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大丈夫當(dāng)如是也
“撫帥是要開學(xué)館、建書院,延攬?zhí)煜虏抛用浚幾徊看◢{叢書?”
“不錯,這才子名士,唯一的標(biāo)準(zhǔn),便是才,不拘一格的才。”
“他是哪裡人,不重要。哪怕他是吐蕃人、西夏人,金人,本官唯纔是舉。”
楊沅笑道:“這件事,當(dāng)然不需要吳家主去做,本官會請蜀學(xué)大家木易先生來川峽主持大局。
不過,此番在蓬州,本地宿儒名士卻還需要吳家主代爲(wèi)邀請,舉辦一次‘雅集’。”
“撫帥吩咐,吳某自當(dāng)效力,只是……遍邀天下名士的話,所費不菲,只爲(wèi)編撰一部書,值得嗎?”
不要以爲(wèi)你紅口白牙一說,各方名士就會趨之若鶩。
車馬費、潤筆費等,都是需要極其豐厚的。
當(dāng)然,“名”也是打動這些才子的一個必需手段。
著書立說,傳之後世,這是再如何以清流自詡,以隱士自詡的文人都控制不住的誘惑。
名和利都有了,還怕他們不來?
楊沅聽了吳淵的話,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對他一個商人做太多的解釋。
通過這種方式,他就有大量的人才可用了,他需要人才啊。
尤其是川峽及周邊地區(qū),民族太多了,只靠大軍屯駐和經(jīng)貿(mào)聯(lián)繫,只能維持一時之穩(wěn)定,是無法長久的。
包括大宋方略接下來針對的西夏。
西夏打下來就結(jié)束了?
不,那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威之以武,同之以利,化之以文,這三者,是順序,也是步驟。
最後一步,必須以前兩步爲(wèi)基礎(chǔ)。
但是沒有最後一步,前兩步所產(chǎn)生的大好局面就如鏡花水月,最終還是要一場空。
楊沅是想從根子上解決這個問題。
爲(wèi)此,他需要大量的筆桿子。
楊連高對此則有著不同的解讀。
他想,治國平天下,文治武功,皆不可偏廢。
文武並用,武以衛(wèi)文,王霸之業(yè)方纔可期。
楊沅這是要通過修書,不動聲色地招攬?zhí)煜掠⒉牛鲋参慕叹 ?
這個法子不錯,等我當(dāng)了皇帝,我在大理也要這麼做。
皇帝……
一想到這個稱呼,楊連高心中便一陣火熱。
……
楊連高回到自己住處,慢悠悠地喝了半盞茶,才發(fā)現(xiàn)刀妃妃沒在身邊。
以前他只要一回來,表妹就會過來噓寒問暖的,他也習(xí)以爲(wèi)常了。
“來人,去請刀姑娘。”
楊連高沒有多想,便吩咐自己的隨從,去把刀妃妃喊來。
刀妃妃近來有了心事。
自從表哥說出他的苦楚爲(wèi)難,技巧地暗示,只有楊沅才能救他。
可要和楊沅建立如此密切的關(guān)係,就需要她從了楊沅。
自那時起,刀妃妃就陷入了矛盾、掙扎和痛苦之中。
她不是覺得楊沅不夠好,只是她從記事起,爹孃就給她灌輸了長大要嫁給連高表哥的念頭。
她自己也覺得連高表哥非常優(yōu)秀,值得她陪伴終生。
可是她十七年來一直理所當(dāng)然的人忽然要換了,她能輕易理解接受纔怪。
不過,因爲(wèi)受了表哥的暗示影響,她這一路走來,倒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悄悄觀察楊沅了。
當(dāng)一個男人成爲(wèi)她潛在的伴侶目標(biāo)時,她又怎麼可能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
看著看著,她竟慢慢覺得,那個男人果然很優(yōu)秀,就像一隻璀璨的金孔雀。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沒有人能奪走他的光輝。
就連她心目中一直是天下第一優(yōu)秀的連高表哥,在他面前都是謙卑的。
不,準(zhǔn)確地說,是諂媚的。
刀妃妃知道這個詞不好聽。
可是,一旦下意識地把楊沅和表哥當(dāng)成擇偶的對比目標(biāo)擺在面前,稍稍減少一些對錶哥的濾鏡,她就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事實。
這個認(rèn)知,讓她感覺很羞愧。
我……怎麼可以這麼評價連高表哥呢?
刀妃妃羞愧地握緊了手中的撒穗荷包,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
這是一隻葫蘆形的撒穗荷包,上邊繡著“蜂戲牡丹”,綴有五色絲穗和小珊瑚珠。
擺夷少女從十一二歲就開始學(xué)描繡。
繡出的成品,只拿來自用或者贈送親友。
但,繡的最精緻、圖案意喻男女之情的那唯一一隻,只能送出一個,送給她的心上人。
這隻“蜂戲牡丹”的葫蘆狀撒穗荷包是刀妃妃繡的第九個。
前八個但有一點瑕疵,就被她毀掉了。
她一定要繡出一個最完美的撒穗荷包,把它親手送給自己將要相伴一生的男人。
因爲(wèi)她送出的不是一個荷包,而是她的心、她的人、她的一輩子。
她又豈能不珍視,不繡出一個最完美的出來。
現(xiàn)在,這隻讓她已挑不出瑕疵的荷包已經(jīng)繡好了,可是……
刀妃妃心中悵然若失。
當(dāng)楊連高的人趕來時,心亂如麻的刀妃妃收拾好了心情,趕到了表哥的住處。
院門外,正有幾個隨從正在忙碌著,往一輛車上裝著東西。
走進堂屋,刀妃妃就發(fā)現(xiàn),桌上還擺著一個尚未繫上的包袱,裡邊都是金子,唯有一點銀,是一支漂亮的銀孔雀造型的珠釵。
大理國女人的首飾,都是重銀不重金的。
“表哥,你這是……”刀妃妃有些疑惑地問道。
“啊,妃妃你來了,坐。”
一臉沉重的楊連高忽然露出了笑容,拉著刀妃妃,讓她在椅上坐下。
“妃妃,表哥準(zhǔn)備好車馬,你就先回大理去吧。”
刀妃妃吃驚地道:“什麼?我們不一起走嗎?”
