情節直直地放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自己居然是不能接受的！那種心口被挖走一塊的感覺，真的很痛！
慢慢的從“窺心鏡”上收回手，蘇晴柔的表情還有些癡癡的。
易昭水卻已經慢慢地從位置上站起來，一身藍色的道袍將他襯托得仙氣盎然，長長的黑發隨意地飄揚，還有那嘴角那股淡淡的笑容，更是仙風道骨般。
“施主。”易昭水忽然向蘇晴柔安了一個身，溫柔地笑道，“貧道玄若，主施主一家人一生平安。”
蘇晴柔看著易昭水，微微地呢喃著自己的嘴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窺心鏡告訴她，易昭水應該還是愛著自己的……可是，既然自己最愛的人不是他，又有什么權利阻止他留在這里。
“咚……咚……咚……”又是三聲撞鐘的聲音。
蘇晴柔目送著易昭水獨自走回“出塵殿”……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紅了。自己真是太太太笨了，總是弄不清楚一些東西。明明是自己勾引的易昭水，勾引到最后卻只能這樣看著他，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
出塵殿。
一頭鶴發的老道士，又問一句：“你可想清楚了，一入道門。自此之后，世間種種都與你無關了。”
蘇晴柔站在門口呆呆地往里面看。
好一會兒，易昭水溫柔的聲音才慢慢傳來：“玄若想清楚了，師傅。”
青絲，慢慢從易昭水的頭上掉落，隨意地散落在旁邊。老道士用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著他的頭，好像要將塵世間的種種牽絆全部都梳去。
頭發慢慢被挽起，然后用一個道簪固定起來。兩挫碎發隨意地披在易昭水兩邊，卻有一種飄飄出塵的感覺。
“受拂塵。”老道長開口道。
易昭水將雙手舉過頭頂，虔誠地接過拂塵。然后慢慢地轉過身來，朝還一直站在門口的蘇晴柔淡淡一笑，開口道：“施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