楊連高沉默了片刻,道:“我派幾個可靠的侍衛(wèi),護送你先走。你不和我同行,便安全許多。”
刀妃妃緊張地道:“表哥,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你爲(wèi)什麼……”
楊連高苦笑一聲,道:“表哥打聽到消息,楊連山在我返程路上佈下了重重埋伏,只等我回去,便……”
刀妃妃俏臉一緊:“那……那你想怎樣打算?”
楊連高正容道:“還能怎樣打算?我母親還在大理,我,是楊氏嫡房長子,萬沒有貪生怕死,逃之夭夭的道理。”
楊連高的聲音擲地有聲:“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大理的土地上。”
刀妃妃激動地道:“表哥……”
楊連高拿起了那支銀孔雀釵,遞到了她的面前,柔聲道:“妃妃,其實……你對錶哥的心意,表哥一直都清楚。
只是因爲(wèi)楊家一直內(nèi)部不穩(wěn),表哥原想著,做出一番讓父親滿意的功業(yè),穩(wěn)定了自己的地位,再向你表白心意,可惜……”
“表哥!”刀妃妃珠淚盈睫,嘴脣都顫抖了。
楊連高深情款款地道:“表妹,這隻珠釵,是表哥叫人打造的,原想著……等我向你表白心意的時候,再送給你。
如今,我怕是不能……,我還是要把它送給你,等你尋到一個要相伴一生的男人時,就把它戴在你的頭上,把自己……打扮成最漂亮的新嫁娘……”
刀妃妃被感動了,兩行熱淚簌簌而下。
梵清站在門口,將二人這番對話全都聽在了耳朵裡。
她那“不動尊”禪功有意收斂氣息時,就連楊沅都完全感知不到,更不要說楊連高了。
所以,對於她的到來,楊連高完全沒有察覺。
當(dāng)然,就算察覺了,他也不會在意。
他演的情真意切,難道這小尼姑還能看得出他的虛情假意?
梵清……還真看出來了。
她不明白,這對錶兄妹在演什麼把戲。
表妹此時好不悲傷。
可表哥……明明心中毫無波瀾好吧?
爲(wèi)什麼他卻能做出如此痛不欲生的表情來。
他的臉孔都扭曲了,噫~好醜。
顏控的小梵清,嫌棄地撇了撇嘴角。
刀妃妃握著表哥所贈的孔雀釵,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
她繡了九次,才終臻完美的撒穗荷包就藏在那裡。
但,指尖觸到它時輕顫了幾下,卻又緩緩挪開了。
這荷包,她一輩子只想送出一隻。
好馬不雙鞍,好女不二嫁,既然她命定註定的那個男人不是表兄,那她就不可以把這荷包送給他。
那是羞辱表哥,羞辱她,羞辱了她的男人。
刀妃妃深深吸了口氣,眼噙熱淚對楊連高道:“表哥,妃妃家裡沒有那麼強大的實力能幫助你。
妃妃只能找一個強大的男人。我是你的親人,那他也就成了你的親人,楊連山不敢再動你的!”
“表妹……”楊連高激動不已,一把握住了刀妃妃冰涼的雙手,心中好不得意。
這傻丫頭,終於上當(dāng)了。
表妹,你可不要怪我喔。
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我,也是不得已而爲(wèi)之呀。
以前,但凡能被表哥握一下手腕,刀妃妃心裡都甜蜜的猶如小鹿亂跳。
可……,她和表哥無緣,她要跟了另一個男人了。
爲(wèi)了救表哥才選擇他,已經(jīng)很對不起他了,我又豈能再和表哥曖昧不清,混淆了界限。
想到這裡,刀妃妃從表哥手裡,輕輕地抽出了她的手。
她的大眼睛裡還帶著淚光,就像剛用泉水洗過的黑葡萄。
“表哥,你不用爲(wèi)我收拾行裝了,我會留下,換你的安全歸去!”
門外,梵清小師太悄然而去,來時無人知曉,去時無人看見。
哪怕她不諳世事,也本能地覺得,這個場合她似乎不方便出現(xiàn)。
她過來本就是要找刀妃妃的,看到刀妃妃走進楊連高的院子,便跟了過來。
她是想請刀妃妃去幫她做個證人,證明她和楊沅之間清清白白。
因爲(wèi)她和眉真說不清楚。
那個小侄女跟小怨婦似的,哭著怪她搶自己男人,害她被姊妹們笑話。
無法自證清白的梵清,便想到了刀妃妃。
兩人一路同行、朝夕相處,刀姑娘一定可以幫她向眉真證明自己的清白。
誰料,竟遇到這檔子糟心事兒。
我得找機會點醒刀姑娘,別被人騙了。
只是……我若說我能察知他人情緒,也不知道她信不信……